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挖钢管的艰难日子里
原创 曹桂芳
最近闲来无事，翻开了尘封的记事本，寻找我曾经留下的足迹。我发现生活的印记，从来都未曾被抹去，每一页都充满了沧桑：“今天我两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去职工食堂吃饭，一个5分钱的窝窝头，3分钱的粥，2分钱的咸菜，这是我骨折以来最好的午餐。”目睹当年我挖钢管时写下的日记，引起了我满脑子的回忆。
那是1961年7月，在玉门油田的机制改革中我下岗了，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了，为了生活，我只好去挖废旧钢管。
玉门油田是在解放前（1939年）成立的，新中国成立后，安装了新的输油管线，原来地下的老旧管线全部报废了。油田领导为了解决职工工资低孩子多的生活困难问题，组织家属及待业子女自愿参加劳动，搞废钢管回收。
每天早晨，自备午饭和饮水。8点钟，我扛着铁锹到器材总库门前，一行20多人站在大卡车上直奔老君庙地区西山顶上，30分钟后到达目的地，然后跟随领队步行到西山沟底埋钢管的地方，挖地下钢管。直到下午5点，大家才拉着回收的钢管下班回家。
挖钢管是件不容易的事，首先要挖开1米宽1.5米深的土方，才能把直径约15公分的钢管暴露出来，再把钢管撬起来，用大块石头垫高，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拉钢锯，锯成3-4米长一截，再抬上山顶，装上汽车，拉回器材处总库。
刚开始时，大家都不会合理操作。挖土方既慢又累，20多人一天挖不出20米。即使把钢管挖出来了，想锯断钢管也很费劲，因为大部分人都不会使用钢锯，两人拉锯时配合不好，锯条总在钢管上打滑，锯不出一条口子来，有时锯断一节钢管，断了好几根锯条。最后，领导出主意，想办法，先用炸药把土炸开，就容易的多了。让会使用钢锯的人先把钢管锯出一条口子，能卡住锯条时，别人再接着锯。就这样，干了大半个月后，大家都干熟练了，每天每个人才能完成挖一米钢管的任务。
玉门的冬天尤其寒冷、漫长，我们不畏严寒，以战天斗地的气概去挑战，去挖钢管。气温在零下30°时，凛冽的寒风狂卷着泥沙，让人睁不开眼睛，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的疼痛。用手摸钢管时，手的皮肤就会粘住钢管，使劲一拔，兹兹的响，会感到揪心的疼。大家都不怕寒冷，不但没有退缩，还一致下定决心，每天一定要完成挖钢管的任务，达不到目标就谁也不能休息。只有不停歇的往下挖，有时还累的直冒汗，每个人的头顶上冒着热气，仍然加油干！拼命的干！
1961年的下半年，由于全国遭受严重自然灾害，经济形势很不好，生活已经很困难了，待业青年及家属工每人每月26斤定量粮，半斤食用油，没有油水，没有肉，菜也买不到了，大家都吃不饱饭，可是，挖土方，抬钢管，是重体力劳动，吃不饱饭就没力气干活，我饿的实在扛不住了，就给父亲写信诉说，父亲求助于亲戚朋友，给我寄来5斤全国通用粮票，我每天可以增加一个馒头，就这样维持生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我每月挣得36元钱，除过自己的生活费外，还要给父亲寄10元钱补贴家用。
1961年12月7日，那是我永远难忘的日子。因天气严寒，冻得手脚都不灵活了，拉钢锯很艰难，钢管怎么也拉不断，我鼓足了全身的力气使劲拉锯，咣啷一声钢管滚下地，砸在我的脚上，我的脚冻得既麻又木，根本不知道疼痛，等我要站起来时，已经没有知觉，不会走路了，大家架着我上山回家，等到脚暖和过来后，又红又肿，才知道我的脚背被砸骨折了。18岁的我一人待在职工宿舍里，举目无亲，没有医保，没有钱看病，更不能告诉父亲让他担心，所有的贫困潦倒、孤独悲伤只有我自己扛。有时候我会伤心地哭：我被社会抛弃了，有种被扔到了冰窖的感觉，内心的痛苦只有在日记本上诉说。我每天除了拄着拐杖去食堂吃饭，写日记，再无所事事，就把围巾拆了织帽子，再把帽子拆了织成袜子......
脚骨折后虽未做任何治疗，但经过二十多天休养生息，伤处基本在愈合状态，红肿逐渐消退，不太疼了，情绪也越来越好了，仔细想想，我的状况虽然很悲惨，但我一定要在玉门油田坚持下去，我不能戴着被单位精简的帽子回老家，那样的话，不用说别人怎样议论我了，首先是我自己就看不起自己。父亲曾经说过：“不要为自己没鞋穿而感到难堪，大街上还有没有脚的人呢。我们能自食其力，就很幸福”。所以，我不能当逃兵，要树立起信心，在哪里摔倒了就要在那里爬起来。
我虽然被精简了，但单位领导还是很照顾我的，并没有人来赶我搬出职工宿舍。幸喜的是，我的户口还在玉门市新市区派出所，只要有户口在，有房子住，我认定，我永远要做玉门人。
机遇总会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有一天，我在食堂碰到了外号叫“一支笔”的党总支的杨干事，他为人热情而诚恳，很有工作那能力，在我的眼里，他是个很有担当的人。见到我现在的状态很惊讶，他问：“你怎么成这样子了”？我说明原委，他说“我带你到卫生所看看吧”，我拒绝了，“都二十多天了，不太疼了，不用去卫生所了”，他问：“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我说：“我想另找一份适合我的工作，但不知到哪里找去？”。他沉思了一下，“你等我的消息吧”!
元旦节过后的一日，在食堂里我再次遇到了杨干事，他说：“行政处成立服装厂，为石油工人做“道道服”，我已经给你报了名，等你脚好了，我就带你去报到上班，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缝纫工”。当我听到他的话“要带我去报道上班”时，我当时的心情是哀喜交并，不知所措，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想 ：我是遇到了“贵人”了。
1962年过完春节后，我的脚骨折总算好了，结束了挖钢管的艰难日子，终于走出了困境，打起背包向服装厂进发。再次去寻找我人生的春天。
现在回想起当年挖钢管的日子，那真是对我人生的严峻考验。但无论怎样艰苦，时光没有虚度，不仅回收了废钢铁，也锻练了我的意志，让我懂得了什么叫人生，什么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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