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艺术月会开始了。 ==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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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今天讨论的题目有两个:一个,男性艺术与女性艺术;第二个,艺术的返璞归真与人性。”秦飞越讲完了活动宗旨,环指一下客厅,“今天为什么把各位夫人都请来,实则因为要讨论男性艺术与女性艺术。这个问题没女性参加,能讨论清楚吗?既难清楚,也无意思。讨论艺术,最忌讳开光棍会。弗洛伊德是伟大的:性是艺术创造的伟大动力。没有女性在场活跃着气氛,我们肯定会情感黯淡,才思枯竭。” S:Jg#1r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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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笑了。 'h7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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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咱们从哪儿开始,谁先发表高见,提个头?”秦飞越说着,低头划火点烟。 /er{sK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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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静场。 yPe9K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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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国庆却问出一句与主题无关的话:“哎,飞越,咱们那本《两个重合的世界》付印了没有?”这是哲学——艺术月会自编的一本集子,选有他们各位的论文、小说、诗歌、绘画等。他们自认为这是中国当代最有分量的著作。 G<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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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秦飞越情绪颇大地一挥手。 :-<30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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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C[hNngb7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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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因为我被点名了。我被批判,我主编的书还能出版?”前一时期,秦飞越曾应邀给几个大学讲了存在主义哲学,讲了萨特,被有关部门点了名。 JiO8E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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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们把稿子撤回来吧,再联系其他出版社得了。”路国庆说。 wq,&0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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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别的出版社这一来也未必敢出,都是胆小鬼。”秦飞越神情愤慨。 sZxTs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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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也都纷纷谈论起这个与他们相关的具体问题。 Vgkj4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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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咱们自筹资金,直接联系印刷厂,自己发行销售。”祁剑锋说。 >R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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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也不是太容易的。”秦飞越说,“我还想过托人拿到香港去出书呢。” oM^vJ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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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学校不是有印刷厂吗?”路国庆问季炜、皇莺,“拿到你们学校印行不行?” &/2+'wC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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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很难。”季炜搔了搔头。 DfU= 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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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单位不是挺吃得开吗?” 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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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们校领导换了,对我们不错的老校长调走了,原来的副校长当了校长。也不知道哪儿得罪他了,死活看不上我们。” c`hENP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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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你们和老校长贴得太紧了,现在的校长和老校长比较对立?”秦飞越问道。 7HY8 F5B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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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不清。”季炜说。 #G?#ot2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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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咱们那篇小说触着他了。”皇莺说。 (UhJ P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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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篇《大学生的G调苦恼》?”秦飞越说,“你们不是挺超脱吗,那篇小说怎么写得那么实?谁看都像是写你们学校的,实在没必要。搞艺术一定要尽量超脱。” BzH0"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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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超脱,可有时候不一定能做到——人都是有具体情绪的。”皇莺眨着小眼睛笑着说道。每当她反驳别人时,总是特别小心,怕对方不高兴。 E(_k#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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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你们修养不到家。” ZZwIB3sN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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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家,”皇莺温和地说道,“可一听说点名批判你,不出你编的集子,不是一样冒火吗?” V@s93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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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纷纷谈论的是出集子这件再具体不过的事情,从这件事中又扯出了每个人最近的处境,包括住房的调整、电话的安装、人际关系的变化、小孩的入托等这样一些仍然是具体切身的事情。 lj8fic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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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杂院的争吵总算以章家厨房“建筑设计”的更改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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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原来是从里(贴房子这一面)向外(院中心这一面)、也就是从东向西这个长度上,房顶走由高向低的一面坡。那样,东面靠房这堵墙不仅遮了章家自己的窗,也遮了郎德大家半扇窗。现在,房顶改成由北向南这个宽度上一面坡,郎德大家的窗户只被遮住一个斜角了。 T-GvPl9Z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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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德大不吵了。达到目的了,同时便生出一腔热心来:“章老师,要不要帮你们上上手?”他把一条黑乎乎的旧毛巾往黝黑发亮的宽肩上一搭,伸出粗黑的胳膊来。 VAjl?\}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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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不用了。郎师傅,天太热,您歇着吧。我们自个儿慢慢来……”章生荣忙不迭地推谢着。 AS:k&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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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邻右舍的,帮这么个忙还不该吗?孩子他妈,你也别站着,上手帮着和泥吧。来,章老师,把瓦刀给我。大伙儿家里没事的,手里有空的,都来给章老师凑一把。章老师,您这房顶不就是上油毡吗?那容易。来,大伙儿都上上手,三下五除二,不一晌就上顶了。” 8.^`~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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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飞越举起双手向下摆了摆:“好了,别聊这些乱七八糟了,还是开始今天的正题吧。”大伙儿稍稍静下来,是该聊正题了。 ]B8iQ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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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随着一声挺闷的话声,秦飞越的父亲秦克迈着慢步,送着很胖的直板身体进到客厅。他脑门很宽,两鬓发白,“又在搞你们的月会?” #*lDKn[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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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伯。”年轻人们纷纷立起身,尊敬地打着招呼。 d2U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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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紧张,我不参加你们的活动,”秦克和蔼地摆摆手,“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 \*BRFU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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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欢迎。”年轻人们说。 |; m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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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知道。上年纪的人愿意和年轻人在一块儿,年轻人可不一定愿意和上年纪的人在一块儿。这是规律。” UM`$aP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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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飞越站起来,调皮地从后面扶住父亲的双肩:“我父亲可是解放派,已经主动写报告提出离休了。对革命,啊,”他有点不正经地学着官腔,“又作出了很大贡献。” 23K#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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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休就是养老,算什么贡献。”秦克笑着一摆手。 2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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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们都能像您这样主动退下来,当然是对历史的最大贡献。历史新陈代谢,克服老化,都要付出痛苦的。”秦飞越依然调皮地说。 aO ?K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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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退下来,轮着你们年轻的好好搞,啊?”秦克和蔼地冲年轻人们转圈一摆手,“你们要多帮助飞越,他就知道迷信外国,动不动就是不和不懂两国以上外语的人交谈,满嘴是勾儿(J)、嘎嗒(Q)、K。我就一国外语也不懂嘛,你不是也天天要和我说话?” $7xfLS8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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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您优惠。”秦飞越笑道。 jjv'"K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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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全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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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正经。好,你们继续谈吧。”秦克背着手,带着和年轻人说笑了一阵后的愉快和满足,慢慢迈步走了。 OEzSIt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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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交班的,有接班的,保不住还有夺班的,也不知道中国以后的政权结构是啥样?” >b#C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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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派现在日子好过吗?” UUtS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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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中国的事起起落落,说不定哪天保守势力又卷土重来。” 8@rF~^-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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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那儿怎么样,听说还挺开放?” OI:=>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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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我当总理,就来个全面开放,开到头。” )@y'$)5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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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未必在中国站得住脚。” 0p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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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站不住?” \k6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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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个惯性很大的铁轮子,慢慢才能加速转起来,要有点耐心,要靠时间。” 'u%_Ab_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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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国的民主进程要靠潜移默化。” e$Y7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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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们那些改革家还铁腕个什么?慢慢潜移默化就得了。” tBwPB#: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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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术上要果断,要用铁腕一个个解决问题,可整体上要慢慢推着来,我说的潜移默化是这个意思。” wa&:8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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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注意到谈话内容的阶段性变化没有?”罗小文扶了扶眼镜,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对身旁的小莉说。他总算张嘴说出了话,他感到自己的紧张过去了。绷紧的胸脯和肌肉都一下松弛了,捏紧的手也松开了。刚才他一直被身旁的这个姑娘弄得心神不定,一直想主动交谈,但始终张不开嘴。 V1G5K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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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怎么了?”小莉问。 )liN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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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一开始谈的是出集子这样一件眼前的具体事,接着是谈各自的处境。现在,大家又谈开社会政治了。这就是谈话层次的深入。”罗小文说道,也许是由于进入了真实思想的表达,拘束少了,只是话还显得有些快,手的动作也有点神经质,“我发现一个规律:人们相遇,谈话总由最具体、最近在眼前的事情开始。一块儿出差的,先谈飞机票买到没有;相约一块儿看电影的,先问票是几排几号;就连夫妻久别重逢,去火车站接站,不管他们多么思念,第一句话往往是:刚才火车上热死人了。这儿热吗?你怎么穿这件衣服?家里煤气管道装了吗?哎,我刚才在车上碰见咱们过去的邻居了。行李多吗?怎么出站?等等,等等。” s-&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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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笑了,坐在一旁的路国庆也转过头来,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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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文又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然后,两个人出站、回家的一路上,谈各种具体事,都谈完了也到家了,这才开始感情、思念之类的话,才相互问想不想我之类的。” MC B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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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结婚了?”小莉感到十分有趣。 m{lS-Dl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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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罗小文涨红了脸,又扶了一下眼镜。 9NU-1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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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罗小文,你这番话可启发我的灵感了,我马上写首诗。”路国庆说着从放在章茜膝盖上的皮包里拿出钢笔和纸。 Spo[JQ%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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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飞越也听见罗小文的谈话了,他隔着满屋烟气加入了谈话:“我管这叫层次递进规律。世界万物都这样。人们谈话逐层递进,其他事情,比如一个人的人生也是这样。最年轻时,差不多都有社会抱负、政治热情。年纪大一些,特别是政治抱负不得施展时,就可能转向艺术创造,有了诗文。屈原不就是这样?歌德原来是枢密大臣,还立志改革呢,可后来从政治中超脱出来了,就有了《浮士德》。再晚年,可能连艺术也无兴趣了,便转向宗教。你们去研究研究托尔斯泰的一生,就是这样。” c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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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飞越说到这儿站了起来,转圈一挥手:“好了,咱们也层次递进,从社会政治这个层次超脱出来,递进到艺术层次。形势问题、改革问题都不谈了,咱们开始讨论男性艺术与女性艺术。” `@: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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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老师家的厨房盖好了,郎德大受着千恩万谢,满怀豪气地连连摆着手:“这算啥?这算啥?”大摇大摆地晃着肩膀回到家里。 V|n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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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自己是个仗义行侠的英雄。 {w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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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气派地脱下汗湿的背心,叭地往椅子上一搭,打了半脸盆水,哐地往脸盆架上一放,明明已经脱成了赤背,好像还要捋袖子似地,往上像模像样地伸了伸胳膊,然后把毛巾浸到盆里,埋下脸呼哧呼哧地喷着响鼻洗起来,一边洗一边对老婆说道:“咱们说话做事,没挑的。该讲理是寸步不让,该帮人两肋插刀。” ;D[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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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女婿家是什么官?听说原来是部队上的,现在要转业到轻工局当局长。能不能以后托他们……”老婆说道。 MpIP)bdq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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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这话,咱们帮人就是帮人,压根不图别的。” 5hAs/i9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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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章老师腿摔坏了,不是你拉着车送的医院?” 9w\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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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妇道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郎德大水淋淋地抬起头来,瞪着眼,“帮人家就帮人家,前后街坊,谁不知道我郎德大仗义?鸟过留声,人活图名。今儿你没看我,章老师买来冰镇汽水我都没喝一口?我压根不是怕牙疼,你啥时见过我牙疼?我今儿就是要落这个名:不吃你,不喝你,白白地帮你干。我郎德大没念过书,可知情达理,到哪儿也是响当当的。” #so"p<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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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倒是不大挡亮了,可下起雨来,顶上的水都流到咱家门口了。”老婆看着窗外刚盖起的厨房说。 z KG]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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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德大看看窗外也愣住了。房顶一个斜坡,雨水可不是往这边儿流?这比遮亮还要命呢。他没想到这一条。 ^c sOXP=Y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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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就流吧,帮人帮到底。”他摆摆手说道。 gaL.5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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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艺术与女性艺术的讨论正热烈进行着。 {Uhp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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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轮到秦飞越高谈阔论了。他伸着细长的胳膊慢悠悠打着手势:“现在文学评论界在讨论什么是女性文学,各种各样的定义争论不休。有的人咬文嚼字,说:女性文学不仅应该是女性创作的——也就是不能只看到创作主体——而且应该是专指那些从女性的切身体验去描写女性生活的作品。纯粹胡诌。太臭了。那么,从女性切身体验描写非女性生活的作品算什么文学?总不能算男性文学吧?算非女性文学?这非女性文学算是中性文学?毫无道理。” Az(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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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讨论女性文学的人并没有男性文学的概念。”路国庆插话道。 zn\$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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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艺术:男性的艺术,女性的艺术。男性创作的就是男性的艺术,女性创作的就是女性的艺术。如果一个作者的性特征确定的话——阴阳人、中性人、性变态咱们不管——他心目中的整个世界,莫不带有他性色彩的观照。举例说吧,男性作家描写女性人物,无不在用男性的目光在看,包括用男性的感觉在感觉他笔下的女性人物,渗透着对异性观察的色彩。而男性作家描写男性人物时,又表现出对待同性的特点,不是流露着自我欣赏,就是潜含着同性间的生硬感。季炜,路国庆,你们承认不承认?不管你们自觉不自觉,这是深刻的事实。 2Q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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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呢,女性作家也是这样。皇莺、顾小莉,你们二位女作家可以谈谈,你们描写男性人物时,是不是都带有对异性的特殊态度啊?”秦飞越把目光转向皇莺和小莉。 FvBnmY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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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我对我描写的一些男性人物就挺反感的。”皇莺在镜片后面眨着眼否认道。 .Na'y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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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应该承认,那种反感也是对异性才有的,与同性间的反感完全不一样。” L7.LFW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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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感到有什么不一样。” 1|3vwgR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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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艺术自省力就太差了,要不就是太不诚实了。你仔细想想,你对你笔下的男性人物反感的话,这种反感明显含有性的色彩。什么意思呢,你一想到他的身体,想到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你别脸红不好意思,或者想像到要和他拥抱接吻的话,你先别张嘴反驳,这不一定是一种很自觉的想像,而是隐约潜含在意识中的,你就觉得不能接受。这就是你对这个男人的反感,与你对女性的反感,也就是同性的反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c,'0V,"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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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写到你爱的男性人物,就像你在《G调苦恼》中的夏天冰,你的性反应、性心理的参与就更明显了。你写着写着还会生出许多柔情呢。” #}'skn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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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莺脸微微红了,愤愤地说:“我没有。” HR?a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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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的表情说明你没有否认。你不坦率,矫情。顾小莉,你说呢?”秦飞越把目光转向小莉。 G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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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莉笑了笑,“我觉得你说得对。” [8`^_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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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写到自己喜欢的男性人物时,有什么心理活动啊?” #w)D 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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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爱他的。”小莉说。 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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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笑了,注意力都集中向这个大方活泼的姑娘。 z8w@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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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写到你反感的男性呢?” xa%2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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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想让他滚开,我不想闻他的气味,老觉得一个胖男人在用剃刀刮他的秃顶。” =$vy_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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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秦飞越一下站起来,“这就是艺术家的感觉,艺术家的语言,太妙了。”他兴奋地在屋里走了两步,然后问道,“你对异性最强烈的否定感情是什么?” 95 X6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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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厌恶。” br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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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同性最强烈的否定感情呢?” 0J9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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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嫉妒。” =xHz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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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诚实了。同性间最强烈的否定感情是嫉妒,这是个最普通又是最深刻的真理。人们不敢承认这一点,惟恐显得自己卑下。你敢于承认这一点是伟大的,我崇拜你。”秦飞越戏剧性地夸张着向小莉伸出手。 '\B!1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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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一时不知他要干什么,秦飞越拉着她站起来,举起她的手走到客厅中间:“我宣布:顾小莉将是我的哲学——艺术月会最受欢迎的会员。” |f"1I4K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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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鼓掌。 K>`*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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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提一个问题:异性间最强烈的肯定性感情是什么?”秦飞越又问。 dIvvJk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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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爱。”小莉回答。 vt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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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眼前的这些男性,”秦飞越环指四周,“有没有你厌恶的,有没有你爱的?” zB)wYKw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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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还都没有发现。”小莉笑着说道。 ::G0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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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大笑,拍手。 >`.$T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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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李向南迈进了客厅,他和站在客厅中心的小莉目光相遇了。 \>|:UR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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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生荣夫妇俩还在满身泥土尘灰地忙碌。厨房是盖起来了,可墙上的泥灰缝还要刮,门窗还要钉,地面砖还要墁平,满院的碎砖烂泥要收拾打扫,厨房内的上上下下要安排,要垒个砖头桌子,要把炉子搬过来,要找地方放碗橱……剩下的活儿都得自己干,忙到半夜也不一定能忙完。待会儿还要赶着做晚饭,暖瓶里的开水也用完了,厨房还要接过线来装个电灯。厨房还没安纱窗,玻璃更是没影,门打算用烂木板钉个框子,再钉上油毡凑合。到底应该怎么感谢一下刚才帮忙的邻居们,俩人也还没主意。夫妇俩灰头土脸的像两个大蚂蚁,没头没脑地忙碌着,干着一样,看着几样,想着不知多少样,手乱脚乱心也乱。做丈夫的又想起学生作业还没判完,做妻子的又考虑着抓空去街上买点菜,今晚路国庆还不知道在不在这儿吃饭;院里的水龙头和水池让自己家弄得满是稀泥,得赶紧收拾,要不,邻居们打水洗菜多不方便;这边的碎砖烂泥要往外运,还得赶紧去借平车……头上是汗,身上是汗,汗透湿了衣服,手上是泥,脚上是泥,满身都是泥。他们围着厨房转着,大杂院围着他们转着。满眼是砖头、木片、泥浆、碎油毡…… 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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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旁边的檐角下,悬着一个褐灰色的马蜂窝。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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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成了中心人物,人们听她讲着自己的体验。是从男性、女性观察生活的不同心理色彩谈起的。她讲得很兴奋。李向南进来了——他只是对秦飞越、小莉笑了笑,就在李文敏身旁坐下了——并没有使她的注意力转移,只是增加了她的兴奋。 Pt%Ey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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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讲的是自己少年时的故事,又好像是她编造的故事。 F%e5j9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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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田野的小路上追一只蝴蝶,两边是草地,是一畦畦黄艳艳的油菜花,是缓缓漫上远方的山坡。因为过一个水洼,一只鞋子陷进了烂泥,拔不出来了。她想哭,才哭了一声,就甩甩手不哭了。周围是静静的旷野,没有一个大人。她咬了咬牙,一用力脚拔出来了,鞋留在泥里。她一生气,把另一只鞋也脱下来往远处一扔,一条白色的抛物线,白球鞋落在青草地上,像只小白兔跳了跳。她赤着脚往前走,真舒服。可脚又被石头扎破了。鲜红的血滴在了嫩绿的草地上。 Je;HA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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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方平的小男孩手举着一只小航模飞机跑来,放下飞机,用手绢包好她的脚,然后把她的两只鞋都找来了,拿到小溪里洗净了,给她穿上了。她和他手牵着手在田野上跑,耳边是绿色的风,黄色的风,蓝色的风。他们搂着在一个麦草垛的洞里睡着了。睡着之前,两个人一人说了一句话。方平说,他想飞到天上。她说,她想划船,仰面躺在一个晃晃悠悠的小船上,看着天。 u69s}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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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过去了,上初中时他们又相遇了。方平长高了,嘴唇上面有了黑黑的茸毛。他们谁也不好意思讲幼年时的事,相互间倒有了一丝与别人间没有的拘谨。她嫌他太嫩气。她在他面前走过时故意用力甩着手。她看见他,总觉得像闻见一股生豆芽味。他穿衣服太整洁,她不喜欢。他耳朵那么大,她不喜欢。他说话声音那么斯文,她不喜欢。他冬天穿那么厚,那么怕冷,她不喜欢。 r#'E;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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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初中二年级,他骑自行车被汽车撞死了。 BZWGXzO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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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两天吃不下饭,她去找他的父母要了一张他的照片。 ^Dw18gq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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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一时,她在班里喜欢上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学习不好,各方面条件都不好。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他。她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后来,她明白了:他长得像方平。后来这个像方平的男同学调到南方去了。 O2>W#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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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没再见过他? u}IQ)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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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过。你们愿意听我说吗?是真事。可我记不太清了,又好像是梦中的事,可能是幻觉吧,或者是我将要写的一段故事。 BpZ17"\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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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火车去四川,连阴暴雨,铁桥被泥石流冲坏了,火车头和前几节车厢栽了进去,我坐的这一节很险,停在铁桥折断处。好像还在震动,还在滑动,车厢里一片惊慌混乱。我的头撞在椅背上,晕乎乎的。一个小伙子把我抱出了车窗,又抱着我沿着摇摇晃晃的铁桥在一片混乱中走,我觉得自己像躺在一只颠簸的小船上,模模糊糊看见大地在摇晃,周围的山在旋转。后来,风浪平静了,到了岸上,是一个隧道。很黑,但有一盏很亮的灯。我这才认出来了:这小伙子正是那个像方平的同学。 3k?|-js
F6 c1YI[
后来,我觉得他就是方平。再后来我就记不清了。 8&KqrA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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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再后来?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和他手拉手在田野上跑,总想起他帮我找来鞋,还有(目光憧憬地一笑),总想到我们俩躺在麦垛里说的话,他想飞上天,我想仰面躺在小船上…… pj9s=}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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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破天”回到家,还是不停地说。她个儿矮,丈夫个儿很高,她说话多是仰着脸:“瞅这大杂院,一天到晚跟唱戏的一样,穷热闹。郎德大这小子,恶人是他做,善人还是他做。要充好汉,又拉着别人一块儿受罪。你直愣愣戳在那儿干啥?死过魂儿去了?还不把你那身脏皮扒下来。满身泥汗,还要我请怎么着?家里有我这么个人力洗衣机,又省电又省钱的,还不满意?别换这件破背心了。你不嫌寒碜我还嫌呢。放你妈的狗屁。什么叫破的穿着舒服?我可不是那号娘们儿,只许爷们儿吃喝,不许爷们儿穿戴,我不怕你去勾搭女人——你敢?给你钱,拿着。不知道干什么?今儿你出力了,自个儿打半斤白干儿去,自个儿犒劳自个儿,待会儿我给你炸盘花生米。怎么着,满意吗?你到哪儿找我这么个不要工钱的保姆?不光是不要工钱,而且是自带工资。又当保姆,又当洗衣机,又陪你睡觉,又给你养孩子,还得当你妈,从头到脚地管你,操你祖宗八辈的心。以后你敢对我有个三心二意,我就剥了你的皮……” 9jT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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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艺术月会超脱现实,层次递进,进入了“艺术的返璞归真与人性”。彩色电视屏幕上映出了青年摄影家祁剑锋与路国庆共同拍摄的录像:《溯源》。祁剑锋还亲自为它配了乐。 rA#Ji~
Cu+u'&U!
一幅幅画面在音乐的配合下以形象的语言开始了描述。 M-+=t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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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大楼,喷气式大型客机在机场起飞,快节奏的音乐,高速公路,流水般急驰的汽车流,钢铁厂高炉耸立,烟云滚滚,夜晚霓虹闪烁的喧闹城市,光怪陆离的游乐场,旋转的彩船,人山人海,疯狂的现代舞曲,五颜六色的灯光,无数扭动的男女,速度越来越快,人影模糊不清了,只看见飞快扭动的彩色曲线,扭动的曲线化成一台古怪的机械,许多轮子在飞速旋转,无数直线、折线、曲线形的钢丝在扭动,最现代的艺术,又化出一幅幅现代派的图画,一座座现代化的建筑,像蚌壳的剧场,像几何图形的宾馆,像化工厂一样管道纵横的文化中心,迪斯科节奏的冰上舞蹈,摇滚歌星与狂热的观众,美国最新科幻电影的镜头,星球大战,机器人与人类的战争,宇宙飞船,耀眼的闪电,浩渺的太空,毫无逻辑衔接的镜头。然后,这一切出现过的镜头以更快的速度飞快叠印出来,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满耳是尖刺的噪音,满眼是缭乱的“噪色”,空气中似乎都是呛人的污染,人类被自己制造的喧嚣压迫得透不过气来,神经简直忍受不了啦,要撕抓自己的头了,荧屏上的画面终于容纳不下了,一片耀眼的白光,疯狂的世界爆炸了,白光弥漫着,久久地响着震耳的爆炸声。 jneos~ 'n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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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渐渐黯下去。无声的寂静。 j*}2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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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似乎被炸成几十块模糊的星云,一团团闪着绰绰亮点,在浩渺宇宙中慢慢旋转着,分离着,最后都消逝了,完全的黑暗。寂静至极的一瞬。 GjvT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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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透出模糊的亮度来。混沌之中一个圆球慢慢发着黯淡的红光,一点点显露出来,混沌缓缓澄清,圆球变成宁静的蓝色。 :#zv,U&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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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沉静地旋转着,露出地球的面貌。 0I@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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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安详纯洁,似乎在静静地微笑着。响起宇宙抒情低缓的曲子。令人感到遥远渺茫、浩广纯净。心被感动了,潮湿地滴出青色透明的水汁。人人感觉到生命在几十亿年前空灵的、若有若无的序曲,那是来自浩渺宇宙深处的声音。需要仔细谛听。你随着它飞到宇宙中。你广大而虚无。你的身体内容纳着稀薄的银河系,容纳着各个星系。广大虚无浩渺苍凉中,又有一点热力凝聚起来。感到自己心口的温度。 `SS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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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地球旋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0vm}[a4+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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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伏的山脉。褐色的,黄色的,黑色的,红色的,青色的,白色的。覆盖的冰雪。阳光把橘黄的、橘红的、火红的颜色染在冰雪上。时黯时亮。冰雪融滴。一滴,两滴,三滴,四滴……最纯净、最动人的音乐。融滴的音乐。 vAp?Zl?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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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滴水带着它纯净的音响落入一个诗一般含蓄的小水潭中。水潭像个蓝色的蝌蚪,摇出它细细的尾巴。一条蓝色的、透明的、安静而活泼的曲线,延伸着划下去。生动的曲线在褐色、黑色、红色、青色的岩石上划动着。 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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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宁静缓慢的,含有恒久不熄的信念。 i@XF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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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慢慢显出绿色。岩石上出现了草,树,白色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