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简与《天问》“伏匿穴处，爰何云”新解

       《天问》是一首奇诗。全篇凡一百七十余问，问天，问地，也问人事。 F3V: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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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的形式，又见于古印度的《梨俱吠陀》、古波斯的《阿维斯陀》、古希伯来的《圣经·约伯传》等域外文献。在《庄子·天运》和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简《凡物流形》中，也有一连串关于宇宙生成、演替的发问。此类文本，饶宗颐先生称之为“发问的文学”。（见《〈天问〉文体的源流——“发问”文学之探讨》，《考古人类学刊》第39、40期之合刊，台湾大学考古人类学系，1976年6月）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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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雪林女士认为，《圣经·约伯传》曾传入古印度，启发了《梨俱吠陀》，《梨俱吠陀》则启发屈原创作了《天问》。（《天问正简》，台北：文津出版社，1992，第29页）不过这说法并没有确凿的依据。  6 w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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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人相信，屈原的追问是就着楚国宗庙中的壁画而发的。因此，《天问》所问，思维跳跃，且多碎片化。如若不了解楚国的神话与历史，很容易会茫然无知。 P'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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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历代学者的努力下，《天问》中的碎片逐步被打捞、拼接，楚人心目中的宇宙图景与历史长卷呼之欲出。但由于文献的缺失，《天问》中的许多内容仍未有确解，甚至可能会被打上永久的问号。 <mP_K^9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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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庆幸的是，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安大简）中保存了数量可观的楚国历史资料，可为我们认识先秦历史文化提供丰富而重要的线索。相关材料尚未完全公布，黄德宽先生曾发表《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概述》（载《文物》2017年第9期）一文，对这些材料作了简要的介绍。 a1_ N~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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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清华简）已经证实，《史记·楚世家》中的“穴熊”和“鬻熊”实际上是同一个人，司马迁记作不同的两个人，并不正确。而安大简楚史则进一步证明，所谓的“穴熊/鬻熊”实际上便是楚人的先祖季连。这意味着，“季连”“穴熊”“鬻熊”是同一个人的异称，《史记》将其误析为多人，并由此造成一些难以解释的矛盾。 ax5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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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季连又称“穴熊”的由来，安大简是这么记述的：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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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连的父亲祝融派使者去找季连，结果怎么找也找不着。使者发现有一个人躲在洞中，问他却不做声，于是在洞口燃起柴火，想逼他出来。洞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季连。季连看到火害怕了，说了一个字：“熊。”祝融后来知道了，说：“是穴之熊也。”于是季连有了“穴熊”的称号。 *0oa2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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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材料尚未完全披露，前因后果不甚清晰，但故事的主要脉络是明确的。“穴熊”是季连在某一阶段获得的称号，后人可能因此将其误分为不同的两个人。“穴熊”称号的由来，与季连藏身洞穴有关。由此我想到了《天问》尾声中的一问：“伏匿穴处，爰何云？” XR8`,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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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这句话，字面意义是清楚的：“伏匿”者，躲藏也；“穴处”者，指居于洞穴；“云”者，说也。意思是说：某人躲在洞中，在说什么呢？但背后的典故，却颇为费解。 `6-flc0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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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汉的王逸在注解《楚辞》时说：“吾将退于江滨，当复何言乎？”说的是屈原本人退处江滨。宋人洪兴祖、明人黄文焕、清人贺宽、清末曹耀湘等在此基础上益加发挥，今人注本亦多沿承其说，认为此句是就屈原本人而言的，指屈原受到排挤，避居山野洞穴。不过，与《离骚》不同的是，《天问》句句有其典故，屈原自身的形象则隐退幕后，故将“伏匿穴处”理解为屈原本人的行为较为可疑。 Oqsu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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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清人徐焕龙认为“爰”通“猿”，“言己如伏匿穴处之猿”；清人蒋骥认为“此历叙楚国开国之贤君”，“言楚之先虽僻陋，而世有贤君，其可称者何事乎”；清末的王闿运亦认为“伏穴”指“楚先王处山林也”；郭沫若则认为“伏匿穴处”的主角是阖闾，林庚以为是楚昭王。（以上参见崔富章、李大明主编《楚辞集校集释（上）》，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248-1251页）不一而足。 -hfDf{Q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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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诸说相差较大，难以达成共识。且多是主观推测，并无实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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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天问》的尾声部分主要是在追述楚国先王，因此蒋骥和王闿运联系楚国先王是颇有道理的。如果考虑到安大简楚史的记载，我们不难想到：“伏匿穴处”的正是季连（穴熊），所“云”者，季连自谓之“熊”也。由于我们过去不知道楚人曾有过这么一个版本的先祖传说，故对“伏匿穴处，爰何云”一语不明就里。 OLF6["0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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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华简《楚居》记载，季连曾抵达“穴穷”这个地方，联系安大简，可知穴穷当即季连得名“穴熊”之地。此前，李守奎等先生在讨论穴穷这一地名时，均已注意联系《山海经》中的熊山。《山海经·中次九经》记载：“又东一百五十里，曰熊山。有穴焉，熊之穴，恒出入神人，夏启而冬闭。”在“熊之穴”出入的“神人”，可能便与穴熊的传说有关。 [Y@}{[q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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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在《中次九经》，还出现了《楚居》中季连所降临的騩山。按照《楚居》的描述，季连降临騩山，是楚国历史的起点。《中次九经》所记，对应的是岷山山系，在今天的甘肃、四川一带。我们知道，关于楚人的来源，向来有“西来”之说，即自西北地区而来——这也正是汉藏民族共同祖先的居地。楚人在进入沮漳流域之前，落脚于丹淅之会，似是沿汉水、丹水一带而下。从楚人迁徙的路径以及《中次九经》中騩山、熊山的位置看，楚人的先祖确有可能是自西东进，最终在江汉地区拓土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