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计排行幸运大转盘每日签到社区服务会员列表最新帖子精华区博客帮助
主题 : 《下河南》(已刊登)
老怪离线
级别: 800米会员
UID: 6474
精华: 15
发帖: 576
财富: 4321 鼎币
威望: 16 点
贡献值: 25 点
会员币: 0 个
好评度: 205 点
在线时间: 202(时)
注册时间: 2009-04-09
最后登录: 2024-03-27
楼主 发表于: 2022-07-25  

《下河南》(已刊登)

1996年的七、八月间,淮北平原一连二十多天没落雨。俗话说,伏天不下雨,三天一小旱,五天一大旱。刚长出半人高的玉米棵子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杵在田野里,不知疲倦的知了在树干上聒噪的嘶鸣,大黄狗趴在树荫下伸着舌头大口地喘气,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热浪。
一天傍黑的时候,在河南刘老家煤矿干掘进工的姐夫捎来信说,他那边熟人给包工头说好了,到那就能干。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是兴奋,终于可以离开那个矸子山了。我连忙告诉一位要好的姐姐和刚相识的女朋友。
之前,我已经在家乡国有煤矿干了近四年家属工。家属工,是煤矿为了解决职工家属就业设置的临时工,也是大量待业青年参加煤矿工作前的过渡岗位,属于多种经营公司,主要从事矿山服务性行业,如编笆厂、手套厂、炮泥厂等。我所在燃料厂,名字听起来蛮洋气,其实就是在矸子山上捡大块煤。当时我与许多职工子弟一样,一边待业干临时工,一边等待矿上招工。能下井当一名正式工(准确的说是采掘工),是许多待业青年的最大梦想。别看这采掘工,也分三六九等,职工子弟有商品粮(城镇)户口的招工是全民合同制。而农业户籍的我只能干农民协议工或劳务派遣工,就那还得求爹爹告奶奶到处找人托关系,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干上。眼看身边的小伙伴或当兵入伍,或招工进矿,我开始着急起来。
去河南那天,二哥早晨骑自行车把我送到车站,我随便带了两件换洗衣服与一台旧的手持式收音机。那个年代,收音机成为我了解世界的唯一途径。女朋友也来送行,场面也蛮伤感的。不过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毕竟对我来说未来的一切还都是未知,哪有心情顾得儿女情长。上了公交车,车窗外树木从眼前嗖嗖而过,矸子山上待业四年的经历如放电影般一一闪过……
到矿上已是中午时分。匆匆吃过饭,我便循着姐夫说的地址找到采掘楼二楼中原项目部报名。说是项目部,其实就是“父子店”。爷俩原来在中原矿务局一下属老煤矿,儿子崔怀玉过去在掘进队当过技术员,老子崔金贵是矿上的退休工人。据说,崔怀玉蛮有本事,在煤矿干了十几年还是个副职,一气之下辞职成立公司,到新区承包掘进头,同时带着老崔给他当管家。那崔金贵个头不高,微胖,乌黑的脸,包着大金牙。或许是碍于熟人的面子,或许是看我身材瘦弱不是干活的料,交了50元押金,崔金贵斜乜着眼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回去等着吧。
刘老家是一座刚投产的新矿,矿门口建矿时废弃的工棚内聚集了来自山南海北的职工家属,大姐一家三口就住在两间砖瓦房内,一间当卧室,另一间做厨房餐厅用。知道我的到来,姐夫提前把他徒弟临时不住的单身宿舍钥匙给了我。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吃就是睡。二十多年农村生活与在矸子山上待业的经历,让我对“不劳者不得食”的观念根深蒂固。大姐顿顿好吃好喝伺候,更使我越发不安,每天看见单身宿舍来来往往的人群,总感觉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拎着矿灯下井的矿工,咣当咣当驶来的电车,高耸入云的井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有人说。人生最漫长的时刻莫过于等待。面对未知,那些不确定与一万个胡思乱想每时每刻都在击打你的意志,消耗你的耐心,使你烦躁、迷惘。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我催促姐夫让熟人再问问情况。中午时分熟人那边答复说,给崔怀玉说过了,直接找他上班就可以了。我顾不得吃午饭,立即跑到项目部,当时正赶上班前会,偌大的会议室内聚集了一群衣着朴素丢下锄头扛镐头的农民工。一名干部模样的人手持点名簿安排当班工作量,其他人有的坐在条椅上,有的靠在墙上,还一部分人坐在会议桌上,两台吊扇呼啦啦的转着,门口还放着一台大肚子开关(防爆)。或许都是打工人,没有人在意我的到来,我随便找一个角落坐下等待散会。七八分钟后,班前会结束,矿工们开始准备下井。我急忙找人问崔区长可在,这才得知他上午下井上来直接吃饭去了,根本没参加班前会。打听到他办公室的位置后,我决定蹲守。
入伏以后,中原地带到处像火炉子一样,电扇吹过来的都是热风,即使坐着不动,转脸功夫就是一身汗。随着一大波矿工涌入井口,采掘楼里的喧嚣声也渐渐散去。
“笃笃笃”,当我敲到了这是第三遍的时候,区长办公室的门开了。一股空调房里阴凉的冷风扑面而来,与室外沉闷的空气交汇,不禁让人打个激灵。
“干什么家伙的!”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大裤衩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
“崔区长,我是……”
“滚!”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咣当一声门重重的关上了。顿时,我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看几天的等待成了泡影,愤怒、绝望与一股被侮辱的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回到住处,我把遭遇说给了大姐和姐夫听,两个老实巴交刚从农村来到煤矿屋檐下生活没多久的矿工夫妇也是束手无策。
“我走,不在这干了!”没有过多的铺垫,成年人的崩溃往是一瞬间的,其实并不是被倒霉的一天压垮了,而是日积月累、无处安放的情绪把人逼上绝路。“求人哪有那么容易的?傍晚让你哥再找熟人说说好话。”见我火冒三丈,大姐幽幽地说。
“退我押金,不干了!”血气方刚的我哪能听得进去大姐的话,回头跑到项目部找崔金贵去了。“我们现在的确不缺人……”求人者矮,无欲者刚。见我语气刚硬,崔金贵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说话间,我拿起押金扬长而去。
第二天,眼看着我踏上无功而返的汽车,大姐边掉眼泪边说,本来说好了在矿上给你找个活干的,你这一走,俺和你姐夫日后咋给咱爹娘交代……
“扑扑扑……” 随着一声汽车发动机的声响,结束了我下河南刘老家煤矿的五天经历,身后留下一双无奈、黯然的身影。
歌德曾说过:“没有在长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之后的日子,我又跟着堂弟一起上徐州、进小煤窑……继续我的谋生之路。但下河南这段不堪过往却如影相随,挥之不去,成为日后我珍惜岗位,加倍工作的动力源泉。而被外包工头关门拒绝的场景,也如同一块励志的磨刀石,时刻警醒我,无论生活多么粗粝、面对什么境遇,都要学着克制、谦卑,努力做一个充满阳光有温度的人。
图片:psc.jpg
评价一下你浏览此帖子的感受

精彩

感动

搞笑

开心

愤怒

无聊

灌水
追求卓越
ZX68离线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风霜雨雪傲骨寒霜 细心品味感悟人生
级别: 综合论坛版主

UID: 33110
精华: 330
发帖: 137140
财富: 1072319 鼎币
威望: 112334 点
贡献值: 82 点
会员币: 0 个
好评度: 24996 点
在线时间: 4579(时)
注册时间: 2014-01-04
最后登录: 2024-01-27
沙发 发表于: 2022-07-25  



    无论生活多么粗粝、面对什么境遇,都要学着克制、谦卑,努力做一个充满阳光有温度的人。写的真好!
        
赵星
张丽离线
学无止境
级别: 管理员
UID: 39608
精华: 0
发帖: 47161
财富: 151973 鼎币
威望: 12 点
贡献值: 17 点
会员币: 0 个
好评度: 0 点
在线时间: 5138(时)
注册时间: 2016-06-24
最后登录: 2024-03-28
板凳 发表于: 2022-07-30  
没有在长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描述
快速回复

谢谢,别忘了来看看都是谁回帖哦?
验证问题:
正确答案:8
按"Ctrl+Enter"直接提交
上一个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