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oUlY?x1
3AtGy'NTp
醉六爷 r.&Vw|*>
刘佳跃 [#vH'y
# $07:UJ
醉六爷在寨子中的辈分比横在小寨后面的囤箩山还要高还要大，随便出来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或者是颤巍巍风一刮就似乎会倒下去的穿着袖珍布鞋的老奶，遇上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他六爷，这是我们这个小寨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不喊不行，即便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崽，人家辈分大，你年纪再大也得诚惶诚恐地喊叔叔伯伯大爷大爹，不喊就要遭乡邻戳倒背脊骨骂祖宗八代的，小寨的民风民情纯朴得就像是一头默默无闻的耕牛，沿袭了几千年却仍然一成不变地沿袭着，没有了这被乡民们视为神灵的民风民情就像是突然没有了吃饭穿衣相依为命的老耕牛，村邻们就会躁动不安起来。村邻们一喊醉六爷，他好像正在沉醉于一桩什么样的往事之中突然遭吓醒过来一样，一缕含含糊糊的声音从他那老树枝一样的喉咙深处“嗝”的一声漫出来，不知是在应答村邻还是恰在此时喉咙里堵得慌慌的浓痰一下子涌上来了，呛得他打起了嗝咳起了嗽。总之人们也不去刨根问底，就算是答应了或者是没有答应，大家手头的庄稼活路多如牛毛，有如花费那闲功夫去问他答不答应，地里的庄稼已经刨去一大块了。 ZgcMv,=
R$<&ie6UQ
闲话休谈，书归正传。醉六爷之所以在六爷前被冠以一个醉字，是因为他喜欢喝酒，且逢喝必醉。按辈分，像我们这种十来岁的小半大娃娃该喊他老祖宗了，但我们不喊，我们也喊他醉六爷，他也是从喉咙里懒心无肠地咳出一缕似有似无的声音来，算是答应我们。听老辈人讲，醉六爷以前结过婚。那时的醉六爷仪表堂堂白面书生，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女子一样修长的身段配一件长裳，说话动不动子曰诗云哼哼哈哈，活脱脱一个孔乙己的样板。但人肉好看吃不得，穷困潦倒的家境再加上他的满口之乎者也，媳妇实在受不了跟一个小木匠私奔了。“出此男女伤风败俗之事，吾之不幸，亦是家门之不幸，国家之大不幸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罢罢罢，此生不娶，何患有之？”醉六爷为妻子的背叛捶胸顿足，此后无论父母如何威逼利诱甚至是以死相迫，他都似屈原投江那一刻一般义无反顾，发誓此生不再染指女人，于是从此沉沦下去，终日浑浑噩噩与酒相伴，一晃虚度残生六十有余。 ',@3 >T**
`:KY\
醉六爷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作得一手好祭文，虽然村邻都有点反感他喝酒且逢喝必醉，但寨子中老人去世时还是要请他写祭文的。醉六爷有个习惯，那就是一旦有人请他写祭文，祭文没写好之前，他是滴酒不沾的，铺开纸笔文思泉涌的就写起来。他作的祭文行文规范，对仗工整，逝者的千般苦难万般磨历被他描绘得淋漓尽致。写完了还请他在葬礼上诵读，这时他就要喝酒了，用小土碗喝，喝一碗两碗甚至三碗，奇怪的是他喝完了竟然不醉，这与他平时喝一两二两是醉喝一斤也是醉的景象形成强烈反差。喝完酒他就开始诵读，在逝者的灵前，他的身影枯瘦而矮小，历史一般沧桑的诵读声如泣如诉，一双混浊的老眼里流淌出来的眼泪在袅袅青烟的映衬下居然冰清玉洁。声音嘶哑、香烟缭绕、孝男孝女一身肃穆的孝装、轰响的追魂跑，一切的一切让人揪心揪肝的疼痛，一些女人在小声小气地哭泣，祭文读到动情处，醉六爷的眼泪就淌成了一条汹涌的河流，旁观者的眼泪淌成了一条小溪，醉六爷如一个高明的导演，把一场葬礼烘托得凄凄切切。 M#6W(|V/
7hcYD!DS
不管别人怎样看醉六爷，我是佩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我还是个细娃儿的时候，经常跑到他的小屋去，他正摆开文房四宝练毛笔字，不理我。我站得久了，脚杆酸溜溜的，于是我恭维醉六爷说：“你的字‘画’得板扎（好的意思）很嘞！”醉六爷用修长的二拇指戳在我脑瓜骨上说你娃儿包子锤大点认得什么叫好什么叫坏，这叫写字不叫画字，你个小狗日的一辈子也莫想有老子这点“成水”。我人小鬼大，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寨子头没有哪个写字赶得上你，就连在村里面教小学语文的赵憨狗大爹都矮你一大截。我的恭维让他很受用，他就教我写“人”字、写“大”字、写“田”字……我精灵鬼怪的学得很快，他就破天荒地笑得很开心，开心了就喝酒，喝完酒就拿支筷子蘸点水在八仙桌子上指指点点，像孔乙己那样长声夭夭地说：“茴香豆的茴有四种写法呢，你给认得？”我说我认不得，全靠你老人家教我呢，听完他更高兴，笑声震得他小屋顶上的灰尘簌簌地掉下来。到上小学时，我已经能写四五百个汉字了，到今天能拼拼凑凑写几篇小文章，醉六爷功不可没。当然，醉六爷的日子也因我的存在而变得有了一丝丝的生气。 <oV(7
7M~K,E(7~
其时我已经是一名煤矿工人了。一天早晨，大雪夹杂着寒风利刀子一般摧残着每一个出门在外的庄稼人，我提了一袋米几斤肉去看醉六爷。他喝醉了酒，一双混浊的老眼无助地看着我，嘴里孩子一般呢呢喃喃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在醉中，醉在酒中，酒就是醉，醉就是酒，似醉非醉，似酒非酒，醉翁之意不在酒呀……”最后那个“呀”字余音袅袅，一下子如针尖尖一样刺得我的心疼痛不已，一行酸楚的泪忍不住滚落下来，对酒有此哲理一般的体悟，醉六爷是用他坎坷潦倒的一生成就的。 s
WvBv
,AFu C <
又是一个夏夜，月影摇曳，蛙声呱噪，醉六爷永远长眠在了他那包容了他一生的苦水、泪水、甜水和悲欢离合的小屋里。没有披麻戴孝，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导演来为他诵读凄凄切切的祭文，人们议论的不是他的一生有多么的孤苦伶仃缺衣少食，村邻们担心的是导演走了，今后，逢年过节谁来写对联，谁又来超度亡者的灵魂心安理得地升天？ lIS-4QX1
e{K 215
而我不同，我能透过一颗平静的心洞察到一个火热的、充满满激情的老人如何孤寂却满是哲理的一生，只是他生在了一个不合适宜的时代，一些可知或不可知的东西扭曲、葬送、埋没了他那一颗鲜活的灵魂。 )F>#*P
hBUn \ ~z
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我为醉六爷的溘然仙逝放声大哭，哭声一如他诵读声情并茂的祭文，是导演，也是追忆，是为祭。 nPl?K:(
`i*E~'
w+|L+ h3L7
$szqy?i 0?
请各位老师多多指教！ 9wwqcx)3(
OX!tsARC@
19)i*\ +
I; |B.j
地址：盘江煤电集团公司土城矿宣传科 s Y Qk
_S1>j7RQo
电话：0858-3715047 lT?v^\(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