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九幕
q}]XYys 姑姑家院子场景如前。
(2=Zm@Zp f kO}AxeQ 郝大手和秦河还在捏着泥娃。
.,OVz W s D=n95`v 蝌蚪手捏一摞稿纸，站在一侧，高声朗诵。
-YCOP0 cZ|\.0- 蝌蚪：……如果有人问我，高密东北乡的主色彩是什么，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绿!
v#!%GEg1r f`[R7 Q5 都大手：(不满地嘟哝着)那么红呢?红高粱、红萝卜、红太阳、红棉袄、红辣椒、红苹果……
BG<q IQd Y*14v~\' 秦河：黄土、黄大粪、黄牙、黄鼠狼，就是没有黄金……
T3^GC X|!@ ^_f+15]D 蝌蚪：如果有人问我，高密东北乡的主要声音是什么，我会骄傲地告诉他：蛙鸣!
9<>wIl*T` *FM Mjz 郝大手：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6$ p;Aar MgY0q? .S= 奏河：娃娃的哭声值得骄傲。
#*KNPh lR(+tj)9uO 蝌蚪：那像沉闷的小牛叫声的蛙鸣，那像忧伤的小羊叫声的蛙鸣，那像母鸡叫蛋一样清脆的蛙鸣，那像初生婴儿一样响亮和悲伤的蛙鸣啊……
dUQ DO o t{.8|d@
郝大手：那么狗叫呢?猫叫呢?驴叫呢?
D}mjN=Y "OdXY" G 蝌蚪：(恼怒地)你们这是跟我抬杠!
C<P%CG&; 2Tagr1L 秦河：我看这话剧，本质上就是抬杠。
} &[ F~P%AjAx' 姑姑：(冷冷地)你方才念的这些话，是我说的吗?
w$R ro)?}7 sashzVwJ-= 蝌蚪：是剧中的人物“姑姑”说的。
NB8/g0:=n& 1 A\OC 姑姑：剧中的人物“姑姑”是我呢，还是不是我?
H(Z88.OM MerFZd 1 蝌蚪：既是您，又不是您。
@WVcY:1t# /@,j232 姑姑：这话怎么说呢?
6=fSE=]DY EUxG Aj$- 蝌蚪：这是艺术创作的一条普遍规律，就像他们捏的这些泥娃娃，既是从现实生活中取来的形象，又加上了他们自己的想象和创造。
D`$hPYK|_ c|#8T*`C 姑姑：这戏真要搬上了舞台，你不怕带来麻烦?你用的可全都是真名真姓。
zlEX+=3 j!7{|EQFcl 蝌蚪：这是草稿，姑姑，定稿时我会把人名全部换成外国人名，姑姑换成玛丽娅大婶，郝大手换成亨利。秦河换成阿连德，陈眉换成冬妮娅，陈鼻换成费加罗……连高密东北乡，也要换成马孔多小镇。
BYMi6w ts o<|P9#(U" 郝大手：亨利?这名字有趣。
}3OK C2K~ MZT23 [+ 秦河：你最好把我换成罗丹，或是米开朗基罗，他们的工作性质与我沾边。
6Q${U7%7 ;u>DNG|. 姑姑：蝌蚪，演戏归演戏，现实归现实，我总觉得，你们——当然也少不了我——我们愧对了陈眉。最近，我的失眠症又犯了，那个讨债小鬼带着那群残疾青蛙每天夜里都来吵我，我不但能感觉到他们凉森森的肚皮，还能嗅到他们身上那股子又腥又冷的气味……
`nZ )> RE/~#k@a 郝大手：你这是神经衰弱导致的幻觉，全是幻觉。
K~| 4[\ L{8xlx` 蝌蚪：姑姑，我理解您的心情，这件事如此处理，我心中也感到愧疚，但不这样处理又能如何处理呢?不管怎么说，陈眉是疯子，而且是个严重毁容、面貌狰狞的疯子，我们将孩子交给她抚养，是对这孩子不负责任!而且，尽管我不是自愿的，但从生物学的意义上，我是孩子的父亲。当孩子母亲神志失常、自己的生活都不能料理的情况下，孩子由父亲抚养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是到了最高人民法院，也会这样裁判。您说是不是?
E6pMT^{K CW,Wx: Y 姑姑：也许我们把孩子还给她，她就好了呢?母亲和孩子之间，那是可以产生奇迹的……
DKBSFm{~Q ::}{_ Z 蝌蚪：我们不能拿着孩子去做这种冒险的实验，精神病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s;6 CExH FgB& b 姑姑：精神病人也是爱孩子的。
l=v4Fa0^jF }Nf%n@ 蝌蚪：但她的爱很可能给孩子带来伤害。姑姑，您千万不要为这事内疚。我们已经做到了仁至又尽。给了她双倍的补偿，还送她进医院治疗，包括陈鼻，我们也没亏待他。等到将来，她的病彻底好了，孩子大了，我们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告诉孩子真相——尽管告诉他真相只能给他带来痛苦。
U15H@h uLWh | 姑姑：实话告诉你们，最近，我经常想到死——
Bq$rf < W t({W
[JL 蝌蚪：姑姑，您千万别胡思乱想，您刚刚七十多岁，说您是正午十二点钟的太阳那是夸张了点，但说您是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绝不是恭维您，下午两三点钟，离天黑还早着呢!再说，高密东北乡人民也离不开您啊!
&FF"nE* [rSR:V?"a 姑姑：我当然不想死，人要是无病无灾，能吃能睡，谁愿意死?但我睡不着啊!半夜三更，所有的人都睡觉了，只有我和树上那只猫头鹰醒着。猫头鹰醒着是为了捉耗子，我醒着干什么?
[D<1 CF _t Yx~J2.Q 蝌蚪：您可以吃片安眠药，许多大人物都有失眠的问题，他们都吃安眠药。
BS:+~| 3w yge,8i)c 姑姑：安眠药对我不起作用了。
{o.FlX "-+\R}q$ 蝌蚪：吃点中药……
4#:W .]U8 ;{ U@qQD7 姑姑：我是医生!我告诉你，这不是病，是报应的时辰到了，那些讨债鬼们，到了他们跟我算总账的时候了。每当夜深人静时，那只猫头鹰在树上哇哇叫的时候，他们就来了。他们浑身是血，哇哇号哭着，跟那些缺腿少爪的青蛙混在一起。他们的哭声与青蛙的叫声也混成一片，分不清彼此。他们追得我满院子逃跑。我不是怕他们咬我。我就是怕他们凉森森的肚皮，和他们身上那股腥冷的气味。你们说，姑姑这辈子怕过什么?老虎、豹子、狼、狐狸，对这些常人害怕的东西姑姑是一点不怕，但姑姑被这些蛙鬼们魇怕了。
O4og?h> y9>ZwYN 蝌蚪：(对郝大手)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禳解一下?
~2gG(1%At9 s=0BMPDgm 郝大手：她说的也是台词儿。
~Hr} ] j'MO(ev 姑姑：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想自己的一生。从接生第一个孩子想起，一直想到接生最后一个孩子，一幕一幕，像演电影一样。按说我这辈子也没做什么恶事……那些事儿……算不算恶事?
&3n~ %$#N !X;1 } 蝌蚪：姑姑，那些事算不算“恶事”，现在还很难定论，即便是定论为“恶事”，也不能由您来承担责任。姑姑，您不要自责，不要内疚，您是功臣，不是罪人。
LdL/399< Wwr;-Qa}g 姑姑：我真的不是罪人?
H*$jc\
dC d'G0m9u2 蝌蚪：让东北乡人民投票选举一个好人，得票最高的一定是您。
6jC`8l: ]z Won~ 姑姑：我这两只手是干净的?
4X+ifZO Y07ZB'K 蝌蚪：不但是干净的，而且是神圣的。
'.81zpff SAyufLEv, 姑姑：我睡不着的时候，会想到张拳老婆的死，王仁美的死，还有王胆的死……
V0P>YQq9s kNobl 蝌蚪：都不能怨您!绝对不能。
_s .G v5QqS8u_C 姑姑：张拳老婆临死时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
2 AO~HxF JYW)uJ 蝌蚪：我不知道。
+PcmJ c+hQSm|bf) 姑姑：她说，“万心，你不得好死!”
paD !Z0v& 7r~~Y%=C| 蝌蚪：这臭娘们，实在不像话。
B4i!/@0s g.zEn/SM 姑姑：王仁美临死时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
yL2o}ZbS
F)'.g d 蝌蚪：她说什么了?
&i$ldR Stu4t==U 姑姑：她说，“姑姑，我好冷……”
\uza=e t3&LO~Ye 蝌蚪：(痛苦地)仁美，我也感到冷啊……
$**r(HV Ljx (\Cm 姑姑：王胆临死时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
1ke g9] &3TEfvz 蝌蚪：我不知道。
X ><?F|#7T HLV2~5Txc 姑姑：你想知道吗?
!3*(N8_|# mg$]QnbAnH 蝌蚪：当然……不过……
`CgaS# P dhEQ}H 姑姑：(神采飞扬地)她说，“姑姑，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你说，是我救了她的孩子吗?
n8" . XS <7j8 7 蝌蚪：当然是您救了她的孩子。
BA%pY|"Q '<ZlGFt'n 姑姑：那么，我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WYEKf9} k6sI
L3QJ0 蝌蚪：姑姑，您说错了，您应该说可以安心地去睡，好好地活着。
}Du}c3 'i4_`^:+ 姑姑：一个有罪的人不能也没有权利去死，她必须活着，经受折磨，煎熬，像煎鱼一样翻来覆去地煎，像熬药一样咕嘟咕嘟地熬，用这样的方式来赎自己的罪，罪赎完了，才能一身轻松地去死。
,Qe?8En[ tm#nU w 从舞台上垂下一个巨大的黑绳套，姑姑上前将颈子套进去，踢翻脚下的凳子。
ZI 3Nq #nK >Z[ 郝大手和秦河只顾捏自己的泥娃娃。
%\H|B0 "3)4vuX@;c 蝌蚪抄起一把刀，扶起凳子，跳上去，砍断绳子。姑姑落到地上。
|ayVjqJ* }l],.J\BGX 蝌蚪：(扶起姑姑)姑姑!姑姑!
&iA?+kV +KvU$9Ad> 姑姑：我死过了吗?
RH O( ?8"_ Pl"Nus 蝌蚪：可以这样理解，但像您这样的人是不死的。
s0k`p<q n1VaLD 姑姑：这么说我再生了。
I~Zh@d% n=c
2K c 蝌蚪：是的，可以这么说。
P#XID 2; O]1y0BOQ 姑姑：你们都好吗?
* Of4o Z`KC%!8K 蝌蚪：都好!
ysQ,)QoiR{ f-E( "o 姑姑：金娃好吗?
t 0|!(3 5[YDZ7g"~ 蝌蚪：非常好。
fM^qQM[lG PSZL2iGj9V 姑姑：小狮子分泌奶水了吗?
NR5oIKP? qx4I_% 蝌蚪：分泌了。
IbP#_Vt sU@nc!&Y@ 姑姑：奶水多吗?
Ux}(?Z B hp-jq'!B 蝌蚪：非常旺盛。
_PlKhv} )C c q4i 姑姑：旺盛成啥样儿?
pXtX j b j{9D{ 蝌蚪：犹如喷泉。
nAjO6g6E [`rba' ——幕落
glF; e T 8F&=a,ps[ (全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