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军离职记
编者按：
他以“管理专家”的姿态空降，但最终以牺牲品的方式出局，他得到老板空前的支持，却经历24个月最终被资本方抛弃，他以先进的管理理念和举措，对企业陈规陋习以及落后的管理方式进行大刀阔斧般的改革，使管理更加规范，流程更加合理，效益更加增强、企业更加和谐。但最终家族企业更深蒂固的略根性难以逾越。
时间定格在2016年3月10日。这天上午在Y公司例会上临近结束时，董事长黑芸在会上宣布人事变动，副总经理张文军不再担任副总经理兼人力资源部经理，改任行政部主管。总经理年月接替张文军工作，兼管其原分管的部门。董事长黑芸是位女强人，年龄快65岁了，员工私下喜欢称其为“老太太”。
会场显得异常平静，只有张文军感到惊讶。随即散会，从与会人员的表情上，张文军感觉到，他们有的好像事前已经知道似的。想想也是，毕竟是家族企业，参加会议的主管大多数是黑芸的家族人。
会后，张文军直接与黑总、年月沟通谈话。年月是黑芸的独生女。张文军表示自己主动离职。这一天正好是张文军上任满2年的日子。
事实上，张文军的要离开预感早在去年底即显露端倪。
去年12月28日，星期一。上午周例会上“老太太”的讲话，犹如耳畔，企业效益下滑，人员要适时调整，管理人员及生产辅助人员原则上“只出不进”。大家一边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一年就下来了，一边庆幸还有三天时间就到猴年元旦了。
按理说元旦到了，要放假是十分高兴的事情，在企业上班就盼着法定假日了，私营企业忙生产，时常连星期日也不放假也是常有的事。可是张文军忐忑不安，心事重重，用他的话说，最近“老太太”阴晴不定的，职场充满“变数”。尤其是元旦、春节前后，职场都动荡不安，一些职场人或许并无辞职的打算，希望可以安安稳稳度过职场动荡期。
张文军所在Y公司是江苏苏中一家纺织服装外贸企业，张文军担任副总经理，企业员工有230多人，是一家典型的家族企业。员工们经常说，开会都是他家人坐在上面。员工所说的上面就是主席台，这个主席台外人是坐不到的，正常是五个人坐。老太太夫妻俩、女儿年月是总经理、女婿是董事长助理和年月的小姑是总经理助理。财务、销售、生产、采购等部门主管也都是家族成员。行政部门员工不到40人，家族成员就占22人，员工中也普遍存在着广泛的血缘关系和裙带关系。
张文军是2014年3月当地劳动部门推介“空降”到Y公司的一个职业经理人，并担任副总经理,分工负责企业日常管理、人力资源、企业文化建设、5S工作、安全、采购、质量工作，分管人力资源部、公司办公室、品管部、采购部。从此，开会、活动时，总算看到一个“外人”亮相了。这也是企业成立近20年来第一个“外人”副总经理。
该来的事情终于来了。
时间终于到了12月31日了，这是当年的最后一天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上午十时半，张文军接到老太太电话，让他去其办公室一下。张文军预感到“天要下雨了”，因为凭着对老太太的了解，一般情况下，老太太只要嘴里只要称呼说张总，就有事，而且还是难事、急事。老太太属于第一代草根老板，文化、格局都不属于走在当今社会发展前列者。员工私下议论说她是“算盘抱在怀里打的人”。
张文军来到老太太办公室。老太太不绕圈子直奔主题说：“张总，从今年一年来看，公司效益不怎么样，心中特别害怕，明年究竟怎么样？心里也没底。前奏说完，进入正题。公司考虑让张文军把人资李助理手上的事情接下来，张副总职务不变、待遇不变，这样就要减员增效。”老太太语气也算客气，算是征求意见吧。张文军一听明白了，老太太是要裁员呀。人资部本来就两个人，行政人事工作已经够忙的了。现在又要减去一人，工作量不少。张文军心里盘算着，老太太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张文军打开窗子说亮话，董事长这样做目的是赶人走，还是真的需要减员。张文军说，去年3月份来的时候就是明确了岗位、工作职责、薪资待遇。这样变化，导致了劳动合同无法履行了，不认可。合同期本身就三年，如到期也没续签的想法。
老太太感觉到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想法进行， 出现了意外。心里有点生气，但她还是说，先到这里，等她再与女儿商量一下再定。
30分钟后，张文军的手机再次响起，是老太太打来的，老太太说，张总还有一年，大家也理解，我们再继续合作一年。这样吧，抓紧起草文件，下午就开会，不能再拖了，宣布新一年度的人事任免和班子分工。张文军在新一年工作分工不变，维持往年的。他心里总算明白了，往年新一年度干部聘任都会在12月中旬宣布，今年为什么拖到12月31日人事还不研究宣布，期间张文军多次催促，老太太一直说，再等等，考虑考虑。原来老太太在打自己的主意。
这“关”总算过去了，老太太是不会死心的，张文军心中很清楚。新时代的“企业主”为了自身利益，同样会不择手段的。张文军感叹道。
张文军回到办公室，心情郁闷点了一支烟。不过，这个办公室已经不再是3个月的前的单独的副总办公室了，而是被“赶到”一个综合的多部门办公室。回想起入职以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不必说刚入职时一片乱象，桌面上摆满了待处理的工伤材料，还有往年没有处理的遗留问题，下大力气和时间理顺了工伤处理流程；妥善处理劳资纠纷和生产经营纠纷，时常准备应诉资料往返于仲裁委、中级法院; 处理公司车辆违章罚款的销案，竟然还有多起往年出现的违章等待处理,提出处理意见，亲自过问处理情况;主动提出实施去库存，把沉睡仓库多年的物料进行清理、分类，安排代用；处理员工工伤、交通意外等突发事故，在医院通宵陪护，跑前跑后办理手续；企业管理从拍着脑袋做事到计划性管理，有条不紊推进日常管理；企业文化建设有声有色，员工队伍稳定，离职率下降；多少个夜晚在办公室挑灯夜战，撰写公司文件、会议纪要、月度总结汇总材料；夏天冒着酷暑组织人员为车间员工送“清凉”，寒冬里自来水管爆裂起床去关阀组织抢修，减少损失;有多少个夜晚失眠在床，还在思考第二天的工作安排，管理创新不断推进。还有……
总以为：付出了，无愧于良心和职业操守；
总以为：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是有眼。
有了这一次“较量”，老太太在以后的日子里心情很沉重，脸始终拉得长长的，用财务部金主管的话说，看老太太的脸，就知道她心情怎么样了。自从这次谈话后，老太太与张文军配合不再像以前那样默契了，也不再有事通通气了，许多事情都绕开了张文军。张文军有点失落，“打工”现在变成了“打坐”。日子也不像以前过得快了，没有往日的成就感和充实感。张文军预感到暴风雨还在后面，不过年前估计不会“起风”了。
张文军忽然想起不久前离职的生产设备部孙经理，他到Y公司是三进三出，他自侃是“三进宫”。可最终还是走了，用他的话说，压抑得很，胸闷。张文军嘴角发出一丝苦笑。一切顺气自然吧。
事情很快得到印证，资本再次“发威”。春节上班后，冷战继续，气氛丝毫没有缓解，春节放假期间张文军也在关注招聘网站，做 “撤离”准备。3月1日下午，春节后上班刚好第10天，老太太再次找张文军副总交流:一是年月30多岁了，要让她锻炼,培养她接班，将来接班不懂人力资源肯定是不行的。二是春节以来订单不足，要想办法节约开支，降本增效。对人事也要作出调整，大家要沉下去做实事。短短几句话，不到五分钟，分量却很重。张文军也听得字字仔细，这是在“吹风”，下“逐客令”。
张文军私下也听到一些老员工经常说，老太太一到年底就“哭穷”，说企业不好做，惨淡经营。是不是真困难？鬼知道。事实上，最近几年公司的生产线建了一条又一条，厂房盖了一栋又一栋，员工由当初的不足五六十人发展到今天的两百多人，设备升级改造，越来越先进，产品性价比在同行处于领先位置，年销售年年上升。家里四辆豪车、五处房产有目共睹。董事长室装修地富丽堂皇。
经过沟通，黑芸、年月同意张文军离职，对外称个人家庭原因离职。10日上午签署变更合同期限、终止劳动关系和经济补偿协议，薪资结清，按照劳动合同法之规定给予经济补偿，程序很快走完。老太太也客套的表示，张副总在Y公司的2年，企业改变了许多，制度建设、流程管理逐步迈向了规划化、制度化，劳苦功高，我们不会忘记，也希望今后有机会再次合作。张文军在Y公司2年的副总经理生涯就此结束。
职业经理人、副总经理张文军出局了，老太太的变相“逼辞”成功了，拉得好长的脸，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走出公司大门口，张文军第一件事就将老太太QQ拉黑了。向车外望去，厂房渐渐远去，张副总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解脱，回想起这2年的风风雨雨，有快乐、有成就，也有失落，然一切似乎都成为过去。
纵观民营企业在新老更替、二代接班的过程中，很多职业经理人更多的只是一个过渡角色，其作用不在于业绩的增长，而是将企业带入正轨，建立一整套管理体系，以交给二代接班人一个系统、优质的企业，那么职业经理人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中国职业经理人的这种桥梁和过渡作用表现得尤为明显和突出。因此，张文军的出局也就不足为奇了。
(应本人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系江苏省金湖县作家协会会员、金湖县金绿源果业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