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个疯子

一等奖作品：《我娘是个疯子》，令无数人泪奔.... \COoU("  
2017-06-29 王恒绩 国馆 (oCpQDab@  
 4+>~Ui_#  
pIrL7Pb0  
Q+a&a]*KL^  
国馆君按：此文被评为全国“敬老好文章”全国一等奖，并被编入了大学语文，同时被海内外五六十家影视公司抢购影视版权，还被翻译成了40多国文字。  7a_u=\,  
 TG?>;It&  
文 | 王恒绩 R'F\9eyA  
-{A64gfFxT  
}|/<!l+;$  
 e GAto  
3`3my=  
qMVuB
v  
我们全家至今都不知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疯了？ TRgj`FG  
~|~2B$JeV  
lGT[6S\as  
23年前，有个年青的女子流落到我们村，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见人就傻笑，且毫不避讳地当众小便，村里一些男人也就常围着她转。 Zl#';~9W  
Vt
N@B*  
eGKvz
u  
因此，村里的媳妇们常对着那女子吐口水，有的媳妇还上前踹她几脚，叫她“滚远些”。 kG4])qxC'  
j/wQ2"@a  
xG4 C 6s  
可她就是不走，依然傻笑着在村里转悠。 2GigeN|1N  
x^`P[>  
C.u)2[(  
那时，我父亲已有35岁，他曾在石料场被机器绞断了左手而截肢，又因家穷，一直没能娶亲。 Tsu\4 cL]  
p+nB@fN/  
ae0Mf0<#)  
奶奶见那女子还有几分长相，就动了心思，围着那疯女人转了三圈,点点头说：“嗯，不错，一看就能生娃。” R-iWbLD  
SdI>  
$WW7,  
奶奶决定收下她给我父亲做媳妇，等她给我家传个香火后，再看情况是否把她撵走。父亲虽老大不情愿，但看着家里这番光景，咬咬牙还是答应了。结果，父亲一分钱未花，就当了新郎。 bB/fU7<{)u  
R S
Ww4}  
YuO!Y9iEm  
不用说，这女子后来就成了我的亲娘。 Cvt/ot-J?  
q
2Sc{E>[  
A]'XC"lS  
 n[a%*i6x  
hE,-CIRg  
R4[|f0l}s  
生我的时候，娘疼得死去活来，“嗷嗷”乱叫。 #8vl2qWbi  
-idbR[1{?  
#="Lr4T  
奶奶在房里点了三柱香，念了半天祷告。 >Wd=+$!I  
j}}as  
oO &%&;[/A  
然后，两个接生婆一左一右夹住娘，强行让娘双手扒在梯档上，双腿下蹲，娘胯下还放着一个木制大脚盆，里面放着好几刀草纸和软布。 P|fh4b4  
N-<,wUxf  
?6\A$
?  
接生婆不管娘能不能领会她们的意思，一个劲地叮嘱娘：“用劲，再用劲。用劲呀，疯婆娘……” 9,>c;7s X  
{9F}2 SJ  
PM:u~D$Jd  
这场生产耗时7个多小时，娘就那么扒在梯档上“挂”了7小时。 7O=7lQ  
6h[fk.W_  
F CfU=4O  
当娘胯下终于传来我响亮的啼哭声时，两个老天八地的接生婆累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还是奶奶为我剪的脐带。 W-1Ub
|8C  
9-=kVmT&g  
]xV2=!J  
而被接生婆管制了7小时的娘也因获得了解放而大哭起来。 zU|'IW&  
{oo(HD;5  
}&Xf<6  
奶奶抱着我，瘪着没剩几颗牙的嘴欣喜地说：“这疯婆娘，还给我生了个带把的孙子。” IQ~EL';<w  
Hb$wawy<  
J rYL8 1  
奶奶用一瓦罐母鸡汤犒劳了娘。那天，娘少有地、安安静静地偎坐在床上，被子上面搁着个小盆，奶奶端着海大一碗鸡汤给娘说：“好好拿着，别泼了。骨头渣吐在这个盆子里，听见没有？要不听话，我就打你。” )q{e L$  
v~!_DD au  
6l|
SGt\  
奶奶半恐吓半认真地说。
Q^lgtb  
M~saYJio  
\S?;5LacZ  
娘接过鸡汤，居然点了点头。她抓起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娘还真听话，将鸡骨头规规矩矩地吐在盆子里。那一大碗汤她吃得精光。 1$yS
Ii  
2+YM .Zl  
S U P  
 u69G #  
kI*f}3)Y  
SV1;[  
 LwI4 2  
|JUAR{  
$L]E< gWrP  
只是，我一生下来，奶奶就把我抱走了，而且从不让娘拢边。 :WSszak  
OOz;/kay  
&xFs0Ri(  
不怪奶奶绝情，我们村曾发生过这样一起惨剧：有个女人嫁给我们村的一个单身汉，女人虽不是疯子，却是弱智。生下一个儿子后，竟在夜里睡觉时翻身压死了儿子，女人被男方暴打一顿后，撵出了门。 OBM&N  
cbx( L8  
`C*psS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奶奶岂敢大意？娘一直想抱抱我，多次在奶奶面前吃力地喊：“给，给我……” ARB
^]  
<5c^DA  
M1Th~W9l  
奶奶没理她。我那么小，像个肉嘟嘟，万一娘失手把我丢在地上怎么办？毕竟，娘是个疯子。 {`% q0Nr  
u&Xn#fh  
^12}#
I  
每当娘有抱我的请求时，奶奶总竖起眼睛训她：“你别想抱孩子了，我不会给你的。要是我发现你偷抱了他，我就打死你。即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撵走。” +\
B.3%\-  
+227SPLd  
!?{%9  
奶奶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含糊的意思。 AT^MQv
n  
kqS_2[=]  
TGG-rA6@Lx  
娘听懂了，满面的惶恐，每次只是远远地看我。尽管娘的奶水胀得厉害，可我没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喂大的。 ueJ_F#y  
n]_<6{: U  
wcDb|
H&  
原来，奶奶说娘的奶水里有“神经病”，要是传染给我就麻烦了。 +oa>k 0  
G:PcV_ihx  
MOP#to)k&  
 3q(]Dg;v  
z 2Ao6*%  
>D$NEO^  
那时，我家依然在贫困的泥沼里挣扎。特别是添了娘和我后，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奶奶决定把娘撵走，因为娘不但在家吃“闲饭”，时不时还惹事生非。 ozG!OiRW  
M|'![]-  
B}ASZYpW>  
一天，奶奶煮了一大锅饭，亲手给娘添了一大碗，说：“媳妇儿，这个家太穷了，婆婆对不起你。你吃完这碗饭，就去找个富点的人家过，以后也不准来了，啊？” rgrsNr:1  
1GgG9I  
V7Mp<x%  
娘刚扒了一大团饭在口里，听了奶奶下的“逐客令”，显得非常吃惊，一团饭就在口里凝滞了。 1d~cR  
}zwHUf9q1  
6:Zd,N=  
娘望着奶奶怀中的我，口齿不清地哀叫：“不，不要……” l$!g#?w  
o
IY@xuj  
ulY<4MN  
奶奶猛地沉下脸，一下拿出威严的家长作风厉声吼道：“你个疯婆娘，犟什么犟，犟下去没你的好果子吃。你本来就是到处流浪的，我收留了你一两年，你还要怎么样？吃碗饭就走，听见没有？” J
sQmn<Yt  
TSYe~)I  
a)M#O\i`  
奶奶从门后拿出一柄挖锄，像佘太君的龙头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咚”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暗响。 OD1>s6uA7  
\]p[DYBY#  
CEb al\R  
娘吓了一大跳，怯怯地看看婆婆，又慢慢低下头去看面前的饭碗，有泪水当当地落在白花花的米饭上。 6%UhP;(  
I/w=!Ih  
pS<j>y  
在奶奶的逼视下，娘突然有个很奇怪的举措，她将碗中的饭分了一大半给另一只空碗，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 cvv(OkC  
I
qmQQ_KH  
,O
aPrAt-  
奶奶呆了，原来，娘是向奶奶表态，每餐只吃半碗饭，只求别赶她走。奶奶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几把，奶奶也是女人，她的强硬态度也是装出来的。 h*zHmkFR  
JdA3O{mT)  
e^Lt{/  
奶奶别过头，生生地将热泪憋了回去，然后重新板起脸说：“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会饿死的。” `n`aA)|<  
ef(OhIX  
7TGLt z  
娘似乎绝望了，连那半碗饭也没吃，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却长时间站在门前不走。奶奶硬着心肠说：“你走你走，不要回头。天底下富裕家多着哩！” "0A !fRI~  
;1woTAuD  
6 g`Y~ii  
娘反而走拢来，一双手伸向婆婆怀里，原来，娘想抱抱我。 wfF0+T+IA  
!T8h+3I  
9^1.nE(R&  
奶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襁褓中的我递给了娘。 j.y
8H  
E6y ?DXWH  
73d7'Fw  
娘第一次将我搂在怀里，咧开嘴笑了，笑得春风满面。奶奶却如临大敌，两手在娘身下接着，生怕娘的疯劲一上来，将我像扔垃圾一样丢掉。 i_
qR&X  
R4g% $}  
srfM"Lb'  
娘抱我的时间不足3分钟，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夺过去，然后转身进屋关门… 3eS *U`_  
#1` lJ  
ob;$yn7ZO1  
 6(.]TEu0  
\HZ]=B#0  
B<uUf)t  
 j; )-K 3Ia  
=WP`i29j9}  
:%vD hMHa  
娘终于走了，可走了娘的家还是没法走出贫困。我家依然过着“日愁三餐，夜愁一宿”的生活。 $X:r&7t+Q[  
/tGj`C&qtw  
ZQPv@6+oY  
当然，这些我记忆之前的故事都是奶奶告诉我的。 X`FFI6pb  
v %fRq!~  
Qk.:b  
当我懵懵懂懂地晓事时，我才发现，除了我，别的小伙伴都有娘。我找父亲要，找奶奶要，他们说，你娘死了。可小伙伴却告诉我：“你娘是个疯子，被你奶奶赶走了。” dKwY\)\  
Yv[j5\:x  
C~aNOe WR  
我便找奶奶扯皮，要她还我娘，还骂她是“狼外婆”，甚至将她端给我的饭菜泼了一地。 } h pTS_  
Y^W.gGM  
$s-HG[lX[  
奶奶生平第一次打了我，还万般委屈地抹起了泪：“小兔崽子，你娘除了生你，什么都没干，都是奶奶把你拉扯大的。你倒好，恩将仇报。早知道，就让你那疯子娘把你一起带走。” \+B+M 7  
G_UxR9Qo  
%4rPkPAtrp  
那时我还没有“疯”的概念，只知道非常思念娘，她长什么样，还活着吗？ hJ1:#%Qe.  
XN1\!CM8  
.TTXg,8#D  
没想到，在我六岁那年，离家5年的娘居然回了。 rG|*74Q]  
b!Z-HL6  
l^ aUN  
 <rs"$JJV  
<n:j@a\up0  
zf>r@>S!L  
那天，几个小伙伴飞也似地跑来给我报信：“小树，快去看，你娘回了，你的疯子娘回了。”我喜得屁颠屁颠的，撒腿就往外跑，父亲和奶奶跟随着我追出来了。 }TS4D={1  
<MH| <hP  
0au\X$)Q  
这是我有了记忆后第一次看到娘。她还是破衣烂衫，头发上还有些枯黄的碎草末，天知道是在哪个草堆里过的夜。 cp7Rpqg  
GGR hM1II  
")87GQ(R  
娘不敢进家门，却面对着我家，坐在村前稻场的石磙上，手里还拿着个脏兮兮的气球。 \f7Aj>  
3Vj,O?(Z  
On{p(|l  
当我和一群小伙伴站在她面前时，她急切地从我们中间搜寻她的儿子，娘终于盯着我，死死地盯住我，咧着嘴叫我：“小树……球……球……” (X"WEp^Q{I  
Gf{FFIe
(  
g^EkRBU  
娘站起身，不停地扬着手中的气球，讨好地往我怀里塞。 ^KK6 d  
a:(.{z?nM  
aN5w  
我却一个劲地往后退。我大失所望，没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早知道疯子娘是这个样子，我思念她干啥？ b8@gv OB  
Iv5agh%  
hh!^^emo  
一个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说：“小树，你现在知道疯子是什么样吧？就是你娘这样的。” .w`1;o  
'h&"xXv4|  
['S
Ze0  
我气愤地对小伙伴说：“她是你娘！你娘才是疯子，你娘才是这个样子。” okO^/"  
g0!{CW  
Uxq9H  
我扭头就走了。这个疯子娘我不要了。 u~9gR@e2{  
S>o
Qm  
noBGP/Av=:  
出人意料，奶奶和父亲却把娘领进了门。当年，奶奶撵走娘后，乡亲们议论很多，奶奶的良心受到了拷问，随着一天天衰老，她的心再也硬不起来，所以主动留下了娘，而我老大不乐意，娘丢了我的面子。 J c~{ E  
W1 qE,%
cx  
^&W(|R-,J&  
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娘，我从没给娘好脸色看，从没跟她主动说过话，更别想我喊她一声“娘”，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我“吼”为主，娘是绝不敢顶嘴的。 {u}Lhv  
>6(91J  
P7Ws$7x  
家里不能白养着娘。奶奶决定训练娘做些杂活，下地劳动时，奶奶就带娘出去“观摩”，说不听话就要挨打。 fQ^45ulz  
|oSx*Gh  
3UBg"1IC  
虽然真要打起来，奶奶远远不是娘的对手，可娘对奶奶噤若寒蝉，娘再疯，也知道这个头发花白、走路蹒跚的婆婆操纵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千万惹不得。 |lijnfp  
: _>/Yd7-&  
b'N(eka  
奶奶叫娘割草，她就割草；叫她捡柴她就去捡柴。 9cu0$P`}5  
iJza zQ  
Z~VS
Wrw3  
过了些时日，奶奶以为娘已被自己训练得差不多，就叫娘单独出去割猪草。没想到，娘只用了半小时就割了两筐“猪草”，奶奶一看，又急又慌，娘割的是人家田里正生浆拔穗的稻谷。 gt
1W_C\  
wY`yP!xO  
fr1/9E;  
奶奶气急败坏地骂她“疯婆娘”“谷草不分”“活着是造粪”…… OI9V'W$  
q+/c+u?=^  
X=<-rFW  
奶奶正想着如何善后时，稻田的主人找来了，竟说是奶奶故意教唆的。奶奶火冒三丈，当着人家的面拿出根棒槌一下敲在娘的后腰上，说：“打死你这个疯婆娘，你跟老娘滚远些……” :-=,([TJ  
vElVw. P  
zd+_ BPT  
娘虽疯，疼还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着奶奶的棒槌，口里不停地发出“别、别”的哀号。 ;MqH)M  
ly<1]jK  
.I@jt?6X  
最后，人家看不过眼，主动说：“算了，我们不追究了。以后把她看严点就是……” 5ap~;t  
h] (BTb#-  
qd9CKd  
这场风波平息后，娘歪在地上抽泣着。我鄙夷地对她说：“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个猪。”话音刚落，我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 YJlpP0;++  
"`Q.z~  
d5zF9;[  
奶奶瞪着眼骂我：“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说话？再怎么着，她也是你娘啊！” :h>d'+\  
4&Uq\,nx  
AiT&:'<UT  
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没有这样的傻疯娘！” (1r.AG`g  
Khbkv  
ptS1
d$  
“嗬，你真是越来越得志了，看我不打死你。”奶奶又举起了巴掌，这时只见娘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横在我和奶奶中间，娘指着自己的头，“打我、打我”地叫着。 .cTK\  
R(c:#KF#8  
d85\GEF9i  
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别打我。
r?s,  
8\BCC1K  
`3Gjj&c  
奶奶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垂下，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个疯婆娘，心里其实有数啊！” %d5;JEgA:g  
'[ZRWwhr  
cC.=,n  
 LCrE1Q%VP  
vxxa,KR/y  
H1(Zzn1  
 XCNfogl  
AZ7  
S+Aq0
B<  
我上学不久，父亲被邻村一位养鱼专业户请去守鱼池，除混个一日三餐，每月还能赚50元工钱，家里这才稍稍缓口气，起码粮食够吃了。 5YlY=J  
(Yzy
;"iAu  
&^C<J  
娘仍然在奶奶的带领下出门干活，主要是打猪草，没再惹什么大的乱子。
:GU6v4u  
edh?I1/  
Hz}6XS@  
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奶奶让娘给我送雨伞。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几交，浑身像个泥猴似的，她站在教室的窗户旁望着我傻笑，口里还叫：“树……伞……” AHq;6cG  
.!ThqYo  
{ jnQoxN  
一些同学嘻嘻地笑，我羞得面红耳热，冲她挥挥手，让她走开些。 *^XfEO  
"x.|'  
e>-a\g  
娘不为所动，依然站在那里喊：“树……伞……”班上最调皮的范嘉喜还刻意模仿娘那含糊不清的叫声：“树……伞……”这一学，全班都哄堂大笑。 fX,L;Se"  
6B)3SC  
}E5oa\1u  
我如坐针毡，对娘恨得牙痒痒，恨她不识相，恨她给我丢人，更恨带头起哄的范嘉喜。 =(f+geA"hm  
'E2\e!U/  
(~~*PT-  
当他还在夸张地模仿时，我抓起面前的文具盒，猛地向他砸过去，却被范嘉喜躲过了，他冲上前来掐住我的脖子，我俩厮打起来。 !%' 1x2?  
}s_'
q~R  
q
W57h8M  
我个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轻易压在地上。这时，只听教室外传来“嗷”的一声长啸，娘像个大侠似的飞进来，一把抓起范嘉喜，拖到了屋外。都说疯子力气大，真是不假。 mJ=3faM  
yv:8=.r}M  
y9?~^pTx  
娘双手将欺负我的范嘉喜举向半空，他吓得哭爹喊娘，一双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乱踢蹬。娘毫不理会，居然将他丢到了学校门口的水塘里，然后拍拍手，一脸漠然地走开。 uaMf3HeYV  
#"^F:: b-  
VZ?"yUZ Id  
我被娘的行为吓得呆若木鸡，甚至忘记了呼救。那天，所有老师都在校长办公室开会，对这里发生的一幕毫不知情。 i2ap]  
4WV'\R+m  
W?;
kMGW-  
幸亏学校烧饭的大师傅将范嘉喜从水塘里捞了起来，那个调皮蛋冻得全身青紫，身上还有挂伤，被后来赶到的老师们送到了卫生院… UXz0HRRS0  
lP>}9^7I!  
Vy-EY*r|  
 C3n_'O  
2\flTO2Ny  
;}!hgyq  
娘为我闯了大祸，她却像没事似的。在我面前，娘又恢复了一副怯怯的神态，讨好地看着我。 g">E it*[  
=Rl?. +uE  
), >jBYMJ  
我明白这就是母爱，即使神智不清，母爱也是清醒的，因为她的儿子遭到了别人的欺负。 7tOOruiC  
|s&jWM$  
<$#b3F"I  
当时我就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娘！”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她，娘浑身一震，久久地看着我，然后像个孩子似的羞红了脸，咧了咧嘴，傻傻地笑了。 (U"Ub;[7  
.z/M (  
WPBn?vb0<  
那天，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共撑一把伞回家。娘的一双腿在泥泞的路上呼呼地、有力地往前行，将那泥浆踩得四处飞溅。 HS{a^c%  
\atztC{-L>  
BlF]-dF\  
我把这事跟奶奶说了，奶奶吓得跌倒在椅子上，连忙去把爸爸叫了回来。 W\s ]qsLS  
j';V(ZY&BB  
Ys@M1o  
爸爸刚进屋，一群拿着刀棒的壮年男人闯进我家，不分青红皂白，先将锅瓢碗盏砸了个稀巴烂，家里像发生了九级地震。 ecK{+Z'G  
bI)ItC_wf!  

 (f DA  
这都是范嘉喜家请来的人，范父恶狠狠地指着爸爸的鼻子说：“我儿子吓出了精神病，现在卫生院躺着。你家要不拿出1000块钱的医药费，我他妈一把火烧了房子去逑。”
E|ce[|2  
60KhwD1  
Tu Q@b  
1000块？爸爸每月才50元钱啊！看着杀气腾腾的范家人，爸爸的眼睛慢慢烧红了，他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着娘，一只手飞快地解下腰间的皮带，劈头盖脑地向娘打去。 xtef18i>  
1Ih.?7}
 
I\JJ7/S`t  
一下又一下，娘像一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只跑进了死胡同的猎物，无助地跳着、躲着，她发出的凄厉叫声以及皮带抽在她身上发出的那种声响，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IC.<Q<}  
*Mf;  
=VMV^[&>  
最后还是派出所所长赶来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 Oj<.3U[C  
8+no>%L  
GE`:bC
3  
调解结果是，双方互有损失，两不亏欠，谁再闹就抓谁！ ,f`435R  
派出所在乡下拥有绝对的权威，范家人走后，爸看着满屋狼籍的锅碗碎片，又看着伤痕累累的娘，他突地将娘搂在怀里痛哭起来，说：“疯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这事下不了地，咱们没钱赔人家啊。这都是家穷惹的祸！” k r0PL)$  
ITj0u&H:  
c[:OK9TH  
爸又看着我说：“树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大学。要不，咱们就这样被人欺侮一辈子呀！” vkdU6CZO  
ze!S4&B  
>[ r TUn;  
我懂事地点点头。从此，我读书可以用“玩命”来形容。 | ,bCYK  
__p\`3(,'  
E DuLgg@  
 Qe=,EXf  
Si,[7um  
N zY}-:{  
 I^iJ^Z]vx  
S Rs~p  
X {,OP/  
2000年夏，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高中，积劳成疾的奶奶却不幸去世，家里的日子更难了。 PI>PEge!&  
@5n!t1(  
Kq}/`P  
恩施州民政部门将我家列为特困家庭，每月补贴40元钱，我所在的高中也适当地减免了我的学杂费，我这才得以继续读下去。 shbPy   
Nz`4q%+  
S<
"M5e  
由于是住读，学业又抓得紧，我很少回家。父亲依旧在为50元打工，为我送菜的担子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娘身上。 *I;,|Jjk  
b#U nE  
vn"2"hPF|  
每次总是隔壁的婶婶帮忙为我炒好咸菜和青菜，然后交给娘送去。二十公里的羊肠山路亏娘记下来，她每个星期天为我送一次，风雨无阻。也真是怪，凡是为儿子的事，她一点也不疯。 SFr
QPdX6V  
2@``=0z  
RZm}%6##ZC  
除了母爱，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在医学上应该怎么破译。 '=!@s1;{[;  
(0s7<&Iu  
kt8P\/~*i  
2003年4月27日，又是一个星期天，娘来了，不但为我送来了菜，还带来十多个野鲜桃，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笑着问她：“挺甜的，哪来的？” V[-4cu,Ph^  
^06f\7A  
w9I7pIIl  
娘说：“我……我摘……” 8X=cGYC#  
TRwlUC3hQ  
B .p&,K  
没想到娘还会摘野桃，我由衷地表扬她：“娘，您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f,9jK9/$  
(~F{c0\C  
NG-Wn+W@b  
娘嘿嘿地笑了。娘临走前，我照例叮嘱她注意安全，娘哦哦地应着。 fY@Y$S`Fh  
yjZ]_.  
cstSLXD  
送走娘，我又扑进了高考前的最后总复习中。 ,1'9l)zP  
}Z T{  
$:M*$r^u  
第二天，我正在上课，婶婶匆匆地赶到学校，让老师将我喊出教室。婶婶问我娘送菜来没有，我说送了，她昨天就回去了。婶婶说：“没有，她到现在还没回家。” ta]B9&c  
SVsLu2tVY  
%"GF+  
我心一紧，娘该不会走岔道吧？可这条路她走了三年，照理不会错啊。 t0_o.S  
C3kxw1*  
RXa&*Jtr -  
婶婶问：“你娘没说什么？”我说没有，她给我带了十几个野鲜桃哩。婶婶两手一拍：“坏了，坏了，可能就坏在这野桃上。”
L(a&,cdh  
+]|aACt]  
hzIP ?0^E  
婶婶为我请了假，我们沿着山路往回找，回家的路上确有几棵野桃树，因长在峭壁上才得以生存下来。 -x~h.s,  
m9bR %j  
&jCT-dj  
我们同时发现了一棵桃树有枝丫折断的痕迹，脚下是百丈深渊。婶婶看了看我，说：“我们弯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 ;K<e]RI;?  
F&US-ce:M  
fUQuEh5_  
我说：“婶婶，您别吓我，我娘不会……”婶婶不容分说，拉着我就往山谷里走…… q[4{Xh  
^UP!y!&N  
,L#Qy>MOb  
娘静静地躺在谷底，周边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 [Nb0&:$ay  
OE87&Cl"{t  
'>[l1<d!G  
我悲痛得五脏俱裂，紧紧地抱住娘，说：“娘啊，我的苦娘啊，儿悔不该说这桃子甜啊，是儿要了您的命。娘啊，您怎么不答应我？您活着没享一天福啊……” CW*Kd
t  
WF0%zxg]  
CZB!vh0  
娘再也不会回答我，再也听不见儿的呼唤，再也不能为我送饭送菜，我将头贴在娘冰冷的脸上，哭得漫山遍野的石头陪着我落泪…… Qs2E>C  
yidUtSv=,  
9"Vch;U$  
2003年8月7日，我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时，湖北一家大学烫金的录取通知书穿过娘所走过的路，穿过那几株野桃树，穿过村前的稻场径直飞进了我家门。 O9OD[VZk  
DSGtt/n  
K*;e>{p  
我神情凛然地把这份迟来的鸿书插向娘亲冷寂的坟头：“娘，儿出息了，您听到了吗？您可以含笑九泉了！娘啊…” hn9'M!*:O  
w~J 7|8Y  
;h[p "  
;V(- ;O  
8wGq:@#=  
作者：王恒绩，配图来源话剧《疯娘》。 mG4myQ?$  

谢谢乔老师的精彩分享周末愉快

让人落泪。

感谢尹老师来访。

        

  

  

感谢老师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