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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子（小小说）
矿 子 (周长好) 再次在矿上见到矿子，我非常诧异。问他何以到此？矿子说和朋友一起去济宁做生意，路经此地专门看望我。当时的矿子变化不大，本就不足一米七零的个头，十年之后不见增长，反显萎缩。矿子好像从来不会笑，一双大的近乎“斗鸡眼”的眼睛还是那样圆睁着、直直的看你，让人感觉他干什么都极认真；头发黏糊糊的显得落魄而邋遢，肯定是一路风尘的缘故。对于他的到来，意外之后就是感动！我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在我们矿澡堂里洗了个澡之后，在矿门口的小店里招待了他。吃饭时我俩聊了很多，无外乎同学关系、学习成绩、男女同学谁与谁怎么样。问他生活状况，矿子说老婆贤惠，两岁的儿子调皮可爱，他自己在外边挣钱养家糊口，日子过很好。做生意难不难？不难！比你们当工人强多了，随便干点就够你们几年的收入。我说你吹牛了吧？没有。我，你还不了解吗！从言谈举止中，我觉的矿子变了。初三时矿子转学到我们学校，他外表有点“楞”的感觉；接触之后才发现他理科成绩特别突出，其他就只算一般，钻一门。在数学上他特别愿意帮助人，只要问他，他会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力气讲，极热心。他身体不好，近视眼、细胳膊细腿，走路都晃晃悠悠的，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是那种只会读书其他一窍不通的人。取名“矿”，是因为他与我们大屯煤电公司同岁。走的时候矿子推说来的匆忙，钱包被朋友带走了，希望借我20元钱路费，并说下次还我。我当时就生气了，什么还不还！我给了他40块零钱，他坚持要20。50里的路程回家足够了，我们握手惜别，并邀他再来玩！几个月以后，矿子再次来到矿上。他穿一身褪了色且掉了最上边两粒纽扣的蓝色中山装，脚上着一双破旧的布底儿鞋子，鞋里的脚是光着的，暴露的脚踝很脏。我依然在矿门口请他小啜了一顿。矿子一点儿都不客气，大吃大嚼一通，还象以前的脾气，以十足的力气去帮助人，在他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他也会毫不客气的认为理所应当。我们这次谈到了——云。云是我们班里学习出众、长相极清秀的女孩，她性格外向、热情开朗，很多男同学对他怀有爱慕之情，想不到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也对她有这点花花肠子！只是这丫头的倔强也害苦了自己——应该说是毁了自己一辈子！因为懵懂的爱情和不理解她没能够正确引导她走出逆境的父母等原因，她放弃了高三复读的机会、放弃了美好的前程赌气嫁给了一个比她年长近20岁的残疾人！提到云，我们都为她惋惜！酒后的矿子动情地抱头大哭起来。“也是我害了她呀！那次高考我们两个都是以两分之差与大学校门擦肩而过，她的压力太大了！我们在一起促膝长谈，如果我当时再好劝劝她，哪怕给她个肩膀靠一靠，也能缓解一下她的压力，怎么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呀！上世纪80年代末，家在农村的我们上学是唯一的出路！跨出去一步就是天堂，否则就只有回家种地！一辈子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一分之差，天壤之别！升学率极低，一所学校两个毕业班每年能够考上中专的就一、两个人；高中上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三两个村子几年能出一个大学生就很不错了！关于云的事情我知道一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云在最关键的初三下半学期开始谈恋爱了，那个时代男生和女生是不能说话的，否则就会被流言蜚语所淹没。云的成绩与她的初恋一样直线下降，结果以很不理想的成绩考入了二流的高中就读。矿子很高兴自己和云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因为他也考进了同一所学校……走的时候，矿子又找理由借了几十元钱。两次接触我不由对他的处境有了不好的直觉，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干啥啥都不行的文弱书生到了社会上凭何立足！？这样的人只有读书一条出路，否则的话在凭力气吃饭的农村是非常艰难的！第三次见到矿子是在我家里。一个星期天的早晨，矿子很突然、很突兀的出现在我家门前。鉴于之前的分析释解，善良的妻子对其经历并不陌生，反而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悯。我们热情地把他请了进来，矿子依然毫不客气，一如在自己家里一样。再次谈起学生时代，话题不由又回到了云的身上。矿子说自己非常想念云，曾跑了百十里土路傻乎乎地找到了云所嫁的村子，可惜没能如愿见到云，倒是见到了云的丈夫——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还见到了云已经四五岁的儿子。村里人说云早就到南方打工去了，这几年云与丈夫三天两头的打闹，碍于孩子的缘故没有离婚罢了！午饭是在家里吃的，妻随便做了几个菜。几杯酒下肚之后矿子动了感情，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说打算到南方去找云，把自己的爱慕和忏悔说出来！我赶忙劝他不能这样！你自己还有老婆孩子呢？该好好过日子才对！说到家庭，矿子哭的更伤心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老婆嫌我穷、嫌我窝囊——跟别人跑了。我现在养活自己都困难，我没做生意、也没买卖……有时候想象真不如死了算了。哎！咱这班同学都不如你混的呢！都在农村“修理地球”！就是咱以前的班长不也一样的命运吗？成绩那么好，还是拗不过命呀！……别乱说了。看到矿子喝高了，我赶紧拦住了他的话题。我不忍心看他打破自尊！自尊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防线，如果连最起码的自尊也没有了，那意味着什么呢？！我心里酸酸的！即使去南方找云又能怎样？找到了又如何？我老是不自觉地把他与鲁迅笔下的孔乙几联系起来。傍晚，我送走了矿子。临上车时我塞给他200块钱。矿子没有谦让的收了起来。无助的表情和混沌的目光是他留给我的最后印象。以后，矿子再也没有来找过我。说起来也有10年之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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