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30年来只专注一件事：设计制造铆钉，不让一颗铆钉带瑕疵上天。她将自己的生命与中国的航天事业融为一体，创下中国火箭多个“首次”：首次使用蜂窝夹层结构设计出卫星支架和仪器舱；首次设计出国际标准星箭接口过渡锥；首次为搭载的瑞典卫星设计搭载舱；首次为发射美国的“铱星”设计出卫星分配器；首次研制出多种原材料环槽铆钉……先后受到航空航天工业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表彰，多次获得“国防科学技术进步奖”等荣誉。她就是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航天一院）北京宇航系统工程研究所职称研究员、国家军用标准专家组成员、火箭紧固件专家刘素云
■孟爱文
10月15日午饭时间，笔者在中国航天一院科研区的神箭北路上看到，大部分员工已吃完饭从食堂出来，人群中却有一位老人，抱着厚厚的一沓资料和几颗铆钉，步履匆匆地朝办公室走去。这位老人就是一生都在设计紧固件的该院总体设计部3室老专家刘素云。
1965年，刘素云毕业于北京航空学院，成为总体设计部的一名运载火箭结构设计员，负责火箭星箭接口设计。从此，她与铆钉结下不解之缘。
上世纪90年代，中国航天一院与美国休斯公司合作，发射首颗人造卫星“亚洲一号”。在中国代表团前往美国进行技术谈判时，美国休斯顿公司提出，中国必须按照国际标准设计星箭接口的过渡锥和包带，否则，中国火箭就不能与美国的卫星进行对接和分离，完成发射“亚洲一号”卫星的任务也就无从谈起。
在这之前，中国航天一直用自己的火箭发射卫星，星箭接口尺寸是995毫米，而国际机械接口尺寸要求是937毫米。这次设计新型星箭接口，是我国航天史上的首次，意义深远。
新型星箭接口需要新型铆钉，精度要求高，难度巨大。这时，外方又提出：中方必须在半个月内拿出国际标准接口设计，如果做不到，可由美方来承包，但前提是中方必须支付昂贵的设计费。
“这项设计，我来承担!”当时的火箭结构设计师、代表团成员刘素云急了，她说：“这是中国火箭走向世界的关键，别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当时，美国使用的虎克铆钉可以在产品不受力的情况下实现静铆接，刘素云暗下决心：中国发射“亚洲一号”卫星也要研制出类似的铆钉！
那些日子，刘素云通宵达旦忙设计，她拿着工具，一边计算，一边画图。她采用刚度高、重量轻的钛作为原材料，在铆钉上巧妙设计环形槽，并采用静铆接的工艺，设计出单齿钛环槽铆钉，不仅解决了传统铆钉锤铆容易引起的产品变形问题，还确保了铆接精度，丝毫不亚于虎克铆钉。
很快，刘素云又和同事们设计出符合国际标准的星箭接口过渡锥，设计方案一次性通过中美双方专家的联合评审。过渡锥运至美国洛杉矶进行星箭对接试验，完全符合国际标准。这是中国过渡锥第一次走出国门，也是中美在空间技术上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次结合。
看到这位中国女将只用15天完成常规3个月的设计任务，外方专家双手伸出大拇指，放心地把发射任务交给中国并连连称赞道：“完美！无可挑剔！”
1990年4月7日，是长征三号运载火箭发射“亚洲一号”卫星的日子。按照流程，加注人员往往是最后一批撤离塔架的人员。而这一次，为确保自动关闭口盖能够正常关闭，最后一个撤离发射塔架的却是刘素云。
整流罩设计“整流罩自动关闭口盖”，是为了给卫星留出空间用于通空调，保持卫星恒温，发射前的保温管道拔离卫星的时候可实现口盖自动关闭，以保持箭体完整。刘素云站在高耸的塔架上，进行发射前最后的检查时突然发现，由于反复开关演示，自动关闭口盖有些卡滞，有可能不能自动关闭。
千钧一发之际，刘素云沉着冷静地按照手动关闭预案，将口盖顺利关闭。这时候，距离发射时间只有10分钟。她从9层的楼梯努力向下跑到一层时，却迷失了方向。她仔细辨听外面的声音，好像同事们在喊她：“刘素云！这边！这边……”
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刘素云终于跑出塔架。这时，距离发射仅有2分钟。那次发射的卫星比以往其他卫星的入轨精度都好，中方设计的产品精度高，完全满足美国要求。美国专家禁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产品这么完美无缺，中国搞火箭的专家，不光男人厉害，女人也这么厉害！”
发射成功的那一刻，刘素云眼含晶莹的泪花笑了，这是那个冬天最温暖的笑，温暖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就是这个新型星箭接口、这颗新型铆钉，让中国火箭铆钉走向了世界。自此，各类航天器开始大规模使用刘素云设计的这种新型铆钉。她把更多的精力和业余时间用于研究包括铆钉在内的新型紧固件、以及保证紧固件的质量上，这一干就是30年。退休后，刘素云又被返聘，耄耋之年依旧退而不休。
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刘素云对待技术严肃认真、精益求精。她说：“咱们的任务都是国家任务，一旦失败，必将给国家带来损失，我不能让经我手的任何一颗铆钉和紧固件发生质量问题！”伴随材料体系的发展，她提出连接不同的产品需要用不同的紧固件。几十年来，她研制出钛材、铝材、钢材等不同材质的铆钉，广泛应用于多种型号。
今年9月初，某产品铆接试验时铆钉钉套出现裂纹，这是30年来从未见过的问题。刘素云与技术人员连夜分析，初步认为是原材料问题，她说：“下周我要与产品生产厂的技术人员一起去查找根本原因，必须保证以后产品不再出现铆裂现象。”
有些事情，其实不用刘素云亲自去盯去管，但她却说：“如果不管，心里就不踏实，这么多年了，铆钉更像我的亲人。”在把关过程中，她事无巨细，无论是产品选用、工作原理、铆接工艺还是原材料合金配比、热处理工艺等各个环节，她都要参与其中。某型号总师知道这件事后赞叹：“刘老师吃馒头还要管种小麦，小麦发霉了，还负责帮着找原因。”
随着型号产品型谱越来越丰富，结构设计越来越灵活，新型铆钉用量大幅提升，据不完全统计，航天一院每年会采购几十万颗新型铆钉，这几十万颗铆钉都是按照刘素云的设计图纸生产，质量也由她来把关，她不允许任何一颗铆钉带着问题上天。
从2010年开始，刘素云发现一家供应商难以满足长远的研制生产需求。为保证质量和成本优势，她又给自己定下一个新任务——增加生产单位。选供应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对厂家铆钉的选材、工艺、质量可靠性等多方面进行严格考核。供应商遍布全国各地，所以，刘素云就要和同事们全国各地奔走、考察。
“考察您也要去吗？”笔者问。
“必须去！”刘素云斩钉截铁地说。为此，已经79岁的她和设计人员们一起辗转多个城市，说走就走成为她的常态。
既要保证质量，又要保证生产进度，刘素云心里放不下的永远是铆钉。而她，又何尝不是航天事业中一颗不可或缺的铆钉呢？
图1：刘素云（右三）为青年员工分析紧固件研制难题
图2：刘素云参加第五届国际直升机博览会，了解紧固件技术发展
图3：刘素云讲解紧固件的重要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