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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X68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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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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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新作品>>小说 f`n4'dG  
跳绳 I.n,TJoz4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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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收获》 | 周李立  2016年09月13日07:56 BM<q;;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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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李立 YIg(^>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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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1984年生于四川。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2008年开始发表小说。出版小说集《欢喜腾》《透视》《八道门》。获第四届汉语文学女评委奖、第六届“茅台杯”《小说选刊》新人奖、“中骏杯”《小说选刊》双年奖中篇小说奖、2015年《长江丛刊》年度文学奖。现居北京 {S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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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妈妈要来艺术区的消息,是乔远最先告诉大家的。他本来以为,那会是一个十分郑重的场合。但后来时间紧迫,向妈妈的火车第二天就要到北京了——她现在应该正在长途列车车厢里,辗转难眠。乔远也就没有太多选择了。 &"^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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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他把大家都召集到自己的工作室,宣布向妈妈第二天就到了。他希望至少自己的语气,还是郑重的。虽然眼前这些人,都晕晕欲睡,打不起精神来——这些天,他们都过得不太容易。当然,最不容易的,一定是向妈妈了。她在电话里讲,一直睡不着。谁能不失眠呢,出了这样的事之后。 E+aeP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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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所有人对向妈妈的出现,都有心理准备,只是这里没人见过她。如果她的儿子小向还在的话,事情会容易些。这些年,艺术区时常都会有亲友们从各地来造访。他们分享亲友相见的喜悦,让彼此的交往维系在一个热情而合适的分寸。但小向,现在已经不在了。当然,如果小向还在,向妈妈也不会千里迢迢从舟山到北京来的,那需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 m\56BP-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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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此前也很少说起他的家人。他一直有些腼腆,时常心事重重。这样的性格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他们在艺术区毕竟已相处多年。小向顶多吝啬些,那是因为家境不好,他必须俭省。何况他在艺术区也不算混得很好的,只能斤斤计较着在首都生活的昂贵成本。 xU.1GI%U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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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得做点什么吧?”乔远迟疑着,小心翼翼讲出这样的话。但大家都沉默,好像这是个过于复杂的问题。乔远感觉自己的寒暄能力根本应付不了这个夜晚的全部谈话。 ; ~pgF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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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去接她吗?”火车明天中午到北京站,他们可以查火车时刻表。“我去吧。”乔远说,向妈妈毕竟是先给他打电话的,乔远认为自己负有这样的责任。虽然他和小向在这些年的交往里,也不是格外亲密。 G:<f(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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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似乎没有特别紧密的朋友。他曾经和酋长共用一间工作室,一起生活了几年,后来酋长回了南方老家,小向便一个人住。他有过两个女朋友,但他们都还没弄清小向女朋友的名字,那两个女孩就消失了。如果小向有女朋友,他大概也不会出事。 i>Y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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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妈妈长什么样子?乔远不知道。但他可以写一块牌子,在出站口的地方等她。牌子上写什么呢?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可以写小向的名字,也许。但那肯定不合适,像是接小向了,而小向现在在哪里——一个幽灵,能在哪里呢? /'sv7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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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远最后在牌子上写了“向妈妈”三个字。其实那牌子也只是一张画画的毛边纸,墨汁写的字看上去很一般,写字的时候乔远的手可能发抖了。 ,U~A=b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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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的工作室,我们要不要去打扫一下?”有人问。 +>"s)R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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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立刻就有人反对,说还是等他妈妈来了打扫吧。那些东西,怎么处置?只有亲人才有发言权啊。其实工作室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了,也根本不需要“处置”,他们只是不愿再去那里。小向在那间工作室住了五年,然后死在那儿了。 ye(b 7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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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出事后,他们倒都去那里看过。这些人在艺术区从未见过那样的恐怖场面。地板上堆满各种画材,没有落脚之地。陈年的颜料干涸了,像腐烂的各色水果,挤在一处,散发出也像烂水果的恶心气味。但颜料是不会有这种味道的,也许这难闻的气味里还有些别的东西,“一定是尸体的味道了”——他们都这样想,但没人说出来。毕竟那是小向啊。 &DLWlM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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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从事发到现在,好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他们正在日常的生活里平复,享受着终于降临的平和。他们也逐渐淡忘掉当初在小向的工作室见到的那些干裂的油画。每幅画的右下角,都有小向亲笔落款,是一个不太圆的向字,中间那个“口”,写得很小,宛如萎缩的句号——小向一直在给自己画句号,在每张作品的固定位置。最后,他给自己也画了个句号。但这个终结,也像他的签名一样,不圆满。算个椭圆,最多。 aKDY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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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们当时被这样的问题困扰过——那些油画应该扔掉吗?如果不扔,应该怎么办?他们都一样,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在类似的事情上,完成一张又一张作品,却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意义。但如果没有画出什么来,他们会觉得更没意思。 i g(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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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向那些油画中的多数,从诞生之日起,就没离开过那间工作室,没有多少人见过它们。它们自生自灭,没有买家,没有观众。有些画被刀子划开了。一道道明显的裂口,龇牙咧嘴,像是作者在毁灭它们时的愤怒表情。 50cVS)hG6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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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时还见到了小向的收藏品,是一些动漫游戏中的玩具人偶。每一个都只有钥匙扣大小,一律是长腿的美少女,穿着各色带小花边的小一号的比基尼,那种臀部饱满、长发如瀑的假人。乔远曾听说,这些小玩意儿价格不菲。他认为这不像小向的作风,因为他那么节省,从来没有办过party,没给大家买过酒喝。艺术家们轮流买酒喝,轮到小向的时候,他拿出的是半瓶剩下的白酒,不知什么时候大家聚会喝剩下的半瓶酒。  0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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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解释,那些玩偶的确值钱,如果成套的话。只是小向的收藏并不成套。但小向很珍爱它们。那些玩偶在塑料板拼接起来的简易床头柜上,被摆成别有用心的场景——大胸的玩偶们把乳房骄傲地挤在一处,像绽放的花朵,每只乳房都是骄傲的花瓣。这间工作室曾经被盗过,在早年一次艺术节期间。艺术节期间固然是人来人往、混乱不堪,但偷盗的事并不常见,何况偷到小向这里。只是,那小偷一点儿都没挪动小向的收藏。那些大眼睛的小美女们,躲过一劫,继续陪伴着小向,又安然度过了这么些年,直到小向都离开了,它们却还在。 |J-X3`^\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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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怪这些艺术家们。毕竟,没人擅长处理这样的事,生存与死亡。乔远画国画,作品中最多的就是近似敦煌风格的佛像。画佛像让他心态笃定,自以为可以对很多事情坦然处之,但现实却一次次击穿他伪装出的强悍表象,他还不够强悍,至少在小向出事后的这段时间里,乔远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那种脆弱的个体,像一根纤弱的绳索,摇摇晃晃,稍不留意,便断开。只是现在,他并不为自己的脆弱难为情。他知道,事情总不在人们的掌控之内——这几乎是人们唯一能掌控的,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掌控。 Y4rxnXG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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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曾经借过乔远五千块钱,为的是交上拖延已久的房租。他们多拖欠过房租,没人觉得这是大事。后来有人被告上法庭,他们才陆陆续续去把房租补上。小向拖欠房租,也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没钱。后来乔远知道,小向再也不可能还钱了。这笔不大不小的债务,带给乔远不大不小的折磨,因为他在小向出事两星期后,才想起五千块钱的事。 .PB!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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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妈妈对艺术区各种古怪的雕塑都没有表示出惊讶。她第一次来北京,第一次到艺术区,这种稳重倒是十分反常,显得格外刻意。她一直紧抿嘴唇,像故意憋着很多话。她没带行李箱,只拎着两个不大的购物袋,不像出远门的样子。后来她从其中一只袋子里拿出了带鱼,说想分送给艺术家们,因为他们曾经都是“小向的朋友”。可是,他们对小向都了解太少,并不能算是“朋友”。小向总是他们欢饮之后那些笑谈的主人公。他们谈不上喜欢他,也没有不喜欢,只是有小向在的时候,他们还可以拿他说笑,气氛便会欢乐。小向对众人的调侃,总是表现得很愤怒,气氛便更欢乐。但愤怒之后,下次聚会小向总还是会出现,即使没有人想起来要邀请小向。何况,在艺术区发生的这些聚会里,也从来都不存在“邀请”这回事,他们总能自动聚到一起来,这或许也算是某种共同的感应。 !*-|!V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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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远先替所有人暂时保管这些来自小向家乡舟山的特产,是晒干的带鱼,仍有猛烈的海腥气。同样出自大海的那些鲜活的鱼虾,是不可能熬过她这趟二十五小时的行程的。乔远不喜欢带鱼,从没见过这种食物烹饪前失去水分、干瘪丑陋的样子——从新鲜的生命到失去所有水分、变得容易保存和携带,需要晒几天呢? cnu&!>8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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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死掉几天后了。就算那时天气已经转凉,尸体也很难看。蛆虫已经滋生,苍蝇在之间狂欢。大约北京干燥的天气也帮了些忙,如果在小向家乡的海边,潮湿的空气里,他的尸体会更快腐败,变成比海腥气更难闻的一堆腐殖质。 x3q^}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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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火车站回艺术区的一路上,向妈妈都避而不谈小向。于是乔远也只好谨慎地避免提到他,尽管那其实是他们之间唯一能谈的东西了。这样便无话。他不敢去看向妈妈的脸,那张脸上有太多小向的影子——一个比小向更瘦弱、更不堪一击的小向。 8ymdg\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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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远紧盯着汽车前挡风玻璃,上面灰蒙蒙一片,用雨刷也刷不掉,灰色反而变得更深重了,或许是天色更暗了。这是初冬时节。 B[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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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妈妈说早想来北京了,但是走不开,家里活计太多,小向的爸爸又不能走动——他去年被水里的某种东西咬过,没及时处理,伤口吸了海水,胀大了,都撑破了裤子,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脚踩进圆桶里。伤口腐败了,一直没好。现在,他左腿踝骨到膝盖之间的肌肉,全都坏死了。再然后,是今年的休渔期开始了,向妈妈才终于来了北京。她又说北京好冷,舟山还穿单衣呢。 w?ugZY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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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远想问问小向的丧事,那大概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艺术家们本来还说过,大家一起去一趟舟山吧,去参加小向的丧事。但没人出面组织,小向的亲属也没有告诉过他们葬礼的具体日子。何况每个人心里,也许都有一万个理由让自己脱不开身,有人或多或少还提起小向的吝啬,偶尔几乎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但随后又有人说:“这么个人,就这么没了。” J :O!4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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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他们这些人谁也没有去舟山。九月过去了,十月也过去了,艺术区进入繁忙的收获时节。那些喜庆开幕的展览和新近开张的艺术品商店,让日子变得丰富又急促。这种当下的丰富,更容易占据人们的精力,而小向,毕竟已经过去了。只在那些夜晚胡乱喝下各种酒的时候,他们会因为沉闷而感到气氛古怪。渐渐地,他们终于告别了北京的秋天。十一月初,北京早早下了这年第一场大雪,秋天就这样来去匆匆,像小向一样,急不可耐向肃杀的寒冬让步了。 e$[O J<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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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妈妈说了些感谢的话,声音和她在电话里一样,口音很重。那时乔远还没有习惯她的口音,他勉强分辨出来,她是感谢乔远来火车站接她,听起来很是客气和意外。 Fi i(d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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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后来,她开始说别的。乔远也逐渐能听明白她的话了。她说自己从火车上下来,差点找不到出口。想不到,这里人那么多,多到她都找不到自己的儿子了。不对。她这才想起,儿子已经不在了。儿子在舟山的海里,海葬了。她一夜没睡,这当然是可能产生幻觉的。她的儿子在北京生活了九年。前四年,上大学,寒暑假的时候,还回家。她就给他带上一大包干鱼、干虾。他最喜欢那种最小的、最咸的鱼干。后五年,他在画画,当画家了,但再也没有回过家,因为儿子没了寒暑假。 $|~ <6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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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妈妈只以为小向是猝死的。没人告诉她小向真正的死因。 287j,'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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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也算自杀吧,因为没有人该为他的死亡承担责任,除了他自己。但这肯定不会是小向的本意。自杀的人怎么会是小向呢?他那么善于忍耐,总是可以为自己的各种不得已和窘迫找到借口,然后让自己解脱。比如家境不好,比如画商的眼光都有问题,或者女孩们都是爱慕虚荣和物质的……反正,小向生活窘迫,也没有爱情,他的画始终没像他自己希望的那样,被某个眼光独到又财大气粗的画廊看中……而这些问题,自然都不是小向自身的原因。 4fi4F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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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小向的了解,在小向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变得单薄,至少不那么可信了。艺术区所有人那时都通过各种途径,迅速知道了小向那特殊的癖好。这样的消息总是流传得极快。 A (2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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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向的死因还未被公安机关完全确认的时候,应天和乔远讨论过,应天说:“肯定不是上吊啊,因为他在床上躺着,绳索在脖子上套着,上吊的话,得找个地方把自己挂起来。” @Tu`0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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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是没地方捆绳子,所以把自己勒死了?”乔远问,但他又立刻自我解释道,“不可能,人不能勒死自己,就像人不能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一样。”就是这样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让大家开开心心地玩笑,年纪轻轻又选了这样一个玩笑般的死法,搞得扑朔迷离的。或许也不对,小向没有选择死,而是死这件事,选择了他。 cfTT7O#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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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远想起了电视剧里总是会出现的那种场景:上吊的死者,笔直而僵硬地垂挂在幽暗的房间里,还有突然撞见死者的亲人,发出失声的尖叫和痛哭——人们对死亡的认识,其实多数都是这般,遥远而抽象,像那些电视剧演员干瘪的哭叫声。 k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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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自杀,难道是他杀?”其实没人愿意往凶杀上联想——凶杀,真的吗?在艺术区,多让人不安。但似乎只有凶杀,才能解释小向脖子上那明显的勒痕,上面还套着小指粗的绳索——其实是一根跳绳,但这是大家后来才知道的。 U1YqyG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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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不约而同想起小向从前的某个女朋友——不知道是两个女孩中哪一个——黄昏时分总在艺术区绿化带中间的小路上跳跳绳,每天要跳一千下,一边跳一边小声数数。他们都记得那女孩跳绳的时候一上一下涌动的胸脯,像永不停歇的海浪。但也许就是那根跳绳,导致了小向的死亡。 7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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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妈妈带来了一小块渔网。她在小向死去的卧室床上,铺开那一小块渔网。床只剩下黑色的床架。小向的床单什么的,当然已经被处理,烧掉了。 Y2L{oQ.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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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远在卧室外,看卧室里的妇人,干瘪黝黑,却很有力量,她时常都会用这样的动作和力量撒开渔网。现在,她的一小块渔网网住了一张黑色的小铁架床。她的儿子一直睡这张床,后来又死在上面。 MSCH6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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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要把小向的魂,给网回去。乔远感到恐惧,仿佛小向的魂灵真的还在这里停留、飘荡。那魂灵不情愿被一张干干净净的渔网网住,仍然在尽力挣扎。小向终究是不愿意回去的。他在艺术区画画,五年都没回去过,他甚至没怎么谈起过自己的家乡,不过大家也不觉得奇怪——没人关心那片遥远的渔场。小向的骨灰却终究回去了,被稀释在舟山的海里,他是渔民的后代,当地土地少,所以墓地很贵,海葬也许是他合理的去向。(略)选读完 d:'{h"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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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刊载于2016年第5期《收获》 hkPMu@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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