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别: 800米会员
UID: 6474
精华:
15
发帖: 582
财富: 4333 鼎币
威望: 16 点
贡献值: 25 点
会员币: 0 个
好评度: 205 点
在线时间: 202(时)
注册时间: 2009-04-09
最后登录: 2024-04-25
|
《骨子里,我还是一名矿工》(已刊登)
我出生那一年,距离我家十里地的煤矿建成投产。 高大的矸子山,挺拔云霄的井架,灯火闪烁的夜晚,像一把通红的火炬点亮山村人的视界。家乡一带方圆几十里没有像样的工厂,煤矿带来的现代文明如一颗熟透了杨梅,引诱着世代土里刨食的农民。之所以,我们那一代人的名字中带矿、井、钢、铁的较多。我家堂兄弟六个,其中就有四人名字中带个矿字,包括我。似乎,这辈子与煤结缘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后来,我家兄弟三人陆续到了煤矿干农民协议工。幸运的是我赶上了好时光,2002年,五年协议期满转为劳务工继续在煤矿干。彼时,我所在的采煤队撤编,我分到采煤预备区后,区长见我会写几行打油诗,便让我在区队干起了文书兼职团支部书记。正是在采煤队工作的十几年经历,为我日后创作煤矿体裁的文章积淀了丰富的养分。 在小说《区长》里,我描写了一个农协工成长为区长的劳模形象。那年,我通过招聘,考进了机关单位。临行前头天下午快下班时候,区长看我去洗澡便跟了过来。他中午刚从井下上来,大冬天里一天内矿工不可能洗两次澡。看我诧异,区长说,我来是为你搓背的,跟我干这几年也没啥送你的,哥为你搓搓背算是送行吧。执拗不过,我最终随了他的意。区长在背后搓,我那不争气的泪珠子在前面啪啪掉落。那天,成为我一生最难忘的一次洗澡。 令我感动的还不止这些:班组里三十大几才讨上媳妇的老蔫上班途中摔伤了腿,区长骑着摩托车带领几十号人去老蔫家看望。受宠若惊的老蔫感觉在村子里忒有面子,专门请村里的厨子开菜单做酒席,光啤酒就摞到房梁高;矿上安排区长疗养,区长找领导说情,把名额让给了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快退休的老徐。老徐旅游回来感激不尽,逢人就夸区长的好…… 我在散文《二哥》中,记录了一个八十年代历经三年中考(中专)不第的农民知识青年。与《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一样,二哥不屈从命运的安排,抛弃读书人的斯文在本不属于他的掌子面上拼命奋斗,用不算坚实的肩膀扛起家庭的期望。二哥文采出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到过年春联写遍半个村庄。为了把家里破烂的光景过好,二哥成家后开始帮我东奔西走找活干。1996年,我去河南煤矿干外包队,二哥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到车站,临行前掏出四张崭新的钞票,叮嘱我在外照顾好自己。外包工没干成,二哥又带我去小煤窑托人找关系……二哥把未来寄托在我身上,不希望我再继续吃他吃过的苦。他一边帮助、疼爱着我,一边谨遵父命管教训斥着我,生怕我走弯路,许多桥段与孙少平兄弟俩仿佛是同一个版本。 由于种种原因,二哥错过了几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终究没有走出自己的世界。那时,农协工是不能进机关、更不能提干的,这是时代的烙印,也是他们那一大批人的集体隐痛。在800米矿井下,他们战天斗地开采出滚滚乌金。身处时代的浪潮里,他们有时候又显得那么脆弱与无助。也许,这就是生活。 有些事,经历过的人不一定能写出来,而会写的又没经历过。我介于两者之间,总感觉有责任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这是一个文字工作者发自内心的责任感,更像是某种神圣的使命。 《我在小煤窑的33天》也属于非虚构文学创作。小煤窑潘区长与二哥过去是同事,尽管当时在国有煤矿已经提拔为“黑头”(自聘)副区长,但仍旧改变不了协议期满回乡的现实。离开国有煤矿,潘区长与大哥等一群共同经历的人到小煤窑谋生,干出了一片天地。尽管小煤窑条件恶劣,但为了生存他们义无反顾,这是现实生活中的伟大矿工精神,也是中国男人的标配担当。若不是后来国家政策改革,二哥的归宿或许也是小煤窑,能留在国有煤矿,他还是满足的。 每次写类似文章,我总会详细描写煤矿开采方式,掌子面生产工艺等诸多细节,以现实手法还原某个劳动场面,目的是让读者真实感受一块煤从井下到地面的生产过程,进而了解煤矿的时代发展进程。尽管现在煤矿都改为机械化作业了,但矿工依旧是辛苦的岗位,值得社会关注,尊重与赞美。 离开掌子面近二十年了,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做关于煤矿的梦,有时是大轨道放飞车,有时是掌子面大冒顶,有时是下井晚了点,有时是被队长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甚至还会突然半夜惊醒坐起。梦里是,生活中也会在不经意间怀念一块煤,一根塘柴,一把手镐。每每这时,我就把感觉写下来,编辑成一首小诗,反复咀嚼给自己听,有时竟然会泪流满面。同事经常说我忧患意识强,凡事看反面,属于悲观主义者。这一点,皆源于我在掌子面工作时留下印痕。带着青色的煤纹,无论走到哪里,骨子里,我还是一名矿工。 柳青说,每个人的精神上都有几根感情的支柱,对父母的、对信仰的、对理想的、对知友和爱情的,无论哪一根断了都要心痛的。我认为我的精神世界里,还多了根对煤矿的感情支柱。正是这根刚强的支柱呵护了生命,支撑起梦想,并一路陪伴我寻找诗歌与远方。 撰稿人:陈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