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不大,横亘在市中心的这条街道很有些特别:两旁的树木种植规范,像是对仗工整的古体诗,国槐或者铁树,均都数目相等,如同守护街道的卫士,精神抖擞地伫立在萧瑟的风里。街边,间距不远便有一个候车亭,也闪着周到的人文关怀,从装有遮蔽风雨的有机玻璃窗上抬起眼,去迎纳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如果说,小城里四通八达的街道是城市的脉络,那么这条处于显著位置的街道就是城市的动脉。一条街道拥有了与众不同的资本,它便成了城市的一个亮点,一个窗口,一张名片,乃至一道风景。 }n2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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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当清洁工的脚步踏亮黎明的那一刻,街道北端包子铺里的老板也哆嗦着他的一身赘肉开了张。东方露出一抹曙红,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胖老板看生意火了,常会兴起,操着标准的天津口音亮亮地喊上几嗓子——包子,狗不理的包子!小城被阳光镶上金边的时候,这条街道便成了一条湍急的河流。人与车都奔涌而来,在上班的高峰期里做着泅渡的姿势。各色的轿车以型号与品牌的区别标榜着自己不菲的身价,鸣亮了喇叭在人群里开开停停,极像搁浅在河滩上的游鱼,带点困顿却又不甘示弱地等待河道的疏通。 a^zib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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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体部分是用大理石铺就的,这让整个街面多了一份卓尔不群的典雅。市声的喧嚣里,这些大理石保持着沉默,常把目光锁定在固定的位置,一言不发地回想着往事。 /M4{W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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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它们还仅仅是石材,身上带着被打磨后的体温,刚走下流水线,就被码在了简陋的露天货场上。货场正对着一个美丽的小村。不同的时段,村子上空便会飘起袅袅的炊烟。它们就一同朝了那边望,似乎看到秸草正舔着铁锅在忘形的舞蹈,飘到鼻端的,是只有草木燃烧之后才能烹出的饭香。隔身边不远,是一溜儿草垛,宛若一个个扣着的玉米面窝头,垛上的麦秸泛着太阳的光泽,明晃晃地,看一眼就觉得温暖。有时,花蝴蝶会牵了它们的目光,一直绕过开满紫色鸢尾花的沟沿,落在村头。那里住着一位瞎眼的孤寡老人。每天,总会有不同的妇女到草垛上取了草,然后端着簸箕送到老人屋里,细心地为老人做饭,她家的炊烟也总是最早地从小村里飘出。 QY?~ZwY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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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上空没有炊烟,这条街道整洁而宽广。不同的鞋子纷至沓来,欣赏完一脸灿烂的街景,而后又踩着不同的韵律散向远方。城市的街是热闹的,只有午夜之后才可能拥有半宿清静。 !F1N~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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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某天,所有的大理石都被这声音调动起了视线——一个饮料瓶被重重地甩在了街面上,砸得那块镶嵌其中的石料紧蹙了眉。站在它眼前的是一双前卫的长筒靴,偎依着一条浆得发白的牛仔裤。“长筒靴”额前挑染了几缕黄头发,手里还端着一罐饮料,看似文雅地当街啜饮。 ;J2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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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工走了过来,弯下他六十多岁的腰身,捡起那个饮料瓶,放到身后背着的垃圾袋里。“喂!喝完了吗?”“牛仔裤”一把抓过“长筒靴”手中的饮料,摇摇罐体,随后又是“哐啷”一声,饮料瓶应声落地。 v,{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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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呶,再给你一个!”“牛仔裤”看似潇洒地摇摇手,搂着“长筒靴”扬长而去。清洁工把一声叹息埋在满脸的皱褶里,再次弯腰捡起那个饮料瓶。 kep/+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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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里残存的饮料流出来,模糊了那块大理石的眼睛。于是,城市的街上便有了一位穿着橘红马甲的老清洁工,蹲着身子擦拭地面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