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队十年。秦队长带领他的弟兄们，先后唱了两首歌；一首《十五的月亮》，另一首《团结就是力量》。
二十一年前的中秋夜，扳东11井井场霪雨霏霏，搬家收尾工作紧张、忙碌。泥泞井场，一盏探照灯，努力的照应着被雨水淋透、汗水打湿了工衣的钻工们。他们像是渔夫收网，把油腻而笨重的钢丝绳一把又一把的拖出滚筒来盘绕在冰凉的地上。寒冷、饥饿和疲乏，以及郁闷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凌乱不堪的井场。“兄弟们，跟我一起唱《十五的月亮》”沉默、机械的劳作节奏依然。他提高嗓门：“跟我一起唱《十五的月亮》！我儿不唱！”一个“儿”字如零星火苗，陡然点亮钻工们血性的刚强之火。歌声、雨声交融，清亮了雨中的中秋子夜。干完活路，有人戏谑：“秦队长，杂皮！”而在人群里，年轻的钻工吴涛早已是汗水和泪水模糊了眼帘。
“杂皮”，侵染着江湖气息。那年月，年轻的秦队长毫不遮掩老派钻工对他如此的称呼。队上的女工们，在春节来临之际，谁个不是以踧踖的姿态，站立在秦队长面前，为请探亲假而哭了呢。每逢泥浆泵坏了，他高大威猛的身躯，总会扛着一把大大的管钳，疾步而去；每逢井漏，他总会与钻工们并肩，在泵房快速的搬动重晶石粉，一袋接着一袋不停的往泥浆搅拌器里加重，堵漏；每逢固井，无论是在春秋，还是在夏冬，他总是戴着口罩，率先站立在尖尖的灰罐漏斗边，拿菜刀剖开50斤重的水泥包子，用双手把水泥推入进去，直到十根手指酸胀、疼痛，工程顺利结束为止；每逢午夜后的气层钻进的起、下钻具，倘若整个井场倏然变得悄无声息，最先亮灯的寝室，一定是秦队长和钻井技术员的…..太多的每逢，培养了他“匪气”十足的队长脾气。搬家安装和大型施工作业期间，在井场中间突然暴跳如雷，大声叱骂娘老子的人，也就是秦队长了――他实在看不惯钻工们的屁股在这样的场合，却安然的坐在地上歇息抽烟的样子，他更看不惯干活时候，腰来腿不来的男男女女。
八十年代末期，他所带领的钻井队在铁山4、5和11井发现生物礁，连续打出三口井累计达百万吨级天然气气井。同时也经历了处理断钻具、钻挺粘扣、掉钻杆到井下等复杂与事故。痛定思痛之后，他在全队职工大会上总结说：“别人说我们队仅仅是个打井队，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钻井队，这是我们的极大的耻辱！”他正式宣布：“队上的荣誉胜过我的生命！”，他严肃的说：“铁的纪律就是我们的生命！”钻工们敬他，也惧怕他。偶尔在晴朗的日子里，钻工们也会在值班室门口把秦队长包围，把他高高的抬举起来，中他的“沙屁股”，并把他荷包里的香烟抢出来，瓜分得一干二净。井场暴发出嘻嘻哈哈爽朗的笑声，还有钻机正常生产的轰鸣声。
那时候，他为自己的钻井队争取到“四班两到”轮休的新的工作制度。女工们不再为春节前夕为请探亲假而哭鼻子了。在罐28井的嘉陵江层位钻进，遭遇严重井漏和井下钻具被硫化氢侵蚀的复杂，他敢与人先，花去500元钱，买了井场背后水库的清水，和技术员们携手指挥，实施清水强钻；1991年，在钻井一公司所举办的秋季钻井技术大比武的赛场上，他亲自率领自己的参赛队伍，毫不给东道主任何面子，凭借实力，在实际操作比赛中囊括了几乎所有的第一名；他敢于试验川石牌新研制的系列钻头，敢于在沙罐坪、云和寨和七里峡，以及大天池五百梯等气田构造上，创造出当时的一个又一个钻井的历史最好记录。
1991年的夏天，是军人出身的屈指导员到队上已经一年多了，他发觉队上的兄弟们能够吃苦耐劳，就是缺少一点魂。就这事，他与秦队长私下商议了好几天。一日，在每月的轮班交接的职工大会上，秦队长一改往日穿着随意的形象，衣着整洁的守在会议室大门口，要求光着上身的男人回寝室换好衣服再来......，人们一进入会场，发现主席台墙上贴了《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单，每个班组的座次由大到小依次而坐，女职工不再打毛衣，男人们不再东倒西歪，那一刻，秦队长破天荒的亲手指挥全队职工高歌《团结就是力量》。
至此以后，他再也不是经常光着上身，脚趿拖鞋，口出脏话的鲁莽队长形象了。他开始有意识向开发公司宣传自己队伍的钻井水平和管理经验，以争取更多的开发井钻井市场。每次的生产骨干会上，他不再骂娘，而是心平气和，把应对外部激烈竞争的钻井市场的策略，娓娓讲述给自己的兄弟们听。食堂开饭之际，他见有人把甑子里的米饭翻舀出高低不平的样子，会一边生气冲吃饭的人们嘀咕，一边用饭勺把米饭平整开来，然后给自己打上一碗。当队上先后取得两块“铜牌”、两块“银牌”钻井队荣誉后，他冷静地告诫兄弟们：“我们取得这么多的钻井荣誉，红火到现在，甚至红得发紫，可是我们一定要紧紧的扭成一股绳！把这种红火的势头尽量延伸保持下去！”
十年磨一剑。秦队长的名声早已替代了他自己钻井队的番号，他也先后为川东钻探公司培养了十余名钻井队长。1992年秋天，上级领导要把他调任到机关，他最后一次亲手指挥，把井架高高耸立在了田野上。夕阳西坠，他召集全队职工站立在井场上，正式履行了队长职务的交接仪式。
那一刻，这个平时口若悬河，办事干净利索的重庆汉子，面对自己手下百十号穿着脏兮兮工衣的兄弟姐妹们，真诚的为自己多年来的粗野言行深深的道歉。他说着说着，竟也是双眼泪花闪动，喉结哽塞，嘎然而至。
他断然转身，面对即将开钻的井场，久久无语……（重庆气矿 黄仕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