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文汇报 路明 sP3.s_U^
母亲对我说,你差一点点就是上海人。 tci%=3,)
那是1982年的七月,母亲在小镇的卫生院上班,离预产期尚有三周。外公外婆早早预订了上海“一妇婴”的产房。那天,父亲的朋友送来一串“六月黄”。母亲禁不住嘴馋,多吃了几口,当晚腹部剧疼,上吐下泻。妇产科的刘阿姨说,赶紧剖吧,保住孩子要紧。 nTlv'_Y(
一柄薄薄的柳叶刀划开了我的世界。我紧闭双眼,一声不响。刘阿姨倒提着我的脚踝,用力拍打我的后背。终于,“哇”的一声,我大哭起来。 &T|&D[@
小命保住了。 jhEg#Q$
小镇毗邻上海,1980年后,许多回不了城的上海知青在小镇安家。好歹离上海近一点,心理上是个安慰。他们大多是教师和医生,清贫,有点小知识分子的臭架子。后来,又有几家内迁的工厂陆续搬到小镇,技术人员也多是上海人。 Jq+$_Uqd
“听讲侬是闸北区的?” l3Bxi1k[C
“老早在彭浦新村,侬呢?” [K4+G]6
“娘走掉了,爷跟阿弟住凤阳路。”“好地段,上只角。” 0Z);.l^
“哪里哪里。再讲,跟我搭界(有关系)口伐。” x[O#(^q
和上海人一道来的,还有蝴蝶牌缝纫机、牌自行车、红灯牌收音机、钻石牌手表,还有雪花膏、高领绒线衫、大白兔奶糖、回力运动鞋……加起来,几乎就是那个年代对美好生活的全部想象。羡慕之余,小镇的居民对这帮上海人不免有几分讨厌,觉得他们高傲,精明,死要面子。大家都穷,凭什么你穿得山青水绿的。小镇的男人们尤其看不惯上海男人戴袖套买菜的模样:“买汰烧”一锅端,算什么男人? :z0>H5
像一条河汇入另一条河。时间久了,彼此也就交上了朋友。小镇女人跟上海女人学织绒线、熨衣服,上海女人跟小镇女人学做糯米糕、包小脚粽子。快过年了,镇上的邻居送来自家做的咸肉和熏鱼,上海人说声谢谢,哼哧哼哧倒三四部车,拎回上海的爷娘家。年后,上海人陆续回到小镇,大包小包里,有为镇上朋友带的凯司令蛋糕和三阳盛芝麻核桃粉。小镇几乎人人都会讲几句上海话,上海人用当地话买菜,阿好便宜点? 看见谁家的小姑娘穿新衣服,会说,好看忒好看忒。前一个忒升调,后一个忒降调,很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