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寻宋之旅的甘苦与体悟 M3 u8NRd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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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20年的《水浒》寻宋,我犹如身在旅途,频见杂花生树而欣然有得,遭逢柳暗花明而喜不自禁。 Dy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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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评论说我的《水浒》随笔,“各种史料和掌故信手拈来,考证又不失趣味”。信手拈来真不敢当,都是孜孜矻矻博览穷搜,才收入囊中为我所用的。在素材积累中,我追求多多益善,来者不拒;讲究众体兼备,不拘一格。但下笔为文时,为选择最合用的原材料,挑剔近乎苛刻,再精心剪裁与刻意琢磨,尽可能打造成一件精致的工艺品。例如《太平歌》那篇,我在元杂剧里不仅查到对货郎唱词的细节叙述,而且找到卖糖果小贩的吟唱片段,便把臂入林与读者共享其顿挫婉转的悠扬与回肠荡气的酣畅,从而对燕青唱的“货郎歌”能有感性的认知。 pNF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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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评论说,在我的所有著作里,《水浒寻宋》读起来最轻松。我也得坦承,实际写作却并不轻松。为了每篇随笔呈献一份相对完整的知识,我深感绝不比写一篇论文来得容易。先从《水浒传》里选定风俗名物,再去处理缤纷杂陈的囊中材料,而后将落英碎玉拼缀成绚烂可观的画卷,都得花一番匠心。以《一枝花》为例,先以蔡庆的绰号切入,叙述唐宋男子的簪花风俗与梁山好汉的相关例证;接着以男女戴花的审美需求引出花卉种植业,进入农业范围;然后延伸到鲜花销售,涉足商业流通;续说纸花绢花的制造营销,推及手工业;再说莳花业与制花业之间的竞争,最后回到元代男子仍然簪花上来,整篇文章一气呵成,读来不失轻快之感,但落笔之前谋篇布局却是苦心经营的。 #>B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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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适宜大众阅读,随笔虽出以通俗形式,但内容往往牵涉到具体而微的名物考索。这种考证虽具学术性,但普通读者应一目了然。我在《打火》里全面梳理了宋元打火的各种方式,大体分为旅客自带食材自打火,旅客委托店家代购食材自打火,旅客取用店家食材自打火,店家提供食材为旅客代理打火等诸种情况,以及打火与住店之间费用结算的诸种情况(只住店不打火,既住店也打火,等等),都引据《水浒传》说得一清二楚。这类考证,有的亲力亲为,有的借鉴前人。但前人成果有时也会有争议,必须或结合文献再审正误,或考察实物才下判断。例如,有食品史学者据考古图册中河南新密打虎亭汉墓石刻,指认有舀大豆准备倒进石磨的图像,鉴于酿酒工序不用石磨,认定其为制作豆腐的汉代图证。后有研究者提出异议,认为所指石磨只是放置圆台上的圆盆,整幅石刻恰是《酿酒备酒图》。究竟何说为是?我在《水浒乱弹》出版后,借某次赴会之机特往打虎亭汉墓踏勘,经仔细辨认,确认并非石磨而是圆盆,应即酿酒时盛米所用,与豆腐生产的磨豆工序了无关系,坐实此前判断确然无误:“豆腐发明于汉代说,至今还没有文献与实物的证据。” =_J<t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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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寻宋》是我写得很用心的一本书。如何让随笔雅俗共赏,此中甘苦,冷暖自知。 )du{Z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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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读者读得有趣,首先必须写得有趣。在叙事议论上,我尽可能处理得轻快诙谐些。例如《铁扇子》那篇,证实了宋朝仍是团扇与折扇的并行时代,再回到宋清绰号“铁扇子”,下结语说:“既然是铁铸的,便不会是收放自如的折叠扇,而只能是形制固定的团扇。足下以为如何?”追加了一句诘问,文章便波俏而谐趣。在选材上,我也尽量追求幽默感。《钱塘潮》篇末引用俗词形容被狂潮打得精湿的观潮客: m4>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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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巾如洗,斗把衣裳去挤。下浦桥边,一似奈何池畔,裸体披头似鬼。入城里,烘好衣裳,犹问几时起水? @|Bp'`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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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戏谑地指出,这些看客落水鬼似的烘好衣服,第一句仍问:潮汛什么时候来的?“对钱塘潮的痴狂,真可令人一噱。”想必读者披阅至此也会莞尔。 _|:bac8p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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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高头讲章式的史著往往行之无文,私心颇不以为然,有心尝试着把《水浒》随笔写得有点美感。恰到好处地点缀诗词曲中名篇佳句,行文油然而生水灵之感。《一枝花》讲鲜花销售,我引蒋捷《卖花人》词云: nV*sd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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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 *8H;K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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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过巷东家,巷西家。 p|V1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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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一声声叫,帘里丫鬟入报。 >8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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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买梅花,买桃花? em!R9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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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人物,有动作,有色彩,有对话,有场景,读者仿佛亲眼看见一幅城市风俗的水墨白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