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子弹飞,壳留下(1130字)
杨力
小时候,父母单位的旁边就是驻军。还在穿衩衩裤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每天在军号声中迎接朝阳在军号声中进入梦乡;二是每天中午捧着饭碗去旁边的部队食堂,食堂里的绍子蒸蛋时时牵着我小身板里的馋虫。很多解放军叔叔都喜欢和我们一帮小屁虫玩耍,不管是打滚撒欢还是藏猫猫打泥仗,那些大多十七八岁的叔叔们也尽显童真。当然,最让我们眼馋的,还是这些解放军叔叔打靶训练后带回来的子弹壳。
孩童时代,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了当解放军,希望手里也有一支尽显威武的步枪。而小屁孩和步枪还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所以最能和军人沾边的东西就大受欢迎,比如子弹壳。
每当夕阳西下,我们就会簇拥在部队训练回来的路口,翘首盼望解放军叔叔的回归。当他们列队走过时,孩子们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有张口索要的,有直接伸手去掏的,得到子弹壳的小朋友欢天喜地,而两手空空的小家伙则一脸失落。
其实并不是每个解放军叔叔的衣兜里都有子弹壳,部队训练有自己的纪律,也不是每次训练都要打靶,所以我们经常会在期望与失落中颠簸折腾。
有一天我发烧,输完液赶去路口晚了一点,小朋友们已经把很多解放军叔叔的衣兜都捋了一遍,只留下根本赶不上潮的我孤独地站在一边。部队已经走过去了,小朋友们也一哄而散,就在我委屈得想哭的时候,走在后排的一位背短枪的叔叔走了过来,他摸了摸我额头,又怜爱地刮了刮我鼻子,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枚手枪弹壳,我一看,发烧带来的身体不适全忘了,眯着眼笑得一脸灿烂。
那枚手枪弹壳让我在一帮小屁孩中很是炫耀了一阵,我甚至认为从此就和那位背短枪的叔叔有了特殊的关系。事实上也是如此,比如中午我再捧着饭碗去部队食堂时,可以毫不客气在他的饭碗里翻找绍子或肉片。每天不和他疯闹一阵,不见上一面,晚上睡觉都要哭闹。叔叔经常把我抱在怀里,和他的战友们开玩笑说,今后我也要生一个这么乖的儿子。
后来某一天,叔叔要随部队换防了。分别前一天,叔叔专门找到我,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枚和我那枚一模一样的手枪弹壳,说了一段故事:
原来,这两枚手枪弹壳,并不是叔叔打靶留下的,而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叔叔的父亲也曾经是共和国的军人,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征粮剿匪时遭遇大股土匪包围,为了掩护战友,叔叔的父亲壮烈牺牲。叔叔那阵还在襁褓中,父亲留给他的唯一记忆,就是那两枚事后从牺牲的父亲衣兜里找到的两枚弹壳。
多年后,我在看姜文拍的电影《让子弹飞》时,脑子里又莫名想到了40多年前那位军人和那两枚手枪弹壳。现在,其中的一枚还被我收藏着,我也曾把这枚手枪弹壳的故事讲给我的儿子听。我想,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军人们的无私奉献和牺牲精神总是值得我们敬重和缅怀,让子弹飞,壳留下,是留下一种尊崇军人热爱祖国的情怀,留下的是做好一个公民的责任担当和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