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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蜂窝煤的记忆
yelong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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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1-01-22  

蜂窝煤的记忆



老家在安徽,正好处在中国南北分界线的淮河岸边,到了冬天,北方的冷空气与南方的潮湿,一股脑地涌过来,于是形成了淮河沿岸特有的气候——阴冷。
这种冷,墙体是挡不住的,甚至屋里比屋外更冷。晚上睡觉要上三层、下三层地铺盖好,体虚的人甚至一整夜都暖不热被窝。阴冷的天气,蜂窝煤就成了小时候家家户户取暖祛湿的好装备。
早期的蜂窝煤个头比较大,有三圈孔,内圈四孔,中圈八孔,外圈十二孔,后来改良为两圈孔,尺寸也小了不少。当年改的时候外婆总说小煤不禁烧,火力也不如大煤。的确如此,蜂窝煤改良总体上是大改小、厚改薄,有偷工减料之嫌。稍不留神,炉子就会烧乏灭了,这就需要夹一块生煤球,到邻居家换一块燃烧正好的。
家里的蜂窝煤一般都由村里专门的店铺供给,极少使用别家的,只有两年例外。
十年前的我,还在教室里上课,天已经阴沉下来,云层纠缠在一起,仿佛酝酿着着什么。果然,未到放学 ,雪下来了。
像是被风催着,雪越下越急,到了放学,已是一片鹅毛纷飞。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大雪的我,有说不出来的兴奋,拿起伞便冲出校门。我转动着伞柄,雪落在伞面,又被飞快地旋出去,无数晶莹雪花在我身边飞舞,营造了一种圣洁的氛围。
还未到家,便闻到屋里飘出的炒腊肉香,炉火一定烧得很旺,烟熏味化成热气上升,融化了不少雪花,此刻我才察觉寒冷,连忙进屋,凑到炉边取暖。外公晚到家,把院子角落堆的蜂窝煤蒙上一层油布,因为湿煤可不好燃烧。
吃完饭,天已暗了很多,我坐在炉边,烤着火,看着窗外,视线中慢慢出现了三个“雪人”,其中最高的一个还拉着一车雪。他们从院门进来,到我们屋的台阶前,我连忙叫出外婆。外婆打开门,是一家人,男的拉着一辆板车,女的牵着一个孩子。外婆以为是乞讨的,掏出钱递过去,男的连忙摆手,掀开板车上的塑料布,车上是几包被褥,一些锅具,还有几摞蜂窝煤,原来这一家是从外地流浪过来,靠贩卖些蜂窝煤为生,虽不承认是乞丐,处境也相差无几。
外婆看了看车上的蜂窝煤,又看了看完全黑下来的天,走下台阶,招呼他们进屋。这家人犹豫一会后,拍掉身上的雪,跟着进了屋。就着灯光,我看清了他们的样子:每人裹一件绿色的军大衣,已经脏得发黑。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尽是被冻出的伤。小孩的头发团成一结,长的盖住了脖子,挡住了眼睛,鼻子四周也布满黄绿色的鼻涕。男人稍显正常,但拉车双手也被冻裂很多口子,填满黑色的污垢。
他们拘谨地坐在桌边,男人口音很重,外婆似乎听得懂些许,女人是哑巴,只“咿咿呀呀”地嚷,小孩则低着头,只扯着自己的棉衣一角。得知他们还未吃饭,外婆重新拧开了炉子的通风口,换了一块新的蜂窝煤,火焰由小变大,由蓝变红,整个屋子里仿佛暖和不少。外婆煮了一锅面条,端出微凉的菜,招呼他们吃饭。他们捧着面碗,快速地吸起来,很快吃完了,菜却没动一口。
外婆拦住起身要走的一家人,指了指外面,外面雪还在下着,于是男人和女人又坐下。外婆又指了指小孩的头发,拿来剪刀比划,意思是要给孩子剪一剪头发,男人同意了。我打来热水,外婆替孩子洗了头,洗完后我才发现小孩眉目清秀。外婆并没有学过剪头发,只剪到耳朵附近,清爽些又不至于太冷。期间,外公已经收拾好灶房的床铺,安排一家人住下。此时,那块蜂窝煤快要烧完,于是外婆又新换了一块,以免灶房的夜晚太过寒冷。
第二天凌晨,我迷迷糊糊听到外面传来人踩在雪上的“吱吱声”。早上打开门,雪已停了,院内一片雪白,只有两大一小三双脚印和两道车辙向远处延伸,灶房内,整整齐齐的放着两摞蜂窝煤。
第二年,他们又来了,不过没了板车,也少了女人。女人死了,板车卖了葬女人了。那小孩长高很多,比我还高了,父子两都没进屋,丢下一个袋子就走了,袋子里,是几块蜂窝煤。外婆看着蜂窝煤,深深叹了口气。
第三年冬天,就快过年了,外婆突然念叨,今年一定要把钱给那对父子。那一年,直到开春,他们都没有来。
再后来,都没有来。
叶龙文
联系方式:1870042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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