汤婆子 = :R${F
来源:工人日报 zC[LcC*+J
董改正 2019-01-14 @# o 7U
檐下滴水，滴着滴着就睡着了，就冻住了。石头冻得硬硬的，千万别踢，踢一脚痛死你——冰像糨糊一样把石头粘在地球上。水宕里水太少了，不够结一层冰，那就结一半，另一半空着。到处都冷。晚上上床，没个汤婆子，那可真没勇气。 I~"l9Jc!"
我家开始就没有汤婆子，老太就拿手炉代替。手炉什么样？红泥小火炉。可不是拽文，就是微型的小火炉，中间一弓长柄，也是红泥的，炉里就是红炭，在草木灰里蛇灰伏线地暗红着——就这样直接放到被子里了，底下垫块竹片，脚架在柄上。这可是很危险的事。因为孩子的注意力集中的时间没多长，睡着了或是忘记了，就闻到棉絮的焦臭味了，呀，不好！ ?6N\AM '
被子烧了几个洞后，母亲买回了汤婆子。黄铜敲成的，手一弹，它很严肃地轻振着。我们兄妹几个都看，讨论着。 7uv"# m q
“像酒壶，像跛爹爹的酒壶！” f<<$!]\
“不像，没有这么扁，嘿嘿，像外公的尿壶，嘘——嘘——，哗，哗，哗……” p ~+sk1[.
“你以为都像你啊，非得嘘？我看像茶壶！” l%
%c U"
“我嘘嘘你喝茶，哈哈，哈哈！”他又占了我的便宜。 7:$dl #
“二子，我可跟你说了，你要是敢朝里面嘘嘘，当心你的皮！——早上还是热的，可以洗脸的。听到没有？” Ew{N 2
“像乌龟！”弟弟学乌龟爬，挨了父亲一凿栗子，哭起来。 trLxg H_Y
天怎么还不黑？哦，是雪映的。桑树上一块雪莫名其妙地滑下来，炊烟惊得打了个结。猪在圈里叫，母亲骂了一句，天就黑了。我们盯着汤婆子，它在暮色里越发深沉起来——大人为什么对新东西毫不在意呢，都不盼着天黑？ }VH2G94 Ll
饭吃过了，平常有月亮的晚上，我们总要在村子里疯一圈才安枕的。今天都很乖，自己洗脚，母亲抿嘴：“你们今天真乖？不去玩玩了？涧边我可看到兔子脚印了。”老太接口：“平时出去玩你要打，今天乖你又嫌不好！”母亲不理她，老太就絮絮叨叨地：“一个汤婆子那么贵，也亏你舍得，要败家呢！” I%j]p Y4
“妈妈，灌了水没？我要上床了！”每次提要求的都是二子，包括我们想提不敢提的无理要求，他打不怕。 ;U tEHvE *
母亲灌好热水，拿我夏天的裤衩把它裹起来，我们都直眉楞眼地看着她：这是？母亲一个字：“烫！”然后盯着二子，喝道：你要是想脚上烫几个泡玩，你就把布掀掉！ v=uQ8_0~N
我们六只脚同时伸到汤婆子上。暖和！舒服！六只脚眉开眼笑的。 V0#E7u`4
嘻嘻，大哥的脚。妹妹拿小脚掏我的脚心。妹妹哭了。 'rfs rZ?
二子让大脚趾和二脚趾扮成螃蟹大螯，咬了妹妹一下。 BTA2['
他又挨了妈妈一下打。 .OW5R*
嘘……屋顶上，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猫？” %.uN|o&n
二子摇头，他坐起来：“是黄鼠狼，偷我们家鸡的那只！” Mj19;nc0I
“白毛老仙？”
%>O}bdSf
“是的，不能逮它，谁逮它谁家起火，把天都烧通了！” Xpkj44cd@
狗在叫。怎么那么远？夜还没深，母亲在灶台上洗碗、烧给猪吃，父亲在灶下跟她说话。老太一个人说话，手里提着手炉：“真贵啊！我们那时候做姑娘时，才……”她半睡半醒的。被子里汤婆子像一只老母鸡，孵育出黑甜的温度，漫过了我们的眼皮。我们兄妹说着话，渐渐地没声音了，而雪又沙沙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