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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X68离线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风霜雨雪傲骨寒霜 细心品味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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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9-07-21  

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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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新作品>>小说 m;]glAtt  
枪手 r=3knCEW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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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华文学选刊》2016年第10期 | 韩少功  2016年10月09日08:00 Q4JvFy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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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个人的往事。 s*0PJ\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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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印工序大体是这样:先用尖头铁笔在钢质垫板上刻写蜡纸,然后把蜡纸挂上墨网,用滚筒蘸上油墨碾印,于是油墨透过诸多刻痕,一张张传单或小报便大功告成。这种活很奇妙,干得多了,少年们免不了别出心裁再干出一些花活,比如用多机实现多色套印,或在蜡纸上下足功夫,时琢时磨,时剔时刮,居然能捣腾出木刻、工笔线描一类图像,甚至印制出深浅不同的水墨层次,与铅印的正规报刊相比,效果难分高下。可以想象,要是红卫兵“停课闹革命”再闹上几年,一代铁笔艺术家茁壮成长,就靠那些侏罗纪风格的老装备,蜡刻印象主义或蜡刻浪漫主义也许要流派纷呈的。 i`2X[kc  
l[J'FR:  
多年后,徐冰说起当年,出示自己的一些油印插图,我一见就会心。想必这位大腕当年也是脸上常有油污,指头磨出硬茧,上街只看墙头张贴的小报,看小报又全然不在乎内容,目光直勾勾的,只是留心标题、版式、配图的艺术高招和创作心机。惺惺惜惺惺。他肯定注意到街头最精美的那几家小报,隔空神交了许多同道好汉,恨不能千里相会聚首把臂一吐衷肠。 z nc'  
T)NnWEB  
我也在这个江湖里混过。 A/4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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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年满十四。 1Tv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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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最大的从业污点是伪造印章。说实话,既然铁笔下能有艺术流派,刻出印章效果就只是小菜一碟。全国学生免费大串联历时约半年,终于被叫停,但同学们心痒痒的还想出去逛,于是盯上了铁路系统的内部车票。在他们怂恿之下,我借助一把放大镜,在蜡纸上精雕细刻,再用抹布蘸上油墨轻轻涂抹,很快就制作出铁路局的什么函件,其大红印章看来看去,几可乱真。有同学一见就乐坏了,“你索性再刻一个中央军委的公章,我们坐上轰炸机出去耍耍呵。” P95A 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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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种假印章骗车票居然多次成功。就这样,这一年夏天,好友们一伙去了广州,另一伙去了北京,再不济的也去畅游岳阳或衡阳,校园里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绿树深处蝉声不息。他们去的那些地方我早已去过了,便留校守家。我所在的长沙市七中与烈士公园为邻,校园北部的山坡外就是浏阳河。如果同学们都在,我们常去河里骚扰民船,以满船的西瓜或菜瓜为目标,讨不成就偷,偷不成就抢,图的是一个快活。后来还有更神通的战法,那就是一齐对船老板大喊“陈老板——”或“樊老板——”。“陈”谐音“沉(船)”,“樊”谐音“翻(船)”,都是美丽江面上最狗血的咒语。有些船民一脑子迷信,一听到这种叫喊就叫苦不迭,就急得跳脚,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往船下丢几个瓜,算是堵上小祖宗们的臭嘴。 +#c3Y ;JP  
*Tt*\ O  
可惜我眼下孤身一人,构不成声势,没有预言“沉船”或“翻船”的威慑力,只好怏怏地提一条游泳裤提早回家。 \|}dl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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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这样发生了。1967 年这一天的回家之路实在落寞得很,无聊得很,一路走得郎里格郎。我走过飘飘忽忽的体育馆,摇摇晃晃的公交牌和米粉店,在白铁作坊前还没把弧线剪裁看出个门道,忽听身后一声暴响。 _@47h8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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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依稀分辨出来了:枪声! 4mY(*2:H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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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我还回忆起来了,街面顿时大乱,人们像一群无头苍蝇惊慌四散夺路而逃。如果我拍拍脑子,掐一把皮肉,还能回忆起一个老太婆摔跤了,另一个汉子盯住我的左腿大惊失色,于是我看见自己裸露的大腿上,有一个扣子般大小的血洞,开始往外冒血。这是什么意思?这红红的液体不就是血吗?我的天,刚才那一枪是打中了我?世界上这么多人影,我招谁了惹谁了,竟然如此背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在这一刻回什么家,千辛万苦把自己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上凑? UHEn+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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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感觉到痛,而且发现自己还能行走,便用游泳裤紧紧捂住了伤口,跟随人们闪避到路旁。我撞开了一扇门,有用没用先求上一句:“我受伤了,请帮帮我!”说完才看清面前是一老一少两个惊呆了的女人。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一位女同学的家。她比我高一届。她肯定没想到,我们日后还有机会在同一个知青点共事多年。她肯定更没想到,她再后来移民美国,经商成功,与伙伴们天各一方,只是一份音信渺茫的模糊。 S^Z[w|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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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否还记得,她外婆找来草纸烧灰要给我的伤口止血时,两只手颤个不停,好几次都划不燃火柴?是否还记得包扎伤口时,她俩全身都软沓沓的使不上气力?……好容易,门外消停了,枪声和狂喊乱叫没有了。一个男声由远而近:“刚才那个伢子呢?那个受伤的……”大概是受邻居们指引,一个人敲开了房门。他瘦,还有点驼背,手里提一把驳壳枪,冲着我们裂开生硬的笑纹:“不好意思,刚才我们是在抓公检法那些王八蛋,妈妈的,一时枪走火,枪走火。” F9Ag687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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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公检法”,是司法系统某个群众组织,大概是他们的对头。那时正是“文攻武卫”高烧期,每个城市都闹成山头林立,你争我斗,一旦红了眼便兵戈相向。连中学生手里也少不了苏式骑53、汉阳造79、转盘帕帕夏……说实话,多是些民兵训练用的破铜烂铁,子弹也不好找。谁要是扛上一支56 式半自动,那才有几分正规军模样,有脸挎出去招摇过市。大家对此其实意见不小:北京那边说“武装左派”看来也是半心半意呵,要不然好枪都去哪里了?不是被一脸又一脸假笑的解放军早早藏起来了? R""P01I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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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较为简单。小驼背抱上我出门,送上一辆货卡,是他和同伙刚从大街上截来的,然后一路驶向湘雅医学院附属二院。看着呼啦啦的梧桐枝叶在天空中刷过,我已开始感觉到伤口裂痛,而且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弹孔,在大腿侧后,是子弹的入口。进入医院后,痛感更加猛烈和狂暴。不知什么时候,白大褂晃来晃去,一位女护士问我一些问题,爱吃什么菜,爱唱什么歌,爱玩什么游戏,是不是放过风筝或做过航模,诸如此类,莫名其妙。事后才知道她这是分散我的注意力,不让我瞥见手术台上那一大盆一大盆的血纱布,防止我大叫一声吓晕过去。据她说,手术时间稍长,是因伤口离枪口太近,火药残毒重,必须切开皮肉全面清创——这话说白了吧,“清创”就是用药纱条在一道肉沟里拉 URodv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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锯似的拉来扯去,就是用钳子夹上药棉团这里那里猛戳一通。 jB17]OCN  
H -sJt:  
我哥来到医院,在病房走廊里找到了我——这里已人满为患,加床都差点加到厕所里去了。我哥对小驼背怒不可遏地喊:“你什么人?干什么的你?你会用枪吗?你也配拿枪?你的枪口再提高一点点,他就没命了你知道吗?你今天实际上就是个未遂的杀人犯,杀人犯!谁在乎你那点水果罐头?医药费算个屁呵。他要是留下个什么,你这个家伙必须一辈子负责到底我告诉你⋯⋯” 1.Xim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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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驼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把手枪哗啦一声推上膛,狠狠地塞给对方,“那怎么办? BF_R8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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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打我一枪。” @KhDQ0v]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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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愣住了。 >*P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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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还觉得亏,那就打我两枪。不过话讲在前面,我没打死他,你也不能打死我。” f(h no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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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最终没敢接下盒子炮。 (1pxQ%y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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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呀,打呀。没关系,老子这条命反正不值钱,就是一条狗。大哥你要是不会打, ;: a>#{N  
E2s lpo  
来,小弟我教你打……” ]mN'Q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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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轮到我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了。其实,从后来的情况看,这家伙长得未老先衰,虾米背和猿猴嘴不怎么周正,倒也不像个小土匪。无所事事的时候,见邻床一个老头上厕所困难,他就扶来扶去好几趟,还帮忙打饭。见病房里太燥热,他后来带上一个兄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台工厂里常见的大型排风扇,拉上临时的电线,呼呼呼送风,赢得众多大拇指。大概是同医生们混熟了,还不时有白大褂来找他,求他去救个急,帮个忙。他们都叫他“小夏”或“夏同志”或“夏如海同志”。 R N1q/H|  
Bw31h3yB  
据说他总是在脖子上挂两串手榴弹,把其中一个拧开盖拉上弦,冲到手术室那一类地方,大吼一声,两眼圆瞪,喝令小杂种们统统闭嘴,统统一边去。那些“小杂种”其实也是荷枪实弹凶巴巴的,大多比他雄壮比他伟岸,无非是看见战友伤情重,正急得抓狂,用枪口指着白大褂们,强求手术插队,强求最好的大夫出来主刀什么的。在这种场合,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玩命的。突然冒出一个比谁都不要命的王八蛋,其他人不敢同归于尽,就只得让他三分。 rSUarfZ<  
GN4'LU  
好几次混乱就是这样平息了。我后来怀疑,院方让我足足住院二十多天,迟迟不放我走,其实是想把他这个维稳积极因素多留下几天。想想也好笑,要放在平时,就凭他的虾米背,满嘴“鳖”呀“卵”的流子腔,大夫们哪能拿正眼瞧他?科班出身的正人君子们,餐前都要肥皂洗手的,周末都要上公园赏花的, 3f2%+2Zj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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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总是拉丁字母龙飞凤舞的,别说没工夫对他和颜悦色,恐怕还要严加提防。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鸡毛飞上天了。既然只有他愿意平乱,能够平乱,那就成了革命医务人员的主心骨,德才兼备的好同志。即便一条颈根总是没洗清爽似的,能算事么。 #-_';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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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饱吸了太多热情信任的目光,听取过白大褂的诉苦和建议,小驼背同志心情大好,索性再叫来几个兄弟,统一挂上“青年近卫军”的红袖章,在大门口吆三喝四地设岗值勤。他指挥就医者们排队,顺便督察一下环境卫生工作,教训一下叫卖的小贩,忙得浑身汗臭。如果让他再忙下去,人民英雄人民爱,人民军队爱人民,他可能就得问寒问暖成天说上普通话了。 k|$08E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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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里,我的心情却一直坍塌式消沉。文艺界男女们常来慰问战斗英雄,又唱又跳,又献花又鼓掌。其实英雄在哪里?在这个被临时征用为专收武斗伤员的医院,一个弹片削去鼻子的菜农户,一个腹中四枪的小学生,一个炸飞了双腿的还俗和尚,一个脑袋被铁棍开了瓢的搬运工,还有太平间蒙尸白布下露出的一缕黑发或一双赤脚……看得我心惊肉跳。这就是“路线斗争”呵?明明 :)U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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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开屠坊、摆肉摊么。手术室里日夜灯火通明,白大褂们匆匆来去,那么多人被防不胜防的钢铁剪裁成模糊血肉,号叫的号叫,失禁的失禁,完全是一片战祸景象——这就是“继续革命”的丰硕成果?邻床的一个眼镜鬼,参加过省会长沙三十多个造反派组织的聚义兴兵,前去“解放湘潭”什么的。但大家一窝蜂真到了前线,一个叫易家湾的地方,没人指挥,连饭也没人管,各人自己找地方趴着和躺着。几个首长模样的人挂上望远镜,带上随员和步话机,乘坐军用吉普窜来窜去,雄才大略胸有成竹的范儿,让大家眼巴巴引颈期待,但等到天黑也没见下文……只好一窝蜂又纷纷散了。“贼养的,就算是耍猴戏也不能饿肚子吧,去地里挖红薯算什么事?” S0\;FmL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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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看到了报纸和庆典以外的世界。 QQs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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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后,全国的无政府状态终于大体结束。我离开学校和城市,成了湖南省汨罗县某茶场的一名下乡知青。新生活倒是太安静了,只有日复一日的腰酸背痛,两头不见天的摸黑出工和摸黑收工。无穷无尽的垦荒、耕耘、除草、下肥、收割、排渍、焚烧秸秆,让我们体力严重透支,被岁月抽空了和熬干了,只剩一个个影子在地上晃荡。就像我多年后在一本小说里说过的:“烈日当空之际,人们都是烧烤状态,半灼伤状态,汗流滚滚越过眉毛直刺眼球,很快就淹没黑溜溜的全身,在裤脚和衣角那些地方下泻如注,在风吹和日晒之下凝成一层层盐粉,给衣服绘出里三圈外三圈的各种白色图案。” 'E{n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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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们这些产盐大户来说,“文革”已恍若隔世,同汉武帝、武则天、北洋军阀那些故事差不多。如果说它还略有遗迹,还略有余温,那也不过是断断续续的小麻烦偶尔来扰,让人一点也爽不起来。有干部从城里来,调查是否有知青还私藏什么军品,谢天谢地,与我没关系。又有干部从城里来,调查是否有知青离校前顺走了公家的篮球、哑铃、球衣、手风琴,谢天谢地,还是与我没关系。更多的调查和清算与全国大串联有关。比如在各地红卫兵接待站借过钱的,借过棉衣的,眼下都得秋后算账。我的室友黄某,早就丢失了学生证,但眼下无论他如何强辩,那个别人冒用了的学生证,牵涉到三笔共十五元巨款, <6]Taz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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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得由他全数补缴,一点折扣也不给。好在他也揩过国家的油,算是没输光,不至于冤屈得撞墙和喷血。据他说,他的骗乘术很简单,想到什么地方去耍,就先学几句那里的方言,然后求告火车站站长一类,伪装成途中惨遇小偷的苦命游子,求一个回家的机会。对方听他的外地方言,有时信以为真,心一软,就放过了。只是有一次他撞上克星。对方居然心细如发,硬是找来了一个上海乘客,核查他的上海话,哪怕他紧急改口称自己是上海郊区的,是郊区的外来户,也没法骗过人家那一对高精度的上海原装耳朵。 :Rh?#yO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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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没把他一把揪去派出所,已是他后来的大幸。 R#ABda9  
GHaOFLY  
这一天,又一位警察从长途大巴下来走进了茶场。接下来,场长阴沉着一张脸,不找张三也不找李四,径直走向我,吓得我胸口乱跳,暗想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肯定是伪造印章那些事败露了。“你认识海司令?”警察问。 .a%D:4G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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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0^41df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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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如海,就是开枪打过你的人。” +rw?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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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是有过这么回事,是有过这样一个人,只是去年已经太遥远,好几个朝代都过去了吧。 gBz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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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询问大概有这些:他同你有什么仇?或者同你家人有什么仇?是什么原因,他要在大街上对你横加伤害? _;G. Qw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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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伤你以后没有逃逸吗?没有推诿吗?你后来是怎样找到他的? uXX3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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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伤情怎样?骨骼、神经、脏器有过什么问题?对现在的劳动和生活有什么影响? +*2]R~"M  
v=A ]#O%  
你做过全面体检吗? zI5 #'<n  
Zl69d4vG  
作为受害者,你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求助政府?没有追究这种人身伤害的犯罪?他是否对你或者对你家人有过恐吓和威胁? I%]~]a  
>+iJ(jqq  
在你与他接触的过程中,你是否发现他还做过别的坏事?比方是否还有过其他开枪致伤、致命的情节?是否有过持枪抢劫、勒索、报复、耍流氓的行为?你仔细想想,他是否穿戴过来历不明的手表、皮鞋、金戒指? *;Q IAd  
i`3h\ku  
……感谢警察叔叔,一旦重返岗位,重整天下山河,就对我如此关心。不过事情是这样…… 这么说吧,这么说吧,当时世道很乱,坏人不少,但大多不像是他说的那种坏法。 `ZCeuOH  
^ lrq`1k  
即便是在收枪禁令之前,弟兄们舞枪弄棒,但除了一个图书馆被盗,学校附近的银行、邮局、粮店、商店、饭店、肉店、冷饮店等倒是一直安然无恙,连捡个钱包也是要争相上交的,谁窝藏谁找死呵,是不是?也许小蟊贼都死绝了。更可能的原因是,他们怕警察,更怕业余警察,无非是怕那些革命群众管起闲事来不讲规矩,动不动就拳脚相加,枪口一下子顶到你脑门上。枪手们还到火车站义务搬运过援越物资呢。 (!72E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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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说的意思不是要隐瞒什么,只是觉得对方有点想当然,调查方向有点偏。看来,他在小本上记录下一堆困惑,在这里只看到一条不甚给力的伤疤,没发现轮椅或拐杖,更没发现导尿瓶,大概觉得这一次长途奔波有些不值。在他一再启发之下,我搜肠刮肚,努力配合,总算梳理出小驼背的一些劣迹,比如用手榴弹炸过鱼,用扑克牌赢过散装烟,还居然要让我享受美好人生,哄着我抽下了此生第一支烟,结果半支下来我就天旋地转,差一点栽倒在厕所……但我没法说下去,因为我发现胖警察脚下已有真真切切三四个烟头,手指头上还有焦黄的熏痕。 CdCo+U5z{  
B{UL(6\B  
“大叔,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抽烟不好…… ” sb Wn1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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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没关系。”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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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时…… 不打扑克吧?” "~R,%sY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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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又怎么啦?中央文件规定了不准打扑克吗?正常娱乐生活还是要的吧,年轻人要活泼一点,快乐一点,率性一点嘛,也没什么不对呵。” h0}= C_.^  
F)ak5  
“那是,那是。” {:U zW\5l)  
-nVQB146^  
警察当天就返程了。知青们发现我这一次轻松过堂,既没缴钱也没被扣粮,多少有些嫉妒。 6w3z&5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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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料到的是,这事还远未结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四年后,我被调去全县围湖造堤会战指挥部刻印工地小报,有一天去食堂吃饭,见一个陌生女子守在食堂大棚的门口,一见小伙子模样的,就上前欠身盘问,是不是知青,有没有人姓韩。她眼睛大大的,鼻尖冻得透红,一件红花棉袄裹住了丰丰满满的少女青春,但辫梢和袖口都积有泥点,大概在哪里摔倒过。 #wXq'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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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韩少功,1953 年出生于湖南长沙,祖籍湖南澧县。1974 年开始发表作品。早期代表作品有《月兰》《西望茅草地》等,1985 年倡导“寻根文学”,这一时期代表作有《爸爸爸》《女女女》《归去来》等。1996 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马桥词典》引起各方争论。新世纪创作的长篇《暗示》《日夜书》等均产生了不小反响。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美国第二届纽曼华语文学奖等。作品分别以十多种外国文字在境外出版。另有译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昆德拉著)等。现为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全委会委员,海南省文联名誉主席。 >K }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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