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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新作品>>小说 ^WDA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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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朔方》2017年第9期 | 光盘  2017年09月30日08:20 y~)rZ-e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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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光盘,广西桂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第十届《上海文学》奖、第五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第七届广西青年文学“独秀奖”等。出版长篇小说《英雄水雷》《王痞子的欲望》《眼睛里的声音》及中短篇小说集《广西当代作家丛书·光盘卷》《桃花岛那一夜》《野菊花》。小说散见《十月》《花城》《上海文学》《作家》《钟山》《当代》《民族文学》《北京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并入选多个选本。 n-m+@j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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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 过 { 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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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山区承包十几亩良田种蔬菜,用传统的土方法种植,种好的蔬菜供应科技局、农业局、种子公司,还有电力公司。这个山区叫沱巴,远离城镇,山好水好空气好。传统方法种植蔬菜产量低、生长慢,但是天然无任何公害。我从寻找传统种子入手。我花两三个月时间跑遍沱巴山区收集传统蔬菜种子,剩下的品种不多,也就五种。能够精心种植这五种蔬菜也相当不错了。我不是瞎种,种植之前先摸清客源。我的点子好,响应者众多。按照协议,他们先付给我定金,我带着下岗多年的老婆和小姨子夫妇进山里干起来。老婆和小姨子两口子生长在城里,不会干农活,他们得从头开始学。我上大学前一直生活在农村,什么农活都干过,菜也种过。传统种植很麻烦,肥料必须是天然的。我带领他们仨刮地皮积土肥,每干一件事就用照片视频拍下来传给客户看。有时候,客户三五成群突然到我的蔬菜基地检查。经过多方位多时段的突击检查,他们对我完全放心。第一波蔬菜运到他们手上时,他们闻出了真正蔬菜的味道,煮到锅里吃到嘴里,不由赞叹。许多年轻人从没尝过真正的蔬菜味儿,我种植的蔬菜就成为他们心中的标本。 _%G)Uz{3  
Yk',a$.S  
我的名声一下子在我们这座拥有三十万常住人口的县城打响,好多人拿着现金上门来高价买蔬菜。我不卖。我跟客户们签订过合同,不能见钱眼开。名声大,销售不愁,但因为量少,工作强度大,我并不赚钱。不赚就不赚吧,我把种植传统蔬菜当作一项事业一个理想——就像我一个大学同学,明知搞文学创作不挣钱,却乐此不疲。作为一个专业蔬菜种植户,十几亩良田太少,可是按传统种植法这十几亩已经很多。要是请得起,我还想请两个工人。 ]"SHpq  
E\N?D  
这一天弦元到我蔬菜基地来。他是我同曾外祖父母的表弟。我们平时少有来往,但因为是亲戚,只要见面都很亲切。弦元外出打工多年,五年前因为年纪大干不来重体力活,被包工头辞退回到沱巴山区。那一年,他在荒山上种下几十亩杉树。去年我收集土肥经过他们村,他带我去看过那片杉林。山里的土质好,加上他精心护理,杉树长势喜人,再过五年,他就能大力砍伐,到时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比我种十年蔬菜强。弦元那天笑话我,说传统种植蔬菜是傻瓜行为,不如包山种树。他的话有道理,可是,做任何事都要有条件,还要看各人的喜好。 %mR roR6  
(P;z* "q  
弦元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他的杉树林被电力公司砍掉一大片。电力公司架线从他杉树林经过。电力公司通知他说:“你家杉树挡道了,我们要砍伐。《电力法》规定的。”电力公司的人通知他时,已经砍出宽五米长五十米的通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该不该砍,而是赔偿问题。弦元找过电力公司多次了,被当作皮球踢来踢去。弦元过来求助于我。因为在我们这些表兄弟中,我是唯一一个上了大学的。他们却想不到,我这个正牌大学生也会下岗。我们那个铁合金厂倒闭了,我学炼铁的,下岗后特别难再就业。但他们晓得我有些门路。门路主要来自于同学。中学同学中各行各业都有。 2mS3g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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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弦元去找律师同学邓发挥。邓发挥两肋插刀,信誓旦旦要跟电力公司打官司。弦元怕打官司,他只求电力公司赔偿损失。弦元的意思是要我带着律师到电力公司去论理施压。没正式接手官司,邓发挥不会去电力公司。他说:“律师从来不会做上门吵架的事,只会上门调查寻找证据。”我求邓发挥,他最后勉强答应。 -^=sxi,V  
 j{,3!  
电力公司搬新家了,那里还不通公交车。邓发挥有辆小车,我不好意思叫他开。我狠下心拦了一辆的士。混账的士不打表,只讲价。开口要一百元,不给还价。我心痛。新路还没完全修好,这个新区有好些单位的办公大楼,路不好,都还没搬。电力公司急不可耐地搬来,相当讨厌。 4am`X1YV#  
]^,<Ez  
电力公司总部没一个部门愿接待我们。工程部的人还粗暴地推弦元出门。我硬着头皮去后勤部,梁主任我认识,我的传统种植蔬菜,他是公司客户代表。梁主任对弦元要求赔偿的事爱莫能助。他管不着工程部,要是有关蔬菜事宜,他可以跟工程部交涉,因为工程部有一半的员工都是我的客户。 rM6^pzxe  
(g2?&b iuz  
“弦元是我的表弟,”我强调说,“你们砍伐他那么多杉木,他损失巨大,你们不但不赔,还连一个说法都没有,动不动就搬出冷冰冰的《电力法》。要知道,任何一部法律都是公正的,保护所有人的,《电力法》立下来不只保护电力人。” K5U=%z  
$x&@!/&|pv  
梁主任始终对我笑着,脸上不时显露抱歉之意。我求他带我去见分管工程部的副总,他很为难。为了应付我,他避开去给上面打电话,然后正如我猜想的,他说:“领导都不在,领导们都说了,赔偿不可能,电力公司从来还没这个先例。如果你们要打官司,公司奉陪。”梁主任笑着看弦元,“你这个官司打不赢。这是国家规定。你只能自认倒霉了。” *@'4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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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我问邓发挥怎么办?他说:“打官司是唯一途径。”弦元说:“梁主任说我们打不赢。”邓发挥说:“你见过被告说打吧,我绝对输吗?” G%N/]]ll  
BXgAohg!  
“我不想打官司,费时费钱不说,这是特别没面子的事。”弦元害怕打官司。他心里经历了从不能接受砍树到接受但必须赔偿的一个转变。五年杉树也算成了林,突然砍掉他特别心痛,这个二百五十平方米的杉树,凝结了他许多希望。除了钱,还有情。赔偿弥补不了对杉树的情感,可是,对方连赔偿都不愿意。 /E'c y  
+RexQE  
我理解弦元,他不想将事情闹大,能够私下友好解决那是最理想的。 x2B~1edf  
Sbub|  
我继续为弦元的事奔走。弦元过意不去,他留在我的蔬菜基地帮我干活。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劝都劝不走。我想过了,他干一天,我就付他一天工资,我不能让他白干。但无论我为他奔走多少天,我都不会要他一分补偿。 q1j<p)(  
 /1-  
我们都同情弦元,理解他的心情,他不提,我老婆他们仨从不提及。弦元平时不太爱说话,性格也略为内向。在蔬菜基地里,他一个人默默干活,他的活干得比我老婆他们仨好几倍,效率也高许多。弦元比我小半岁,我们都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有过饥饿有过积土肥的背景。我的蔬菜基地激活了他的生产经验。种植传统蔬菜就应该找弦元这样的好手。当然喽,我也不可能丢下下岗的小姨子两口子不管。有时候我帮弦元跑着腿时爱想这些问题。 jbQ2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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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种植传统蔬菜,我跟县里科技局、农业局以及种子公司的领导都混熟了,我想通过他们去跟电力公司打招呼。招呼据说都打了,电力公司并不买账。理论上推测,电力公司老总吃着我的蔬菜的——这么好的事,梁主任不可能不考虑到公司正副老总。电力公司是老大,一般的人他不放在眼里,他们又是上面一条线垂直管理的,县里的领导他想理就理,不想理就不理,架子大得很。所以,尽管他们知道我跟弦元的关系,对赔偿也毫不松口。 @MIBW)P<  
jRN*W2]V  
我跑一天县城,回一天沱巴蔬菜基地。每次回来我都面带笑容,充满信心。我是弦元心里的阳光,我一笑,他心里就亮堂。但是,只能哄他一时,哄不长久,这半个月下来,事情毫无进展,他就识破了我的笑容。他坐到一边叹气。我给他买来好酒,他不喝。他不是个借酒浇愁的人。他无助的眼神,令人心疼。 0ra 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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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电力公司梁主任带着后勤部的两个人到我蔬菜基地来。今天他们有点特殊要求,亲自采摘两筐蔬菜去。他们搞了个小活动,进沱巴山区一家山庄住一夜。公司老总也在。他们信不过山庄里的蔬菜,说是无公害,其实都是伪劣品。全县只有我家传统蔬菜才是唯一的无公害。蔬菜前不久才采摘过,现在还没有完全达到采摘要求。既然客户有要求,我就应了他们。梁主任主动提高今天的菜价,我没拒绝。我跟梁主任合作挺好的,可惜他没权力管工程部。弦元帮助梁主任他们采摘蔬菜,梁主任认出弦元,有些吃惊地张嘴。我趁机说:“你们砍了他二百五十平方米的杉树,他损失惨重,到我这个破基地打工来了。”梁主任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_NN,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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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给每块菜地划分了区域,标上科技局、农业局、种子公司以及电力公司,他们一旦有人来采摘不至于走错。黄瓜、小白菜、茄子、四季豆、青椒,目前我只找到这五种传统蔬菜种子。沱巴山区里的菱形眉豆、韭菜、南瓜等等种子找不到了,不过前几天从上海打工回来的阿喜说他舅舅家有。他舅舅一家在广州打工,春节后他们回沱巴时将种子送给我。不过,又说,这都是几年前的种子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生根发芽,也许种子早在火炕上憋死了。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计划着把传统的种子要回来。沱巴山区的土鸡种也已灭绝,去年还听说山窝里有一户人家养着传统的土鸡,等我赶过去,说是刚刚死掉了。 %Fna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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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好多传统的有营养有味道的动植物都在灭绝。我的最大理想是把它们全找齐了,全部种养下来,再传下去。这个理想已经无法实现。失去的永远找不回来。 4`@]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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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弦元帮采摘蔬菜,梁主任及带来的两个人就站在地里说话拍照。看到还没完全长大的黄瓜,他们采来吃。黄瓜是吊在空中的,挺干净,也不需要清洗,他们摘下直接塞进嘴里。黄瓜清脆香甜,他们每人吃了两个。 K @3 yS8F  
1aKYxjYM  
“到了冬天,你还可以种雪萝卜。”弦元抱着筐子过来后说。 *<*{gO?Q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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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子吗?” 8[Lw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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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年在杉树林里发现有两株野生的雪萝卜,”弦元说,“我争取移到你的基地来。” Dt,b\6  
0;z-I"N  
“好,有了种子,就可以慢慢扩大种植面积了。”我说。 yoTb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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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好蔬菜,梁主任邀我去喝酒。那个山庄老板跟我有点过节,唯一的原因是我不供应他无公害蔬菜。我的菜地都让几个单位的职工瓜分完了,没有多余的地种菜供应山庄。关键还不是地的问题,是人力和肥料的供应。农家肥不容易积,我们费好大的劲才能积到很少的肥料。肥料都是山里自然生长的杂草朽木烂树沤出来的。一堆土木肥要文火沤三四天,十几亩菜地用量大。山庄老板只考虑他自己,不考虑我的实际困难,得不到我的蔬菜,他跟我交恶。梁主任一定要我去,说是借此机会感谢我辛勤劳动。拗不过他,再说我吃的是梁主任的饭,是他的客人,山庄老板总不至于为难我吧。 WjZJQ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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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到山庄,老板还挺高兴,热情地给我递烟倒茶。我倒不是为了来吃电力公司的饭,我想接触公司的陈总。陈总对我客气几句,表扬我的蔬菜种得好,不耍假,不短斤少两。他没安排我坐他身边,我也没这个奢求。酒过几巡,相互敬酒时,我去敬陈总,他回敬我一杯,我再敬他一杯。我给他说弦元的事,他嘴紧,说:“弦元去闹过好几回了,手下汇报给我听过。我们公司没错,一点没错,你告到中央去我们也有理。对,你们告到中央去,中央支持我们,省我们许多口舌。”我说:“那是他的经济林,他花费了五年的心血。你们多少都赔点呗。”陈总挥手说:“没门。如果我下指示赔了这笔钱,我的工资资金就要被扣掉。公司没错,老总做出错误决定,老总不承担责任谁承担?” gd'#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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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桌上乱糟糟的,喝多了的人在那里高声说大话。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我再去敬陈总。我仍然提及他们砍伐弦元杉树的事。今晚的机会难得,平常无论托多少关系,见多少相关人员都不抵见陈总一次。 zAEq)9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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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砍树,不要再提了!”陈总勃然大怒。 <1[WNj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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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元那面积二百五十平方米的杉树谁砍的?”我顶他说。 z'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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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砍了,你想怎么着吧?再惹我生气,明天我叫人再扩大砍伐面积。”陈总说,“再惹我生气,我重新规划一条大线路,把他的杉树砍光。” 4fBg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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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摔了酒杯,我想踢他尻子,忍住了。在场人怕冲突,架开我。我发现架我的人有一个是弦元。弦元早来了,他在包厢外面徘徊,本想等会儿进来敬陈总的酒,好好求他的。 [\CQ_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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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力公司就是一群流氓,”我对架开我的人说,“惹急了,我也会动刀。” `Z]Tp1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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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元劝我消消气,说陈总喝多了。电力公司的人平时骄横跋扈惯了,不把百姓的财产当一回事。 iorKS+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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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真记仇,说话也算话,他当天晚上就电话命令扩宽对弦元杉树林的砍伐面积。第二天一早,工程队过来了。弦元得到消息时,左右又砍掉了两米,加起来扩宽了四米,前后加起来就宽达九米了。昨晚我借酒冲动,第二天酒一醒,再没那种豪气。当我跟弦元站在狼藉的树林里,除了骂人再提不起手中的刀。昨晚,如果我手上有刀,也许就挥舞起来了。我帮着弦元劈掉杉树枝叶,扛到他家堆放在一起。这些被砍伐的杉树还嫩,虽然能卖,但价钱就低得多了,再过五年砍伐,价钱是现在的好几倍。 F/9]{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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沱巴镇上有两家木材加工厂,弦元联系了一家总价给得稍微高一点的卖掉。前后被砍伐的两批树对方都要了,过些天,加工厂叫车去拉。 <apsG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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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杉树林拍了许多照片和视频,我不相信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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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制作成投诉材料通过省电力公司官网留下的邮箱,投给他们的纪检部门。同时,还给省总公司老总寄了一份纸质投诉材料。过了些天,收到电力总公司纪检部门的邮件回复:“你的情况不属纪检部门管,你应该去找相关部门协调解决。”我又去信说:“相关部门是什么部门?请指点。”再没收到回信。老总那里也不了了之。 ]#]m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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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省纪委省政府寄材料,不知道为什么,没得到任何反馈。有人说,我们投诉错了门。那么,我们应该向谁投诉呢?省里哪个部门管电力公司?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虽然是个下岗技术员,但我还受过高等教育,又在县城里工作多年,我都不知道如何投诉。问了好些人,他们也不能明确地说明投诉材料给谁。 ul~>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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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急乱投医一样,见省政府公布的电子邮箱就投材料。邓发挥在一旁提醒我说:“你这个不是纪检问题,人家又没违反任何纪律,不贪腐不乱搞男女关系,你投诉人家才懒得理你。这个问题是经济纠纷,只能起诉打官司。” lJ@2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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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电力公司那群混账,你还没瞧见?不仅不赔偿还变本加厉地伤害弦元。打官司又能怎么样?” jI@0j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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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赢了,电力公司就必须赔偿。”邓发挥说。 r,=xI` 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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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赔吗?” #.p^ S0\p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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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头又涌出一个恶念来。这段时间我变得恶念丛生,动不动就想骂人,想砍电力公司的人。 3/8o)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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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商量好似的,没有任何部门的任何人反馈消息给我和弦元。后来,有一个县政府的人提醒我们说,我们投诉的这家电力公司是某某电网的,不归省里管,是跨省的大企业。他们的总部也不在北京,在某某城市。谁能管他们呢?这么说我们得投诉到中央的相关部门?想起遥远的外省总部,想起北京,我们就晕菜。天天都在用电,我们不知道用的是谁的电,只管交电费。据说,我们县有三家电力公司,分别属于不同的电力网络。普通群众谁也分不清谁是谁,一旦碰上事情,往往找错对象。前段时间我们白忙乎了。奔跑一个多月未果,我心疲惫了,没有得到一句安慰,却积累了一肚子的怒火。 6Uq@v8mh  
VKy:e.  
从县城回沱巴蔬菜基地时,我买了许多农药,还买了喷雾器。老婆他们在地里干活,没注意到我回来了。我们在离菜地不远的百来米的地方建了临时住房。这里离最近的村庄也有两里多路。沱巴山区人烟稀少,村与村之间有时候相差好几公里路。操作喷雾器并不难,高中时候我还帮父亲往地里喷过六六粉。现在的农药已经超出三四十年前好几倍,杀虫效果也特别好。看到菜市场里那些翠绿叶面均匀的蔬菜,城里许多人想不到那是因为勤洒农药所致,以为,漂亮的就是好的。我上好农药,并把喷雾器藏起来。 B`Ogg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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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下地干活的都回来了。老婆下厨做饭菜,我们坐在院子里闲聊。我们聊些不痛不痒的话。自从弦元树林遭砍受损内心受伤以来,我们的心情都沉重,聊天总是聊不开,刚承包种菜时的那种爽朗欢快的笑声几乎没有了。 1 GUF,A+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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沱巴的夏天凉快,空气特别好,还很安静。可是年轻的农村人并不喜欢这种好空气好环境,宁可钻到城里的最底层。劳动了一天,饭后,洗漱好分别都去睡了。趁老婆洗碗做别的家务,我溜出去,提着喷雾器摸黑来到菜地。 a?6 r4u0  
x.ZV<tDi7  
不用电筒照亮,我仍然能摸到电力公司的这个地块。是的,我要往供给电力公司的蔬菜里喷洒农药,多多地喷,让高浓度农药留在蔬菜里里外外,毒死那帮狗日的。也许是我死脑筋,我老是往一陇地上喷,一桶农药就喷光了。我脑子还有个主意,等采摘的时候,我要把含最多农药的蔬菜特别包装好,交代梁主任特供给陈总和工程部的那个什么主任。 j Efrx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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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装农药时,碰到了老婆,老婆惊叫。弦元惊醒了。他冲出来,夺走了我的喷雾器。“表哥,你是自砸招牌。”弦元说。 @K36?d]e  
V ~w(^;o@  
“他们信任我,不会想到有残留农药,只要他们连吃我的蔬菜三个月,我保证他们人人进医院。不搞死他们,我不甘心。”我说。 pH.wCD:1n  
XOzPi*V**  
弦元抢过喷雾器,用铁锤砸烂。“表哥,你不能做傻事,伤天害理的事更不能做。” P8!Vcy938  
CYrVP%xRA  
“我们不能放过电力公司的人,特别是那个陈总。”我说。 r AM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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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子两口子也惊醒了,他们出来批斗我,然后搜出农药。小姨子两口子提着农药往山上走,他们要毁掉农药,埋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H1I,]Di  
h!56?4,%Y  
第二天一早,弦元下地,他用灵敏的鼻子找到了我昨晚喷洒农药的那一厢菜地,自作主张地把蔬菜全部拔掉。他在不远的空地上挖出一个大坑,将拔掉的蔬菜丢进去,又把洒过农药的泥土刨走,最后从山坡上掘来新土填充。新土乌黑,土质肥沃。平整好地,弦元在上面撒下蔬菜种子,移栽过来一些菜苗。 Gxv@a   
F.c`0u;=  
弦元坏掉我的计划,我不会善罢甘休。我偷偷买回小瓶农药,老婆用过的定型发胶瓶我当作喷雾器。它们被我藏在远处一棵树下,密实的杂草掩得严严实实。 bTZ/$7pp9  
M $#zvcp  
又到采摘蔬菜的时候了,他们爱选在周末过来亲自采摘,采够了再回县城分配。他们得到的蔬菜够吃一个星期。我种的蔬菜真是好,他们套上保鲜膜或者真空包装后放在冰箱冷藏室能保鲜一周,任何时候拿出来都像刚采摘的。 4xh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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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益不算太高,但比起我任何时候收入都高。我们两口子,还有小姨子一家都特别高兴。我给弦元发工资,他说说客气话并没有拒绝。有的时候他回去看他的林子,不看林子的时候就过来给我干活。他干活是把好手,我不嫌他多。 6gwjrGj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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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喷洒任何农药不使用任何化肥,蔬菜自然生长。农家肥用得恰到好处,蔬菜长得快,比我们小时候种菜长得快多了。小时候大人们对自家菜地打理不够,只要够吃,就不愿花去多余的精力。大人的精力主要是对付生产队超强度劳动,还有没完没了的晚上的政治学习。那时候村里没有电,会场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时常出现。大人们宁可补觉也不会理会菜地。蔬菜地里虫子遍布也不管,长虫子的菜用来喂猪喂鸡,我们只吃不长虫子的那些。受大人影响,我对种菜没有兴趣,注意力不在地里在稻田。料想不到的是,几十年后我成为专业种菜的。现在,除草松土浇水,在种菜各程序中不是最累的,最累的是捉虫子。捉虫子不是我们的主要工作,主要时间却花在防范虫子生长捉拿虫子上。客户们对有点点虫咬的蔬菜并不在意,还以能吃上有虫子光顾的蔬菜为荣。但我们搞专业的,既要保证不施化肥农药,又想保证蔬菜品相。翠绿又无任何残缺的蔬菜是人的最爱。 )c5 M;/s  
!zLd ,`  
梁主任带人来收菜,他用鼻子凑近那些成熟的蔬菜闻闻,说:“香,很香!”他喜欢盯着弦元看,弦元呢,对梁主任没个笑脸,但梁叫他帮采摘蔬菜,弦元从不拒绝。 s$6zA j!  
v=nq P{  
“不要再想杉树的事了,没戏。”梁主任好心提醒弦元。 ]]@jvU_?kS  
Fh& ` v0  
“一群强盗。”弦元说。 `g6X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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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公司也是依法办事。” 7a0ZI  
4XK*sR0-`  
“《电力法》又不是你家的。”弦元说。 Cl[ '6Lk  
o!L1Qrh  
梁主任回个笑,不跟弦元争论。这种重复性的对话,他们来来回回多次了,多说无益。采摘好蔬菜,过好秤,算好钱,梁主任给我打个条子。回到县城,分配好蔬菜后,他就往我的账号上打款。因为都是私人要的货,倒是从来不拖欠。大家讲信誉,才能做得长久。 `;WiTE)&)  
Z `O.JE  
采摘蔬菜这天,我们起得比平时早,天还没亮我们就相继起床,走到菜地里。我们摸黑打着电筒检查虫子,一旦发现苗头,决不姑息轻饶。我们分别在不同的地块上,老婆他们干得都认真专注。他们以为我也在查找虫子,其实不是,我在采摘蔬菜,我将采摘下来的蔬菜装进两个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里。塑料袋上贴着标签,标签上分别写着陈总、梁主任,我准备送给他们特别的礼物,给他俩开小灶。 :gDIG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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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他们以及别的单位代表到来后,菜地就显得有些凌乱,我趁机离开,到藏匿农药的地方。他们都忙着,没有注意到我。我蹲下身子,打开陈总那袋蔬菜。我往蔬菜上喷洒农药,给陈总一家加强“营养”,整治他的坏脑袋。剂量有讲究,不能太多,多了毒死陈总不好,少了又达不到目的。我要让他慢性中毒。梁主任那一袋喷洒不喷洒“营养液”呢?我想了想,暂时不喷洒,先观察他的表现。回到菜地,我用更大的袋子装了两袋蔬菜交给梁主任。梁主任接过后说:“太感谢了!好的蔬菜多多益善。我将你送我的这袋蔬菜送给我的情人。”梁主任笑得合不拢嘴,看他的表情希望我每次都送他一袋。我心里说:“如果你表现不好,我会给你增加‘营养’的。”梁主任让我抽好烟,我没接。他说下回给我带瓶好酒来。我说我不喝酒。他说:“你回去后我请你按摩吧。”我说:“我不去,我老婆管得严。而且,我没这个爱好。”梁主任说:“放心吧,很隐秘的,而且我也不用花钱。” w=d#y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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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目寻找老婆的身影,见到她后我脸红了。我轻轻抽自己一耳光说:“不能干的事绝对不干。” mk_cub@  
7{f&L '  
梁主任菜不离手,走到哪里都提着,生怕飞了。他上厕所时,让我看管蔬菜。 r~F T,  
Qi2yaEB  
忙乎到接近中午,我们采摘完蔬菜,将一袋袋优质蔬菜小心地放入他们的车上。眼下路好走了,从沱巴山区到县城,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城里那些客户们正等着新鲜优质蔬菜下锅。梁主任不耽误时间,他跟我握手后钻进车里。那是辆人货混装的皮卡,很适用的车。梁主任还礼貌地伸出头来向我告别:“去玩啊!” Xtbuy/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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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后,蔬菜基地安静下来。 Lx,"j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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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元走近我,逼视我说:“那袋蔬菜呢?对,梁主任手上那袋蔬菜呢!刚才太忙,我……”弦元撇下我们,跑回屋。那里停着小姨子的摩托车,弦元骑上它绝尘而去。 n )Y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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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干什么?”老婆说。 CeS8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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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疯子,”我说,“是个窝囊废。” 7^'TU=ss_  
YQ X+lE  
弦元逼停梁主任的车。弦元不说话,拉开车门,抢夺梁主任的那袋蔬菜。那袋蔬菜是梁主任的宝贝,此时他搁在身前。猝不及防,那菜就到了弦元手上。 1;3oGuHj8  
[&t3xC,  
“你干什么?你有什么权力抢我蔬菜?真是个流氓。”梁主任急得大叫。 "C.'_H!Ex  
CCfuz&  
梁主任打我电话:“你快开除弦元,他是个强盗……” z*ZEw  
z %{>d#rw  
弦元将蔬菜袋子丢到我脚边,高声大叫:“表哥,看你干的好事!” Z"'rc.>a  
[VIdw 92  
转眼,弦元就在我的蔬菜基地干活一年了,我为他赔偿的事跑断了腿,无一进展。除了冷言冷语,见不到一个笑脸,得不到一句安慰。弦元勤勤恳恳为我种菜,我扎扎实实为他跑赔偿,他成果显著,我却一事无成。 </t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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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雨后的早晨,弦元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我的蔬菜基地。“我离开后就不再回来。我回去继续种我的树。”他对我说,他眼睛湿润,一副不舍的样子。 GjE/!6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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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婆对他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老婆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没帮上他,我们两口子心有愧疚。 K`* 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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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你不用再去奔波了。我已想好,彻底放弃赔偿。”弦元说。 Tk $rwT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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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放过他们?”我着急地问。 W=}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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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放过自己。”弦元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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