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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袁甲清:簌簌楝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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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甲清:簌簌楝花落

版次:A14来源:宝安日报    2023年08月13日 X&,N}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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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回乡,楝花簌簌。苦楝树生命力强盛,哪怕随便一处野地也能长得葳蕤生香,紫白的碎花绽满枝头,风吹落一地,雨来落一地。对于家乡花的记忆,当属茶花、桃花、李花最难忘。这些花开得鲜艳,热烈奔放,一下子就能攫住人的心魂。 oVr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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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楝花,脑海中似乎只留有浅浅的一抹。究其因,或许是楝花细微,没有姹紫嫣红的身段;或许是其果味苦,鸟都弃之不食,不能依仗果实的美味予人好感。也或许,“门前桃李都飞尽,又见春光到楝花”,楝花是二十四番花信风最尾,楝花开时,花信风便止于此,花事就了了,一年的春光也即将远去,颇有倦春之意。 oFn4%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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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偏差差点让我闹了笑话。有一回在深圳,遇见马路上的行道树非洲楝,竟把它认作家乡的苦楝树。以为二者同属楝科,当为同种树木。后来才知道,除了叶形相似,二者差别甚大。非洲楝树高大,能经风雨,在多台风天气地区十分常见。 :SdIU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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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楝树延伸而去,村子的周围栽有许多绿植,蓬蓬叠叠构成了一道道绿的屏障,整个村子仿佛就躺在绿的怀抱。楝树混杂其中,很难分辨哪些是人工栽植哪些是野生。除了苦楝树,多是从外地移栽的枇杷、无花果、土柚,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杂木灌丛,那些小时候熟悉的乡土树,如香椿、槐树、水桐、李树、桃树、松树等,都不见了。绿荫掩映间,依稀可见一栋栋崭新楼房的朱色檐角。 .W-=x,`hY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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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村子已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旧的老屋一栋也找不着,全是崭新的三层小楼,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哪个新开发的别墅小区。一栋栋设计雷同的房子,都有着贴瓷的外墙、欧式的大门和廊柱,配以通顶的玻璃幕墙。房子的外面都栽有小片的林子作为间隔,院里种菜或者停车。有的还栽了一些城里的景观树,像桂花树、铁冬青、洋紫荆、秋枫,但长相嫣然,有些不服水土。 BArJ"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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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是湖南邵阳县的一个小村,位于资江上游的赧水河畔,河光山色,景色秀美。从族谱推测,我们村大约有二百年历史,土砖瓦房时代应该从建村伊始延续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才有了砖木瓦房,再后来是青砖瓦房,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陆续有人家修建红砖瓦房。三年前回乡时,一些家户才开始修建新式楼房,这次时隔三年后再回来,全村房屋翻新了个遍,魔改升级到村子2.0版。 0@w&J9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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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房基本在原有的宅基上改造升级,拆旧建新居多。但随着人口的增加,村子向四周扩展已不可避免,马路也延伸到了各家各户,因此原来村子结构和乡村地理发生了根本变化,变得面目全非,或者说规划重组。 /rOnm=P+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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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呈前低后高的马蹄形结构,坐西朝东,后背是一块高地,一大片松林,前方正对着开阔的农田,油绿的田垄。清晨的阳光总是老早就从窗里透进来,打在惺忪的脸上。村前的十字路口是全村的“槽门”,一道虚拟的“风水门”,但凡红白喜事都要经此而过。但随着道路的拉伸和房子的位移,原来的“槽门”位置明显偏移,难以辨认了。 d}pG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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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子马蹄形的南北两侧各显特色。村北的,老话叫铺里,建在一块相对空旷的高地,呈“凹”字结构,三面房舍,一面留空以求开阔的视野。四周以青石筑基,高墙大院,易守难攻,风水佳地,是当时一户有田产人家的宅院。房子皆木石结构,雕梁画栋,显然是精心营建之物,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乐园。 "d:.*2Z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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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南则是一栋两层的青砖老宅。三开间,左右两侧为主屋,中间是敬神的堂屋,看起来要比一般房子都要高大。两侧开门,门柱和门槛全是黝青的大青石,铁皮包着厚实木门,门楣上雕龙画凤,十分考究。这栋建筑怕有上百年的历史,因为我们小时候发现,它外墙的青砖上长出了一层纤细的白毫,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刮下来——我们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百年老墙的白毫跟茄子树灰烬的齑粉混合一起,可以自制成硝药。这种土法硝药我们常用来制作炮仗玩耍,也用于乡间常见的鸟铳。 `43vxc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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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南一北两处记忆中的地标,如今都已被拆毁抹平,取而代之的是跟别家一样的新屋,格局规制已完全迥异于先前。 % dYI5U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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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后,父亲一直跟我唠叨,说谁谁谁盖了新房,谁谁谁的房子最豪华,谁谁谁的房子花了八十万。父亲的话提醒我,这些新房子的主人都有谁呢? |&(H^<+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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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是在外地打工挣了钱的人。他们很多是我儿时的玩伴,年纪相仿的发小,没念多少书,很早就背井离乡去邻省广东打工。没文凭,只能干菜场、保洁、保安、建筑工地的活,或者到个体小作坊里面帮工。打工几十年,有了一定的积蓄,就娶妻生子,回家造屋盖房。一个长我几岁的世兄,小学没毕业,面黄肌瘦风都能吹倒,这样一个人人都担心他以后如何挣得了工分、娶得了老婆。上世纪八十年代,他随打工潮来到广东番禺一带,先是在菜场帮人家种菜,后来又跳槽到一家工地,再后来经老乡介绍在一家物业公司当保安。这次回来,村里人告诉我,他家也盖了新房,两个儿子出息了,都考上了大学。保安公司给他买了社保,去年退休了,每月能领一千多块钱的养老金呢。这笔钱在农村,晚年基本有一个保障。虽说60岁了,但人并没有回来,还在原来的公司继续做保安,就是每年过年时候回来。 Qw}xG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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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留在农村的。这些人努力在农村找门路,跑运输,开小店小厂,搞种植养殖,日子也是奔头十足。有几家种田的老把式,哪都不去,专守着自家的田土,再从别家租借一些,专心种粮食,种百合、油菜、辣椒等经济作物,每年收成亦可观,也都换了新居。留乡者中还有一类人,他们或打工挣了钱,或小有家底,拿了本钱在附近的城里做生意。他们不但在村里有屋,城里也置了房,平常是城里、乡下轮流住。两个地,两个家。 E4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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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通过读书或者当兵离开家乡的,户口迁走了,彻底地离开了乡土,失去了村籍,家乡就成了各种填表中的籍贯。这些人以为今生永远地离开了故乡,再不回来了。然而,在时间的长流中,人的情感会变,一些人趁着父母还健在,也纷纷拆了老宅盖新宅,颇有落叶归根之意。 nH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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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是一个人一生中的大事件,也是一生的荣耀。这家起了新屋,那家盖了新楼,都在肉眼可及的对比范围之内。不像在城里,每一家的小屋都隐于千灯万火之中,外人无从知晓。在这种无形力的驱遣下,一栋一栋的新屋此起彼伏地竖立,奏起了魔改的合唱。 dZ-Ny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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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排排新楼中,全村估计只有我家的老屋显得突兀。老屋地基是祖父留下的,小时候房子是三开间的土砖瓦房,前壁是木板结构。老宅日渐破落,上世纪八十年代这座土砖木板房拆了,父母一砖一瓦重建,当时也是农村少见的红砖房。记得上梁时候,主事者在主梁正中钉了铜钱,抹了鸡血,描红纸绑红绳,择了良辰吉日,由全村的壮汉一齐用力抬至屋顶正梁位置,仪式隆重。我的两个兄长很早都另择地建房,现在只有父亲守着这座老屋。 vg5E/+4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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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也回来建房?趁我还在可以回来建的。”父亲几次这样问我。要不要回来建房呢?就像其他外迁者那样,我也在内心反复诘问自己。 Vj29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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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是村里第三个大学生。记得去上学那天,怀揣着录取通知书和户口迁移证明,天还未亮,就从家里出发了。父母领着一家人都来送行,村支书也来了,还放了鞭炮,欢送我去上大学。一个侄子辈的发小,开着新买的拖拉机沿着刚修通的毛马路,“突突突”把我送往乡政府,去坐开往县城的班车,再从县城转车去大学所在的城市。父亲是把我送到县城,而母亲就站在拖拉机后面,目送我离去。我看到母亲哭了。 M Ey1~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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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从此就离开农村,离开家乡了,内心百味具生,欣喜,不舍,惆怅、踯蹰,还有淡淡的对未来的憧憬。一个少年就这样告别了他的血地,一转身,就成游子。 D`8E-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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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几经辗转,我从内地到了更远的岭南,在这南海之滨的城市落籍为业。乡愁是传统文化里的一种特殊物品,历古而今,深植于人心,就像无数古代怀乡诗词中所抒写的那样。在浪迹的岁月里,这种情感一直萦绕心间。 V02309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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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因为交通的发达,与故乡的时空距离遽然压缩到只有短短四小时,乡愁的浓度大大稀释了,故乡就像抬脚即能进出的邻里。 RlPjk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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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技术的发展重塑了距离感,空间已经不构成乡愁的酵素,速度让距离变得不重要。故乡和居所不再有遥隔千里的畏难,更显此心安处是故乡的淡定。面对新的时空背景,和已在城中扎根的现实,还有必要在老家新建一个居所么?该处居所的价值和意义何在?无论从精神上还是实用上,其必要性已大为减弱。 YdP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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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全新的房子,家乡人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都在发生巨变。土地的依附关系已然打破,村民可以经商、务工、种田,从事何种事业全凭能力、机遇、兴趣,自主抉择,自由生活,并不如先前那样,因土地的束缚,很多人被迫担负相同的命运和相同的生活。 FV`3,NF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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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新屋平素大都无人居住,门户紧闭,显出一种奢华的寂寞。村里留守的多是老人、小孩,疯长的植物,还有不时闯出朝新人叫唤的黄狗。 y B1W>s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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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一年中属清明和春节人气最旺。这两个节日,出门在外的人都回来了,祭祖扫墓,家人团聚,享人伦之乐,宗族和家庭的观念并没有淡薄,依然根深蒂固。平日,大家各自在外头谋事,重要时节,又都翩然归来,就像是他乡和故乡的摆渡人。或许,原本的故乡已经让渡出一些给了新的居地,形成事实上的并行不悖的两个故乡。 BzN/6V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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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在蜕变,但并没有衰败。它只是升级了它的容颜,人们换了一种活法。人与人之间,人与土地之间,人与房子之间,每一样都在重组,在重生,在重置,古老的观念生出了新的枝丫。村庄,这个沉淀了几千年乡土中国传统的名字,正在被赋予新的内涵,孕育新的希望,催发新的乡土伦理和乡土文化。 z/pDOP 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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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词语都有它的局限性,都是特定时空条件下的产物。乡土这个词,也必然承担不了被定义的全部现实,它终将完成它的使命,陈列于词语的博物馆。不远处,一个新词正在等待。 nIG[{gG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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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房子,故乡的地理,故乡的草木,故乡的人事,原本熟悉一切的都变了。少小离家,老大难回。徜徉在赧水河边,回望绿丛的村庄,内心涌起一阵苍凉。父亲也变了,变成了九十三岁的老翁。他依然坚持一个人生活。还是那样一贯的热心肠,一贯的执拗,一贯地看不惯世间的不平事。母亲已经在地下,当这个执拗的父亲某一天也不在了,故乡于我,恐怕就只剩下两个隆起的坟冢。 XL=2w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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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人喜新,不太在意古的东西。记得村里原有几棵老槐树,都在村子的改扩建中消失殆尽。村东南角有一口池塘,小时候称之为方塘,边上那一棵苦楝树至今犹在。这棵苦楝树从岸边的陡坡斜着长出,根部牢牢扎进泥土以防倾覆。我少年时期它就在那儿,这次回来老枝嫩叶地撑起一大片天空,繁花照水影徘徊。它在花叶轮回的时序更替中,默默凝视着村子的百年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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