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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老藤:多年对手成兄弟
ZX68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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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0-08-11  

老藤:多年对手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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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藤的小说跟他的多重身份一样,也有好几副笔墨。乡村的、官场的、警察故事、林区生活等等,各个题材领域都写得扎实专业,让人叹服于他对多种生活与人群的积淀把握。风格也是多变的,当你以为他最擅写土生土长的乡土小说时,突然又亮出很洋气前卫的一面。《朱砂》不再是中国故事的内部循环,而是有着中西方文化的对比维度。无论是历史传说的挖掘、农村新人的塑造,还是艺术观念的冲撞、硬汉精神的张扬,老藤小说的根底在于弘扬中国文化,所以老藤的小说总是写得很正,不仅故事好看,而且主题鲜明,无论以何种面目示人,都是一张周正讨喜的中国人的脸。 :g]HB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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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认为“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老藤特别喜欢用意涵丰富的物象作为题目,亦是小说的“文眼”,比如《手械》《遣蛇》《朱砂》《猎猞》,都是一语双关,既有现实生活的指涉,又承载起深厚的精神含量。“对手”成为老藤小说的一种结构性设计,即通过一组人物关系的对抗性设置来增加故事的悬念和张力,狱警与逃犯、猎手与猎物、猎手与猎手终结者甚至父与子、上级与下级、上一代与下一代,都可以成为小说中对立的CP人设,一张一弛,有文有武,亦柔亦刚。双方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华山论剑、高手过招,几番迂回试探、见招拆招,直到最后亮出绝技、真相大白以及惺惺相惜的情感升华。对抗的原因,有观念路径的不同,更有各自的坚守、苦衷、执念和心结。对抗的过程是彼此交锋,也是沟通了解,传达出某种处世经验和人生道理。而对抗的背后,落脚于对手之间的理解欣赏和谐相处,链接人的情感生活与精神依托,更是个人与他者相处的至高法则。 6LF^[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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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有篇文章叫“多年父子成兄弟”,说的是父子相处日久后的亲密无间与自然默契,但《朱砂》中的艾成子艾瑞克父子关系却一直紧张。弗洛伊德认为“父子斗争是人类历史的一种恒长现象”。卡夫卡终其一生都在“致父亲”,力图摆脱其漫长的控制阴影。造成艾氏父子不和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他们是同行乃至对手。同为美术界凤毛麟角,艾瑞克没有继承父亲的传统朱砂画衣钵,主攻的是现代油画。父子间的较量既有业界的接受、市场的检验,更是秉持各自的艺术观念和生活方式并且互不认同。艾成子属于有些控制性人格的父亲,“总想在改变儿子的过程中享受某种成就感”,他看不上儿子的现代画,不喜欢儿子带回来的黑人女友和随心所欲出其不意的生活方式,感慨儿子就是自己人生的软肋。而艾瑞克把市场奉为上帝之手,看重艺术品的商业价值,认为朱砂画是老古董没有未来,父辈们都是刻板守旧的扁平化人物。各自的傲慢与偏见让父子关系撕裂得厉害,背后是关于艺术与市场、传统与现代、上一代与下一代的关系认识。儿子继续我行我素,艾成子倍感孤独,只能通过画钟馗捉妖图排遣愤怒不满。艾氏父子共同的经纪人燕子成为父子代沟的一个黏合剂,让他们看到坚持与对抗背后的情感链接和心理执念。艾瑞克排斥朱砂画是因为看过一部很血腥的电影后对红色敏感,朱砂画容易引起他的暴力联想。艾成子钟情于朱砂画与他储藏室的秘密有关,关乎内心珍藏的一段情感和对一个女人的承诺,而且还有传承国粹的自觉使命。艾成子的心结随着储藏室的秘密一起打开,原来没有个性的父辈们也有着青春奔放的时刻。而在巴黎拍卖会上拍出最高价的不是艾瑞克信心满满的《我的父辈》,而是艾成子的国画《千山红遍》,可见中国传统文化的巨大影响力,也正如艾成子所说对于市场“艺术有时需要去适应,但适应不应该以损害自身本质为代价”。艾成子这个人物形象与朱砂画让人思考在现代性语境下如何对待我们的传统文化,并重新建立起文化自信。对朱砂的误解可以廓清,难以抹掉的是人们心头的朱砂。而父子之间由互不认账到相互接受,就像朱砂画跟油画、茶与咖啡一样,是可以相互兼容并存于世的。尊重个体选择,放下某些执念,人也会活得轻松一些。 1_dMe%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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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缚人心的还有“手械”,一副监狱长亲手制作的铐人工具。《手械》里的监狱长跟艾成子画的钟馗一样,都有正义凛然、令人生惧的红胡须。犯人024的水遁失踪成为即将退休的监狱长光荣册上的一粒苍蝇屎,亦给了追逃犯人的狱警司马正红胡须般的梦魇和压力。警察与逃犯成为小说的对抗性人设,表面上是司马正和024,其实背后还有监狱长和沙居士。一边是对狱警的不断施压,一边是对逃犯的点拨感化,对抗和交锋更为凌厉复杂。司马正的大好人生被一个根本没想到会出事的犯人毁于一旦,为了洗刷屈辱他带上手械12年来奔波调查苦苦寻觅。谁想到逃犯正是和他在水库边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的好友石谷呢?谁想到周围的村人不惜隐瞒、撒谎、甚至投毒、贪污以致犯法坐牢、冒名顶替,都是基于一个慈善的美好梦想呢?司马正一边焦灼地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边不期然走进了底层人群的生活和念想。原来所有人的合谋都是为了筹钱给沙居士做善事(建育婴堂、托老所和寺庙)。沙居士说:“光有座监狱怎么行?一定要有座庙,监狱关人,寺庙度人,这才符合阴阳之道。”司马正最后选择手械投湖、放下心结,正是感动于底层人们行善积德、寻求身心安放的愿望和努力。 :n%s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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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藤的新作《猎猞》让我想起海明威的小说,对抗的双方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一个是叱咤风云的林区猎手“一枪飙”金虎,一个是雷厉风行的林区派出所胡所长。他俩的正面冲撞其实变成了最后一个猎手与“猎手终结者”之间的对决。胡所长到林区后收缴枪支、安装监控,还以静制动,对金虎设套盯梢,是因为他深谙猎手对猎枪的深沉眷恋,就像金虎对“红箭”与红獒的情感交付。而金虎反感于胡所长的嚣张和对自己的不放心,两人之前又有着比试枪法的过节,让这两个真正的高手剑拔弩张不断较劲。猎猞成为金虎接受挑战、证明自己的一个契机和姿态,是为了终结胡所长作为猎手终结者的梦想,也是为了给早早丧命的红獒报仇。这样在所长与金虎之外又多了一重对抗关系,即猎手与猞猁。猞猁是森林的精灵、最狡猾凶狠的动物,“猎体现的是重视,就像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搏斗,需要斗智斗勇。能猎猞的猎手会被人高看”。金虎从此步步为营展开行动,既要掩人耳目躲开胡所长的监视,又要与猞猁周旋斗争。然而密切关注的猞猁一直没有出现,金虎精心布控与蹲守多日结果只是被一只狡猾的三脚狐狸给耍了。对于动物金虎也有作为猎手的恻隐和温情,他和所长虽然各尽职守,但是都讲规矩,相互欣赏,最重要的是有环保共识,正如老藤所说:“善待野生动物并非仅仅是生态保护的问题,很多人忽略了它另一方面的意义,那就是对自我心灵的救赎。” VES4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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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需要对手。没有对手的人生是孤独的,就像武林中的独孤求败,高处不胜寒。爱吃沙丁鱼的人都知道,沙丁鱼被捕捞后喜群拥不易存活,而放入几条鲶鱼后反而感到威胁活得更久。对手是成功者的陪练,是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人与人、国与国的关系,人与世界、人与自然的关系,不也是由对手对抗逐渐走向和解和谐?但就像猞猁的难谋其面,终极的对决远未到来或者再无可能。或许人类真正的对手正是那个永不甘心的自我,正如《老人与海》里的那句经典名言:“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被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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