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北油气采气一厂 高宗全 rWN#QL()*
4fDo }~
爷爷过了70大寿后，把陪伴他几十年的旱烟袋毅然决然地丢掉了，身边只剩那把老茶壶。茶壶根本不算名贵，只是乡里最最普通的泥壶，日子久了却也被他每天捧在手里摩挲得油光可鉴。 8ad!.
dhW; |
爷爷每天起得很早，端起他的宝贝茶壶，坐在屋前到两棵枣树下，枣树的苍劲枝丫张牙舞爪地伸向四周，透过枝丫的缝隙，可以看到要亮欲亮的天空。木门“吱呀吱呀”地被推开，一束昏黄的灯光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奶奶迈着小脚在院子里走动，枣树上的麻麻雀们惊动了，扑梭梭地飞走了，又立在不远处的屋檐上，叽叽喳喳地诉说刚刚的虚惊。一会又飞回枣树上，继续寻找着食物，不小心把树叶扑腾下来，枣叶便飘飘悠悠地落在爷爷的脸上。爷爷用手摩挲着雀儿送的礼物，脸上的皱纹舒展成一朵怒放的菊花。炊烟从屋顶上升起，徐徐的直直的，等高过枣树的梢头，便向四周飘散，奶奶就提着暖壶从屋里出来，给爷爷的茶壶里续满水，老两口便一起坐下来，不说一句话，一人在享受清晨的美好时光，一人在享受内心的安逸。 ~;ink
1'| 6IR1'
这样的场景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离家越久，越是思念。思念里满满的都是爷爷泡的茶，那味道是家的味道，就像纠缠在心头的乡愁。 )g4oUZDF
IB wqu w+
爷爷打小就跟着大人们出海，水里出浪里来以船为家。16岁那年，经媒妁之言，把奶奶娶进门。年少的爷爷最最喜欢的是奶奶带过来的一罐“树叶”，别人嘴里说过的茶原来就是这样的，爷爷第一次喝过的茶味一生都没有忘记，他经常念叨，那是他从没有喝过的好东西。在船上为了取暖，出海都带着地瓜酒，原以为那就是世上最好的味道了。喝过茶后才知道，还有比酒更好的东西。从那以后，爷爷便对茶着了魔。村里的男人几乎没有几个喝茶的，在他们的眼里，有资格喝茶的，除了当官的，就是教书的先生了，弄茶自己喝的爷爷是个另类，一个泥腿子喝的哪门子茶。 0m5Q;|mH
Q37VhScs
船靠了岸,分到手的鱼获需要各自担起胆子到集市上去出手，置办好家里生活的必需，要是手里还有了零散的铜钱，爷爷不买烟也不买酒，只会买上一两茶叶。上船出海时，爷爷的包裹里再也没有了辣嘴的“地瓜酒”，多了一小撮茶叶，渔船上淡水带的不多，是生活的必需，船长是不会给他多分一壶水的。上个世纪的30年代，胶东半岛没有茶场，茶在当地渔民的眼里真的是极其难得的好东西，尽管他们所能买得起的茶只是最低劣的“大梗子茶”，那里面极少的茉莉花却带给爷爷们天赐般的享受。 K#"@nVWJ.m
eO,
随着土院子里跑着越来越多的光脚板，爷爷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出售鱼获所换来的口粮越来越填不满全家老少的嘴。那可怜的几两茶叶也变成了爷爷眼里的奢望。零零碎碎积存下来的茶叶被爷爷放在一个空葫芦里，这原本是出海打鱼盛装“地瓜酒”的家什。酒，也只能上船蹭别人的了。葫芦挂在土墙上，谁也不敢动一下，自然引起淘气的叔叔们的注意，他们可不知道那“宝葫芦”里装的是啥宝贝。终于有一天，不知是谁踩着板凳踮着脚把葫芦给钩下来，打开，里面是打了卷的“树叶”，放在嘴里嚼嚼，苦！涩！根本不是甜的糖。怕爷爷知道，又把嚼过的茶放回葫芦里，后果可想而知，叔叔姑姑们的屁股上少不了棉条的抽打。爷爷的宝贝茶叶就这样被糟蹋了，他的葫芦里几十年再也没有一片茶叶。 /)8 0@
Fa(}:Ug
爷爷想喝茶，无奈生活窘迫，也只好自己想办法。就是在那年，爷爷在屋前栽下了两棵拐枣树。别人家栽枣树，为的是秋后能收获点红彤彤的大枣，给从没吃过好东西的贪嘴孩子们解解馋。爷爷栽树却是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在集市上听别人说过，早春时采下枣树刚发出的嫩芽，可以自己炒出好茶来。怎么来炒，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就等着动手泡茶了。 `I$qMw,@
;qI5GQ {
枣芽茶的味道怎么样，还是和当初葫芦里的一样，苦、涩。 rT`D@
I
#vO3*-hs
从那以后，爷爷都是喝自己“弄”的茶，不管是枣芽，还是山上的一种叫做“山竹”的草芽，爷爷都喝得有滋有味。那一年，大姑姑随支援大军远赴新疆兵团搞建设，在那里和同去的一个南方小伙结了婚。回家探亲时，新郎知道爷爷爱喝茶，特意从老家千里迢迢带来一包上等的茶作为礼物送给他的老丈人。爷爷接过茶闻了又闻，深深地吸口气，不说一句话。等姑姑5年以后带着两个女儿再次回来，那包茶叶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上了铜锁的柜子，一直都没被打开过。姑姑问过爷爷原因，爷爷说，看见这茶叶就看到了姑姑。其实奶奶更清楚爷爷咽在肚子里的真实想法，爷爷怕喝过这么好的茶后，再也喝不惯自己的野茶了，那心里会更难受。 o3 H+.u$
Xco$
yF%
屋前的拐枣树越来越茂盛，年年都为爷爷贡献着最嫩绿的新芽和脆甜的红枣，生活也像秋后的大枣般越来越红火，爷爷还是不喝儿女们奉上的好茶，只在自己的枣芽茶中品味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品出来的好味道。 qa ![oMKc
=N,KVM xw
那年夏天，身体一直很好的爷爷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没待几天，就吵着要回家。医院里的怪味道没法和枣树的沁入心底的清香味相比，也只有在枣树下，爷爷心里才能坦然。爷爷弥留之际，还要求躺在枣树下，那时枣儿正青，叶子也长在泼泼辣辣的，爷爷嚼完一片枣叶，似有所悟，指着这年年丰收泽被后人的枣树，不由得感慨，“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的，并不比一棵枣树更重要”。 ujcS>XN,1
`92 D]^g
爷爷泡的茶，有一种味道叫做人生，把爷爷的手茧泡在水中，定会有茶色漫延。 Ar kFC
ixJUq o
-_jV.`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