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说:“我是在写长篇小说时解决了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可能是篇幅长的原因,写作时间也长,笔下的人物与我相处也久,开始感到人物有他们自己的声音,我就在他们的声音指引下去写对话。” [[e |GQ
人物的对话很难写吗 {a3kn\6H0
满堂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8月11日 08 版) ZmU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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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的对话很难写,经典的对话更难。 &1p8#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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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对话不算难写,也要费一些力气。 ,OK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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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说什么话,是写人物的基本要素。很多人说过,写好对话是衡量作家是否成熟的一个标准,当然是很多标准中的一个,但比较重要。比如我们读一些小说,有时会发现,某篇作品描写一个乡下老汉,他的神态、生活环境、应对方式都很准确,可是这老汉一开口说话,都是标准语法,是书面语言,便是个低级错误。 /,Rca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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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出现在小说、散文、纪实文学之中,出现在不同作家笔下,没有相同方式。在我看来,由于风格不同,能力有高有低,10名作家可能有8种写对话的样式,那两名显得例外的,是没有出现对话:一名觉得对话不好掌握,就有意避开了对话,用其他叙事取代;另外一名是不想写对话,因为找到了比它更好的叙事表达。 Y/S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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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类作家,差不多可以举余华和苏童为例,我在这里引用余华的一段话,说得很细致了。 X?6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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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说: IPO[J^#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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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不能像现在这样驾驭对话的时候,采取的办法让应该是对话部分的用叙述的方式去完成,有一些对话自己觉得很好,胸有成竹,再用引号标出来,大部分应该是对话来完成的都让叙述去完成。我那时发现苏童处理对话很有技巧,他的不少小说通篇是用叙述完成的,人物对话时没有引号,将对话和叙述混为一谈,既是叙述也是对话,读起来很舒服,这是他的风格,我学不会,我要找到自己的方法。” VDT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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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对的。在对话把握不好的阶段,可以避开这块短板,还有其他较长的板子,也可以拼成一个木桶。 UPK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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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接着说: ^@Qi&g`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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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写长篇小说时解决了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可能是篇幅长的原因,写作时间也长,笔下的人物与我相处也久,开始感到人物有他们自己的声音,这是写作对我的又一次酬谢,我就在他们的声音指引下去写对话,然后发现自己跨过对话的门槛了,先是《在细雨中呼喊》,人物开始出现自己的声音,我有些惊奇,我尊重他们的声音,结果证明我做对了。接着是《活着》,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老农民讲述自己的故事,这个写作过程让我跨过了更高的门槛。然后是通篇对话的《许三观卖血记》了。” DVh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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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观卖血记》以对话开篇: %]ayW$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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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观是城里丝厂的送茧工,这一天他回到村里来看望他的爷爷。他爷爷年老以后眼睛昏花,看不见许三观在门口的脸,就把他叫到面前,看了一会儿后问他: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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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你的脸在哪里?” eUko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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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观说:“爷爷,我不是你儿,我是你孙子,我的脸在这里……” KupMnd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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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观把他爷爷的手拿过来,往自己脸上碰了碰,又马上把爷爷的手送了回去。爷爷的手掌就像他们工厂的砂纸。 ]VWfd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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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爷爷问:“你爹为什么不来看我?” QW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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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早死啦。” jAK{<7v4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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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平常人物的平常生活,能写到这种程度,够好的了。我们在小说中看到的经典对话,大都出自特殊人物的特殊境遇,比如杨争光的《流放》,如果你能找到这部中篇,可以细读。 A'(7V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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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找到的是张炜的《你在高原》。其中有一章,写一个五十多岁的知识分子曲涴,逃出劳改农场进了深山,碰到了18岁就逃进山里的一个老头。两人看着亲切,说话也多,交流着生存经验。 Tj=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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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涴:“这个石头房子是你一个人凿出来的吗?” u`pROd/ 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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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就凿嘛。这山里的石头你以为是硬的吗?” e5ru:#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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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涴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石壁。老头笑嘻嘻说:“万物一理,山就和西瓜一样,皮是硬的,掏进去里面的瓤是软的。我没事就掏,掏了一年,就掏成了这个小石头屋。结实不?” h)_Gx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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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实。” DAnb.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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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又笑起来。 T;4`wB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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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涴最关心的是柴米油盐的事。老头说:“我翻过大山到村里去背。村里人没有这样的腿脚,他们轻易不敢到这里来。你看,老伙计,你是我一年里遇到的第三个人。第一个是打猎的,第二个是抓特务的。” }{8Fo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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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涴打个愣怔:“抓特务?” -k&{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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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嘿嘿笑:“他告诉我这大山里有特务,还告诉我,以后见了特务赶紧向他报告,我才不报告呢。” `OP>(bU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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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对话里藏了几个故事,但只是它们的内核,如果展开了写,可能是半个《鲁滨孙漂流记》。张炜这部《你在高原》字数够多的了,只能避开单纯的对话和叙事。 6B''9V: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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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对话写得舒展,还是很好看的。比如奇幻作品,往往写得宽松。我们来看乔治·马丁《冰与火之歌》第一卷: m*!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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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骑马赶到身边,语带关切地问:“布兰,你还好吧?” 14D7U/z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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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我很好。”布兰应答,他抬头仰望父亲,父亲穿着毛皮大衣和皮革护甲,骑在雄骏战马上如巨人般笼罩住他。“罗柏说刚才那个人死得很勇敢,琼恩却说他死的时候很害怕。” _;:rkC 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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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怎么想呢?”他的父亲问。 R|1xXDL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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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寻思片刻后反问:“人在恐惧的时候还能勇敢吗?” ^5]uB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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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唯有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父亲告诉他。 iS"8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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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读者愿意读这样的对话,愿意欣赏带有哲理的警句。一位网友的看法是,哲理只有在它正确的地方,由正确的人在正确的情景下说出来,才能够真正刻到读者心底。有的作者喜欢透过笔下的人物抖私货,去说那些作者想说而不是人物想说的话,这是错误的。 VI24+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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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来欣赏诺曼·梅勒小说里的一段对话。 S9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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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打开冰箱找啤酒,弗恩不用问就明白了,他已经喝得不少了。 BMNr<P2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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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恩说:“加里,是你自己放规矩点,还是等我揍得你屁滚尿流?” 5#0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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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干什么?”加里问。 '_qQ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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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揍你一顿。” #+"4&: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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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吗?” q[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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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弗恩说,“为什么要怕你呢?”他尽量语气温和地说,“我打得过你。” (`6%og#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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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顿时容光焕发,仿佛他第一次感到这个家里需要他。 -@2'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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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吗?”他又问了一遍。 Kej|1g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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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弗恩说,“我不怕。我希望这听起来不像疯话。” tqf&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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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d=Xp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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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环顾四周,对弗恩说:“这正是我渴望的。” _1sMY 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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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对话中的两个人物,加里刚从监狱假释出来不久,弗恩是他的姨父,为他提供了出狱后第一份工作,心里觉得要负一些监护责任,不能让他胡来。作者没有明说他的心理,读者会从前面的对话看出这种暗示。 ]4Y/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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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里加入对话,要符合人物的身份,符合人物的心理,这谁都知道。可是大多数作家,即使是许多著名作家,都不能像梅勒那样精确地把握分寸。这短短几句对话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 lc[XF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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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符合人物的身份和心理; `l/: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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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物情绪造成的气氛和张力; VLsh=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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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双方冲突的产生和解决; H&X:!xa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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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事件的合乎情理的逆转。 aD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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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他尽量语气温和”,写出了弗恩说话时的特殊状态,而“加里顿时容光焕发”一句表现的内容更多,他感觉到有了一个新的家,有了亲人,有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 TZ_rsj/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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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写作练习,当然要写一写对话。 3ai (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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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区别现实的谈话与小说中对话的不同。 ja[OcR-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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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始写吧!虚构文学创作》里,一位创意写作教师告诉学员,对话是用眼睛读的,要比听的时候理解更快。因此,小说里的对话必须创造人物张力和紧迫感,同时也使布局紧凑。他建议学员去公共场所,从至少5段不同的对话中收集15行对话。然后选出10行,写成一个连贯的场景。为了使其紧凑合理,可以自由加入自己创造的故事叙述和对话。 B0oxCc/'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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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通过仿写体验对话的语感。 Q.,D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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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本文4位作家的4段引文中选出两段,替换其中人物和故事,然后仿写。 }:`5,b%Y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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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通过一字一句的仿写,能够体验到小说可以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感觉对话的奇妙,那就是一份意外的收获。 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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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通过一字一句的仿写,还能体验到作者在创造对话时感觉到的最大乐趣,那要恭喜你,这方面已经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