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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别的动物保护人士比起来，这位高大瘦削的老先生显得过于严肃，表情也过于冷峻，一点都不慈祥。单位班车停靠点附近有个废弃的厂区，五六只流浪狗在此安家，几乎每天下车都能遇到老先生拎着两塑料桶食物，给它们喂食。我时不时也会带点狗粮过去，打上照面就跟老先生问个好，他似乎有严重的耳聋，对我的问候漠然置之，始终保持沉默，但他一直喋喋不休跟狗狗讲话，嗓门非常大。 \#bi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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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讲话有些粗暴：“你这个白眼儿狼，老子一个人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容易吗……”“现在你他妈的翅膀硬了，飞走了，两年不回家……”他一边骂，一边把塑料桶敲得嘭嘭响。他越敲，狗狗们聚拢得越近，显然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他还会使劲捋着某只小狗的脑门，恨恨地说：“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你7岁那年掉冰窟窿里我就不该捞你……”小狗哼哼唧唧，很惬意地昂着脑袋蹭他，小尾巴都快摇晃掉了。 {KSLB8g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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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就是这些内容，听过一两次，便能很容易地拼出老人的故事：早年离异或者鳏居，费尽心力独自抚养着调皮捣蛋的孩子，然后孩子能耐了，飞了，总也不回家。老先生非常不满意，却无处诉说——他这个脾气，肯定没什么朋友，即便有，谁能耐着性子听他翻来覆去一直讲呢？幸好，有这群被喂养得膘肥体壮的狗狗，在他腿边拱来拱去，无论他说什么骂什么，都是一副开心得要死的模样。 6DHZ,g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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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老先生而言，这几条流浪狗简直就是他的完美树洞，听他抱怨一切，而我们楼的电梯，则成了业主们纵情表达的小舞台。 CHS}tCf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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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楼里装修的业主比较多，整天叮叮咣咣用电梯搬运材料，物业担心磕碰，给电梯的左右后三面钉了一层棕色纤维板，非常粗糙难看。可能是因为太难看了，业主们对这层板子很不珍惜，第二天就开始在上面涂鸦。 j(I(0Yy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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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应该是小朋友，在相对低矮的位置用汉字和拼音表达着自己的爱恨情仇，笨拙而直白：“王rui rui是狗”，“刘xiao然我爱你”等等。物管人员凑趣放了几只记号笔之后，更多的人加入进来，风格流派各异，彼此间还有精彩的互动。 EiD41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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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斯文人应时应景在上面默写优美的古诗词，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在消解这些诗情画意。有人写“蜀道难”，马上有人直接在后面添加几个字，变成了“蜀道难个屁，咱有高铁和飞机”；冬天遇到阴沉的天气，有人写“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当天就有人歪歪扭扭回了一个大字：“能”；初春时分，会写“春江水暖鸭先知”，后面寥寥数笔画了很形象的鸭子和小河流水，非常养眼的小清新，但很快又有破坏气氛的家伙，顺着鸭子游泳的方向画了间房子，门楣上挂着个招牌，上书三个醒目大字：“全聚德”。 KYk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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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梯左侧的版面上，有一道很火的调查题目：你最近在玩什么游戏？后面的回答有很长一串，五彩纷呈，我也小心翼翼地写上“连连看”，接着就有人在旁边评论“弱鸡”，让我忍俊不禁，一直猜测是哪个邻居写的。我当然猜不出来。我跟邻居们都不熟，大部分连招呼都没打过，更无从了解他们各自的脾气秉性和爱好特长。 !JdZ0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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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和老先生都一样，不过是不想当祥林嫂也不想当键盘侠的普通人，有些话想一说再说，有些念头想随意传递，只是碍于各种羁绊，不方便对熟人讲。不过，一旦有了机会，哪怕只是一群流浪狗，一层纤维板，便足以安放我们的倾诉和表达，就这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