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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m1fz 章鱼马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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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jxqIv 来源:《野草》2016年第5期 | 何袜皮 2016年09月22日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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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r%a 8<uKzb(O: xFS`#1 作者简介
dYJW`Q;j.| eW+z@\d9Gz 何袜皮,苏州人,
美国某大学文化人类学博士在读。诗歌小说曾以不同笔名发表于《山花》《青春》《作品》《天南》《西部》《中西诗歌》《诗选刊》《诗歌月刊》等刊物。最喜欢的作家何塞·多诺索,喜欢犯罪、侦探、黑暗题材。已出版长篇小说《龙楼雀》《有病的情诗》等,旅游随笔集《我走得很慢,但我从未停下来》、翻译人类学著作《菊与刀》。
ZuF-$]oL& YXa^jFp 原载《野草》2016年第5期,《长江文艺 好小说》2016年第11期将转载。
gKS0!U lG;sDR|)( nMXSpX>!| [ua{qJ9 如果你去龙楼旅游,可别忘了光顾星光马戏团哦。
]pr;ME<M{ P$D1kcCw 章鱼小丑还在等着你。
?!-2G $3%EKi 一
I/MYS5} Zl.}J,0F “星光”马戏团这么普通的名字还是有来历的呢。几年前,团长阿尼看了一档叫作“星光大道”的电视节目。那个胖乎乎的节目主持人周游全国,寻访有
特殊才能的草根百姓,把他们包装成舞台明星。自那以后,胖乎乎的阿尼也自诩为星光主持人。只不过他踏遍全国搜罗的不是才艺演员,而是连体兄弟、三条腿的鸡、会流泪的熊、没有阴道的姑娘、患白化病的老虎……在他看来,这些上帝流水线上的残次品才是真正的人类明星。
/ '}O-h )fR'1_ 章鱼人是阿尼所有收藏中最得意的一件。
o% !a c0jC84*v 上个星期,阿尼从银行户头里取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开着皮卡前往小镇如海。
1NT@}j~/ z/N~HSh!d 他是在龙楼的路边茶铺上第一次听说章鱼人的。当时那个鱼贩子正在向其他人讲述他在如海镇打鱼时听到的流言,听客们并不当真,只有阿尼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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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立刻动身去寻找章鱼人。一路上,他都很忐忑,担心自己包里的这笔钱不够收买一个女人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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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6546"sU 章鱼人的家就在海边,是一栋年久失修的平房,带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阿尼猜想,这对年轻父母或许正手足无措、走投无路吧。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如此坚决且急迫地想要摆脱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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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g~8Gp 三十万现金显然超出了那对夫妇的预期,就连他们告别儿子时的眼泪都显得有些敷衍。但阿尼并不后悔。看到章鱼人后他便相信:无论出多少价,这笔交易都是值得的。
R b 6`k^ 0AFjO) 阿尼连夜把小小章鱼人带回了位于龙楼市的马戏团。他将履行对其生母的承诺,让他独自住在宽敞的玻璃水缸里,给他吃最新鲜的鱼虾,干最轻松的工作。
>e"CpbZ' Wgdij11e 瞧瞧这小东西啊!
4RNB\D Hc4]2pf 此刻,阿尼站在鱼缸前,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端详着这个小生物。
cyG3le& +G {v56k8uZ 他还只是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却已经像是三四岁的孩子。他的脸蛋饱满,头发松软浓密,粉红色的小嘴不开心地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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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KyNv)=x4c 他和普通孩子的区别在于,他的肩膀上伸出的不是手臂,而是两条滑腻的腕手,腰部下面取代屁股和双腿的是另外六条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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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CN }ruBbeQ 阿尼吐出一个烟圈,在心底深深地感叹:别以为我们的造物主只是一个乏味的流水线工人,他其实是一个淘气的艺术家呢!
x2[A(O= B9n$8QS 龙楼是南方的海滨度假城市,每年有五十多万游客到访。五年前,阿尼的马戏团巡回演出来到龙楼后,便长久驻扎了下来。
IiIF4 pQ, ~(%nnG6x 章鱼人的加入又激活了阿尼当初的梦想——让星光马戏团成为龙楼最著名的景点。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会把章鱼人的故事带
回家乡,吸引更多的人到龙楼来朝圣。阿尼会为小章鱼人注册一个微博,带着他上新闻、真人秀、访谈节目。星光马戏团终有一天会扬名海内外。
S!k cC-7 o6ec\v!l- “但首先,我得给你取个名字,”阿尼摩挲着下巴上的赘肉,思忖着道,“叫什么好呢?要不你就跟我姓吧?”
d?*=<w!A \:\rkc9LI “张宇!”张阿尼脱口而出,“宇宙的宇,如何?”
sUcx;<|BC -D0kp~AO4N 章鱼。张宇。他被自己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
*<zfe. Sim\+SL{# 而这个小东西似乎还处于和母亲离别的伤感之中,八只腕手纠缠在一起,背靠着水缸,一动不动。
}^^X-_XT 0S;H`w_S 阿尼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挪动水缸盖,盖上,并加了一把锁。这样就不怕晚上有小偷光顾了。
INE8@}e ?x"<0k1g 旁边的架子倚靠着一块刚从招牌制作店搬回来的广告牌,写着:
Id(L}i(X {d(@o!;Fi 星光“章人馆”开张!
frk(2C8T $+)SW{7 门票二十五元
[F/>pL5U$ gEMxK2MNXj 带给你前所未有的震撼!作假退款!
u)MdFz B3]q*ERAo 阿尼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兴奋地睡不着觉。他迫不及待地等待天亮。
NB;8 e>8 noC]&4b 明天,他要让全世界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明星。
E=3<F_3W YUat}-S |#Bz&T G@ XKE17 二
_K3?0<=4 NSUw7hnWvz 幕帘拉开,探照灯的灯光如洪水一泻而入。
k/?5Fs!# znzh$9tH 刹那间,小张宇以为自己失明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耳边一片嘈杂的惊呼声。
@S yGj# mTT1,| 等他的眼睛适应光亮后,他才看清周围那些黑压压的人头。挤在观众前头的是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们。他们似乎都很怕他。
L\XnTL{ m@R!o 那些家长会推他们的背,鼓励他们靠前站:“勇敢点,宝贝!看!他被关起来了。他不会咬人。”
)Y+n4UL3NK X<m#:0iD 有些孩子尖叫着拍打玻璃,扮鬼脸,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9sifc<za "m.j cKt 阿尼亲自担任现场解说员。
+ZEj(fd9 <T+)~&g$ “请问哪位见过比这更奇怪的东西,噢,不,人类?看看他的上半身,完全是个可爱的孩子,和您家的小子没一点两样。可他下面没有手,没有腿,也没有小鸡鸡。他只有这几条新鲜美味的腕手!”
YN#i^( /mX/"~ 观众们故作镇定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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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GU.C"( “你们一定想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吧?他的父亲是北太平洋巨人章鱼,双臂展开有四五米长,体力超群,是章鱼王国中的老大哥。他的母亲是一个年轻美貌的无知少女,被章鱼老大哥诱奸,诞下这个怪胎……”
Lqb9gUJ:U #!l\.:h% 这是小张宇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身世。他不知道阿尼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听起来又似乎很合理。
V<Q''%k LWuciHfd+ 这只是一个开始。
Ly0^ L-~| ) RS*MEgA 自那天起,张宇的身体和他母亲的耻辱被日日夜夜展示在聚光灯下。来看他的女人、男人、老人、孩子,从早到晚,络绎不绝。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恐惧和嫌恶。那时候的张宇又怎么会知道呢,他的一生都将摆脱不掉这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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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k>}h\w 小张宇想念妈妈了——阿尼口中的“无知少女”。他想回到海边的那个家。恶仄的客厅,发黄的浴缸,后院的芒果树,天花板上的裂缝,妈妈冰凉的手,这些便是他全部的记忆。
%{WS7(si 9}p?h1NrY 当他意识到,他或许要一辈子被困在这个水缸里时,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刺目的光芒和嘈杂了。
Eq=~S O% OZ3iH% 他得了灯光恐惧症。
\wEHYz c"Ddw'?e 聚光灯一打开,他便心悸、疲倦、低落。那时候,他蜷缩起所有的腕手,把头埋在胸前,紧闭眼睛,连续好久一动不动,像死了那样。
w5w,jD[ OOn{Wp 观众感到很失望,他们
希望看到一条生猛可怕的张宇,而不是一团蜷曲的肉体。
ov*?[Y7|~ c!vtQ<h- 每当这时候,罗莎(那只会流泪的母熊)就会用一根木棍戳张宇的背。
tAO,s ZW sygxV 而观众在台下叫嚣着:“醒醒!醒醒!”
SKt&]H a,i
k=g 无济于事。你不能叫醒一条装睡的章鱼。
%wWJVq}jx :sAb'6u1EU 观众看不清他藏起来的腕手,发出失望的嘘声。他们开始烦躁、咒骂、纷纷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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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C-rC 阿尼躲在帘幕后看着这一切。他的嘴角耷拉,脸上布满阴云。他嘱咐罗莎:教训偷懒的家伙不能心软,拿出你当年鞭策狮子和老虎的狠劲来吧。
Jd?N5. kVR_?ch{ 可是,母熊罗莎终究没法对一个婴儿狠心。
ZxLd h8v. ]-h;gN 她只是做出凶恶的表情,用棍子“哐哐哐”猛敲水缸,制造巨大噪音,或者用鞭子抽打水面。受了惊吓的小张宇偶尔才不情愿地挪动一下身体。
/N.xh 82l$]W 4 人们厌倦了、失去耐心了。又是一个怪物,和他们看过的狮虎兽、三条腿的鸭,连体兄弟、双尾马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又是造物主的一个无心之失罢了。
mQdF+b1o \9j +ejGf 那天晚上表演结束后,阿尼把张宇从水缸里抱了出来。他把张宇高高地举起,严厉地问道:“你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Ild>_Tdb` P0VXHE1p 小张宇的腕手在半空中无助地挥舞,把水溅在了阿尼脸上。
$`,10uw !Hq$7j_ 阿尼抹去水珠,正要发作时,大棚外面突然射进两道车前灯的光束,并传来紧急刹车声。
2o2jDQ|7 @6\Id7`Ea 几秒钟后,有人撩开门帘走了进来。身后的光束勾勒出一个凹凸有致的高挑剪影。
KT$Za /9T.]H~ 喔,是莉莉回来了。
_)-t#Ve fUj[E0yOF 三
C+o1.#]JM n-zAkKM 阿尼在算一笔账,如果每天一百人来参观,收二十五元的门票,扣除他吃的昂贵的食物和其他开销,多少年能回收成本。
T% 74JRQ ]!CMo+ “七年。”莉莉脱口而出,“这可不是一笔好买卖。”
O(x1Ja,& ;Z^\$v9? 聪明的莉莉正坐在床上替自己涂脚指甲油。她刚刚从
俄罗斯旅游回来。
N~H!6N W B'}h6ZH 阿尼闷声嗑了几粒瓜子,他不喜欢被自己的女人质疑。
UMtnb:ek
ac 张宇对女人最早的印象不是来自那个终日哭泣、双手冰凉的母亲,而是来自莉莉。
8J|2b; Vf O|%03q( 莉莉是阿尼的女朋友,也是合伙人。她是驯兽师,也配合阿尼表演飞刀。
x*>@knP<- Qw>~]d,Z 莉莉的脸蛋和漂亮没有关系,卸妆后甚至有几分丑陋、苍老,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舞台上光彩夺目。得益于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她有一对健壮、结实的大长腿。她每天穿着缀水钻的蓝色三角裤连体衣,蹬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身材火辣自信。当她驯兽的时候,她是手持皮鞭的女王。老虎像小猫一样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乞求垂爱。当她被绑在转盘前迎接飞刀时,她又是个正宗受虐狂。
c12mT(+- NxY B)`~ “他会赚回来的,”阿尼坚持说道。
>TI/W~M r@")MOGc 他必须得让这个小家伙动起来,让他表演。他不能就这么好吃懒做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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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 [$\KS_,Mn “从明天开始,他必须得到一次掌声才能得到一条鱼,”阿尼神情严肃地说道,“饥饿可以让他懂得
劳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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