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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掘港陆家茶馆
ZX68离线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风霜雨雪傲骨寒霜 细心品味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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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0-08-07  

掘港陆家茶馆

管理提醒: 本帖被 ZX68 执行加亮操作(2020-08-31)
钱德梅 qAORWc  
9b%|^ .B  
散文 oB}K[3uB:t  
202008/04 %t{Sb4XZ4k  
^\{J5  
如粉墙、排门、黛瓦。———岁月的铜锈,在如东县掘港镇老街斑驳纵横。街心的石板,漂亮的花纹凋谢多少年,凹凸之印取而代之,是由沧桑镌刻的图案;青砖侧卧相夹,铺至低矮的台阶。青草、苔藓在瓦椤和台阶之间,渲染闹市背后的岑寂。在日光月华之下,一千多年的时光就像云彩的影子,倏忽而逝。骡马的铃铛在风中晃荡,细碎的脆响却不敌短促而尖锐的汽车喇叭。骡马属于明朝的盐帮,轿车则是当下省亲者的坐骑。绾发插簪的贩夫走卒,他们的手上沾着鱼鳞虾売,散发着海鲜的腥味;拎着手袋的少妇或神态淡定的妪叟,她们刚从牌桌抽身。不远处,黄澄澄的路灯梦幻般幽幽照着,桥下小河里赶早的夜行船吱呀、吱呀地轻摇而过。 ~zj"OG"zOw  
&/DOO ^  
老街上赶早的是陆家茶馆。茶馆居北街。掘港镇北街有个著名的“一马穿三巷”。三巷是武庙巷,蒋家桥巷,严家巷。武庙巷,掘港人又称大巷,是相比只住三家杨姓人家的杨家小塞巷而言的。武庙巷宽1.5米,长不到40米。陆家茶馆就坐落在繁华的武庙巷头一侧。茶馆是老式的,里面只容纳三张桌子,门面仍是沿用过去的长条木板铺就。天微亮,陆老伯,这位茶馆的第四代传人把店面的门板一块一块卸下来,然后很有顺序地叠在一旁。他习惯地朝四周的夜色望望,很静;再走进茶馆,张罗着烧水,摆茶壶,沏茶;把朝后巷的那扇木窗稍稍启开,一缕清风挤进窗子,悄悄驱赶着老伯头上微热的细汗。等到把简陋的、被茶客们消磨得锃光油亮而木质感很重的桌椅都擦干后,听到沓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第一个茶客到了。这时,天边露出了一痕渐亮的霞光。 jQs*(=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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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茶客,大概凌晨四点就已到了。这时茶馆里还冷冷清清,静寂无声。茶客第一声吆喝的声音格外清亮,陆老伯听后会过来笑着招呼:这是头等的好茶,你慢慢喝,慢慢喝。茶客的脸上浮起满足的笑意,再端起茶盅,轻轻品着,眼睛或凝视着一个方向,或是悄然眯上,要发上好长一阵子呆气。陆老伯知道,这是茶客进入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境界。他轻手轻脚提着茶壶走进屋里,任茶客泥塑木雕着去。数不清的每个早晨,都是这样过来的。来的都是老茶客。老茶客大多都上了年纪,茶馆里有他们固定的老位置,一边向左右嗯嗯打着招呼,一边熟门熟路直奔自己的位子。刚落座,一只白瓷小茶盅已摆到面前,一串熟悉而诱人的声音落进了小茶盅。霎时,浅浅的清茶投入茶盅,茶客拿起茶盅,慢慢放在嘴边,只听得“吱”一声,宣布了喝第一口茶的得意,周座茶客马上知道,又一位同伴已正式进入状态。于是,“吱吱”之声此起彼伏,热烈响应。 s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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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发白,茶客多了起来,陆老伯忙得像衔泥筑巢的劳燕。茶馆里热闹起来,嘈杂的说笑声,“吱”一声“咕噜咕噜”不停的喝茶声,还有袅袅而环的烟雾,构成了茶馆里纯朴而充满生气的特有氛围。一张张饱经风霜爬满皱纹的脸上,绽出微微和从容的笑意。就像喝不够的茶,老茶客们有说不完的话: AtT"RG-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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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的七秀巷,文革的时候叫什么的呢?” 'tut4Sw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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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忘啦?叫工农巷,76年才恢复原名的。” H}a)^90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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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振生,现在还在么?” D2V v\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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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是说文革时开杂货店的那个啊,一天写120张大字报的那个何振生噢。” k!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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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写‘春眠不觉晓,服命到天老,夜来风雨声,春花变毒草。’的何振生。” ;9vIa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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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反右结束后,杂货店每月只发给他15元的工资。他喜欢喝酒,只好拣废品,打扫垃圾堆,捡报纸,换当时只有3毛钱1斤的米酒。家里只有3个平方大,孤独一个人,枕头边堆满了勇士牌香烟屁股。哎,真可怜。四人帮粉碎后,才摘掉帽子,后来靠拿退休工资过日子。” k_BSY=$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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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路边上买了点蒿儿,回家一称,少了一两。” g@}6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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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生意有良心的,掘港镇上过去数得上的有麻油巷的戴明顺。他从小得小儿麻痹症,人很善良,做水笋生意,没有一次秤少了人家的。” -Sp/fj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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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明顺噢,那次,碧霞山上的土匪头王东林,他手下的营长带其太太到街上裁缝店看三色缎子。戴明顺乘营长翻看缎子的间隙,摸到他太太的胸部。后来对面邻居上来求情,才没被营长杀死。” j7,13,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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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戴明顺也做过好事的。他店对门的叫张照林,掘港儿童团团长,有天被还乡佬抓去了,还不是戴明顺去救下来的啊。” 7\f{'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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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数油饼啊,李儿丫子贴的油饼,那才叫好吃。两面黄,葱花香。过去用艾草穿饼的,哪象现在,用塑料袋装的。” %B0w~[!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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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东是个福地啊,你看,抹香鲸,要么不来,要来就是一对儿啊。” sl%#u9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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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一榔头西一拐杖,或振奋或叹息,茶客们轮流做着新旧闻发布人,内容很广,信息量大,且没有什么规则,想什么时候插嘴就可以插嘴,声音想多高就可以多高。为一点芝麻大的小事争半天也不足为奇。在家里懒得说话的老人,在茶馆里竟会谈笑风生。也有茶客喝得得意了,会手指叩茶桌,摇头晃脑哼几句年轻时听来的地方戏;也有茶客毫不理会身边的喧闹,摆开棋盘,悠悠品茗,静静对弈,手指间夹着将要燃尽的烟。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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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够了茶,日头也爬得老高了。走出茶馆的老人像是完成了每天必温的功课,满脸的惬意和轻快。陆老伯提着茶壶笑眯眯相送,他知道,早晨的这批茶客走了,下午的那批茶客又要来了。“茶来罗———”老伯转头又习惯地吆喝起来。 C)U #T)  
A3<^ U  
陆家茶馆最热闹的时辰要数每月的南黄海潮汐期。初一,十五正值大汛大潮,武庙巷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车铃声、叫卖声隔街相闻。鱼、虾、贝、蟹应有尽有。黄鱼、春鱼、鳓鱼、马鲛、鲳鱼、条鱼、板鱼、乌贼鱼、带鱼、鳗鱼等数十种鱼类供人选购。驾驶摩托车的,开电三轮的,骑自行车的将海鲜卸下后,都相继在茶馆歇脚喝茶。这天,陆老伯的儿子,儿媳都请假在家,帮着张罗。后面厨房里,陆伯母忙着油炸花生仁,煎小鱼条儿,瞅空把买来的桃酥、京枣一一分装到盘子里。茶馆里,陆老伯和儿子不停地来回穿梭给客人添茶。儿媳一面笑脸招呼着,一面巡睃着,一圈下来,哪些客人需要桃酥,哪些客人需要椒盐小鱼儿,要多少,脑子里甭清楚。茶馆门口东侧,围着一圈人,原来是在瓜分一条大章鱼。大章鱼有脸盆那么大。“老陆———,快把酒、醋、麻油、糖、盐拿出来,吃炝泥螺噢———”吆喝的是位汉子,只见他卷着个裤腿,把挂着两只大木桶的自行车往对面墙上一撂,转身从木桶里拎出一袋粘乎乎,且蠕且凫的黄泥螺。 Xn P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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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来钟后,一盘鲜嫩爽口的美味呈上来,众茶客熟练地咬住泥螺壳边的一丝肉舌,一抿一推一吸,肉质与沙壳就分开了。“好吃,好吃———”一片称渍声夹着浓烈的海腥味从茶馆里溢出来——— 'Z59<Y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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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那条后巷里,一只鸽笼高悬在伸出小院的枝桠上,笼下站着一位安详的白发长者,儒雅的书卷之气十分逼人,双手捧着紫砂茶壶,正贪婪地仰视着。 <3)|44.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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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弄突然窜出,骑着自行车的十有八九是学生。一脸未曾脱蒙的神态,却遮不住眉宇间聪慧的气质。一截卡其色纸袋从书包的一角露出,不用说里面装的是陆家茶馆的海鲜茶点(卡其色茶食纸袋是陆家茶馆所独有的)。对于老街,他们只是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对于陆家茶馆,他们是一批新生代的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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