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挂在我年少时候的旧梦里。 J3cbDE%^m
桑葚在我的童年里灿烂着,沾染了最初的成熟和感伤。犀利的鲁迅回忆童年时,想起百草园,想起三味书屋,也想起“紫红的桑葚,酸甜的覆盆子……”年少时背书,滔滔不绝却没有感触,倒是多年之后才领悟其中的意味。 c.m8~@O5+
17岁的时候,在单位的图书室里淘到一本被灰尘布满封面的《诗经》,不太读得懂,借助了一本字典和词典,开始囫囵吞枣。当时我是拿它抵挡对原始劳动后不可抑制而涌上心头的绝望。我每每看见工班里的女子和帮她劳作的男子约会,常常叹息。我的思绪穿过时间的表象,看到我们的祖先曾经在桑林里找到欢畅,野合的甜美与桑葚何其相似,原始初民的爱欲在此一览无余。我给女子们朗诵《诗经·国风·卫风》《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受到她们善意的嘲笑,只有两年以后,我离开工班时,才有一个女子窃窃的问我能不能把《氓》解释给她听。我盯着她足足有三秒钟,开始说斑鸠吃桑葚过多会醉,人们沉湎于爱情就会出事。男人沉迷于女人,还有戏,女人沉迷,则万劫不复。帮她干活的男子刚刚调离了工班,对她说爱情原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两情相悦的交换。这种结局其实在工班里早已存在,但女人们看不到结局后面的悲哀。 Az[Yvu'<
我对询问《氓》的女子最后还说了一句话:“看来,男人的始乱终弃是古人们一再警惕的事啊!” P31}O2 Nh
记得她当时对我微微的笑了,轻声说:“谢谢!我知道了。”三天后,她用自戕生命给《氓》的现代演绎版划上了一个惊叹号。 MrEyN8X
符号就是符号,它的份量并不能引起人们,尤其是女子们的彻底警醒。 Ko9"mHNB
女娲捏土造人,但没有造衣服,传说制衣就有桑葚的功劳在。黄帝原妃嫘祖,年少时被誉为神童。一天,嫘祖在采摘桑葚时,偶然发现桑虫结的黄茧,于是便摘了一个含在口中嚼玩。由于唾液泡热溶解了黄茧胶质,黄茧在她的口中慢慢变软成丝,并缠在了牙齿上,嫘祖只好用手往外掏,却无意中理出了茧中的丝线。一摸,发现这丝不但洁白无瑕,而且结实,不像蜘蛛丝那样容易扯断。聪慧的嫘祖是以开始养桑虫,并把它们称之为蚕,每年用蚕吐出的丝开始织结衣服,是为衣饰的开端。 ]N!382
我离开工班的第三年,在单位跑通勤的车上,曾应工班里的一个女子邀请,回到工班呆了一晚上。嫘祖发明的蚕丝的衣裳已经被典当成爱情的高贵,泱泱地挂在工班里女子的床头。蚕丝的商品本身并不紧俏,而是女子们的爱情金贵起来——单位连续有两年没有招收十名以上的女工了。 *@|d7aiO
女娲造出的男子们,在劳作中显露出来的阳刚之美,还需要衣饰的装帧,才能打动女子的心了。 IQxY]0\uf6
邀请我的女子没有蚕丝的衣裳,她的父亲办理了劳保病退回到蜀中的大山里,帮她的母亲耕种几分薄地,她的工资需要按时的邮寄到大山里供给她的三个兄弟读书。她无暇顾及蚕丝的衣裳的爱情。她不读《诗经》,也不知道《氓》,更没有听说过嫘祖的名字。但她对我说:“在家的时候,这个时节正吃桑葚呢。我母亲常常捧了很多回来,给我们当饭吃,是良补的吃物呢。” %M^X>S\%
她三十岁的时候,出嫁,选择了一个比她大15岁鳏夫。她的三个兄弟都十二分的出息,纷纷考上蜀中以外的大学,但昂贵的学费是困惑于他们的绳索。女子笑意盈盈地摘满了一筐桑葚,递给她的丈夫:“这可是野生野长的桑葚啊,没有任何的添加剂。” {tMpI\>S
女子同样笑意盈盈地把鳏夫交给她保管的并不厚实的一沓钱币,递给她的兄弟:“这可是阿姐和姐丈的全部家当了,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们能够再出息些。” w+gA3Dg
现如今,那野生野长的桑葚,在城市的丛林里已是珍稀,在我年少时候的旧梦里也逐渐淡去,但因对《氓》的审视而引起的对桑葚的回味却愈发浓酽起来。 Y s[J xP
Zp]{e6J
李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