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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小说------心
ZX68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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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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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9B?@n?B  
2017年09月01日09:17 来源:中国作家网 慕新 PgqECd)f  
遇见 6e&g$ R v  
为什么会忽然提到“结婚”这种话题呢?无聊之极! Rgs3A)[`d/  
窗外的路上逐渐人多了起来,噢,对了,刚过下班时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从两个小时前走进这家咖啡馆,就一直如此。四周回荡着马头琴的悠扬乐声,使人闭上眼睛仿佛能嗅到草原的气息。服务生在木桌间来回穿梭,不时说一句“请您稍等”。而其脸上一律挂着职业性的不冷不热的笑容,这种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笑容倒与此刻苏静庵和Lucy之间的话题非常合拍。 `-5cQ2>"  
Lucy说到了结婚,就在十分钟前。结婚原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对象绝不会是她。这一点苏静庵非常肯定。Lucy正装模作样地品着咖啡,脸朝向窗外的街道,两只眼睛却偷偷瞄着苏静庵,等待他的回答。两个人,男人和女人,苏静庵和Lucy。是的,婚礼是必须的,如是思想和身体都没什么异常的话,人早晚都是要结婚的。苏静庵沉默不语,也转头看着窗外,窗外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正端着个破碗在乞讨。苏静庵当然知道老头子需要的是钱,而非他手中的咖啡。苏静庵看看老头子,又转过脸看看Lucy,从某一方面来说,Lucy和老头子有共同点——需要钱。 s/\XH&KR3V  
作为一个中规中矩的西城人,苏静庵的生活也中规中矩。他经营一家24小时营业的酒吧,早上十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其他时间由两个打工的女孩负责照看。在西城郊区有一幢二层小楼,有一辆银灰色悍马H2。今天之所以在上班时间出来,是因为Lucy说有重要事情跟他商量,所以他给打工的女孩说了一声,要她提前来帮忙照看一下酒吧。不过他没想到所谓重要事情,竟然是“结婚”! ~"RQ!&U  
Lucy在等苏静庵的回答,却等来了一段沉默,沉默中惟有两人调羹搅动咖啡发出的清脆声音。 qY# m*R  
“不愿意。”苏静庵终于给出了答案,简单明了,是的,不愿意。这句话大多数人只需要听一遍就能理解,然而Lucy似乎无法理解。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苏静庵,意思是要他再说一遍。于是,苏静庵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这一回Lucy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继而有泪涌出眼眶,弄花了她出门前精心描过的眼线。 e8 v; D  
“我爱你,你知道的,我已经把什么都给了你。”Lucy一边哭着,一边用纸巾抹着眼泪。 |M]sk?"^  
“我知道的。”苏静庵点点头。 -D$3!ccX  
“那你还说这样绝情的话?”Lucy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哭着问他。 F1/6&u9I  
“我不爱你。”苏静庵沉声应道。 4g S[D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Lucy觉得此事或有缓和的余地。 dkf}),Z F  
“我们已经培养了一年多。”苏静庵耸耸肩膀。 @<VG8{  
“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Lucy诧异地盯着他。 ltP   
“爱过。”苏静庵并不想说谎。只要是谎言,迟早都会被戳穿。 DwTi_8m;  
“什么时候?”Lucy继续追问。 \v.HG] /u  
“真相大白之前。” _82<| NN:  
“真相?”Lucy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D@2Ya/c  
“嗯。”苏静庵再次点了点头。 ^CO#QnB @  
这次换Lucy沉默了。难道他真的知道了?不可能,自己每次出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决不可能给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发现的。但看他那样子,又不像被蒙在鼓里的人。不过,事情尚有挽回的可能吧。不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呢?思忖片刻,她止住了眼泪,然后仰起脸无比娇媚地看着他。接下来,她假装不经意间往下拉了拉V领衬衫的领口,好使自己引以为傲的丰满胸部跳进对面这个男人的眼睛。她在完成以上动作后,脸上的笑也更加妩媚动人了。 kaV%0Of]  
苏静庵显然对此不感兴趣,他只是冷冷地接住了她的目光,却不作出任何回应。 mMga"I9  
“你以前也是这样勾引别人吗?”他问她,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 MyK^i2eD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她心中一惊,但并不表露在脸上。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但她不能就这样离开,他是个有钱的男人,她需要他的钱。若非钱,她当初怎么会跟这个男人上床呢?她冷笑一声,将衬衫领口又往上拉了拉。哼,没有半点情趣的古董!让爱情至上的陈腐观念见鬼去吧!老娘跟你睡只是看上你的钱,懂吗!白痴,你以为老娘会成天陪你看那些浪费时间的书,听那些无聊的古典音乐。去你妈的! -Zttj/K  
当然,Lucy并没有说出上面的话。她忽然放下手中的调羹,冷冷地吐出一句:“我离开也可以,但至少你得给我一笔分手费吧!” G|<]Ma9x  
“分手费?”苏静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的话,全然不解面前这个女人心中所想。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有脸要分手费! b,z R5R^D;  
“一百万!怎么样?九十万也行……不能再低了!”Lucy说话的时候斩钉截铁,看样子容不得他讨价还价。 ;;D% l^m+  
“九十万也行?”苏静庵漠然注视着Lucy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确切地说,那是一打钞票。然后他摇了摇头,淡然拒绝她的无理取闹。“不行。” |c]> Q  
“你打算给多少?”Lucy诧异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一刻她有点看不懂他。 2c!h2$w  
“一分也不会给。”苏静庵微微一笑说道。 f*UBigk  
又一段令人尴尬的沉默,马头琴已经换成了龚琳娜的《忐忑》,这曲子倒是非常应景,苏静庵想。对面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若不是咖啡已经喝光,她大概会端起杯子泼到他脸上。然而咖啡对Lucy来说,更像是解渴的白开水。于她而言,男人跟水的作用大致一样吧,都是解渴的。不过更确切地说,男人是用来满足自己的。既然现在苏静庵不能满足她了,那么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可是空手而归只能落得个人财两空,所以决不能立刻扭头就走。 S_`W@cp[  
咖啡馆外面响起一阵兴奋的喇叭声,苏静庵和Lucy几乎同时转过头去看着那辆惟恐别人不注意它的车。车子不坏,墨绿色的吉普牧马人。车内的男子故作姿态地将脸上的墨镜摘下,露出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看见这个男人,Lucy的眼睛里放出了短暂的光芒。苏静庵立刻明白了,她到底还有多个选择。诚然爱情和婚姻都是单选题,但面前这个女人并不想要什么爱情,更别提什么狗屁婚姻了。她大致是在寻求某种感观刺激吧,苏静庵想。 'o7R/`4KR  
“你确定一分都不给?”Lucy再次问苏静庵,因为他曾经和她上床的时候说过,什么都愿意给她。 `9]P/J^  
“确定无疑。”苏静庵打了个响指,漫不经心地说。 1g+LF[*-~  
“好吧,你他妈别后悔。”头发烫得跟个夜店小姐似的她,这时重重一拍桌子,挺着她那傲人的胸脯一摇一摆地走出咖啡馆。 (tgEa{rPAP  
苏静庵当然不会后悔,对于一个他出门买个菜都能遇见五个跟她上过床的男人的女人,他还不至于此刻捶胸顿足懊悔不已。跟Lucy分手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慈悲,他想。 WvIK=fdZ$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的,已经黄昏时分。夕晖洒落在金麦步行街上,照得街道金黄一片。此情此景倒叫苏静庵想起了电影《角斗士》中主角梦回故乡的片段,一望无际的麦田……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走在麦田里,伸手抚摸着金黄饱满的麦穗……那种感觉相当惬意,能令人暂时忘却世俗的烦扰和纷争。 x0y% \  
一阵冗长刺耳的喇叭声打破了他平静的思绪,一望无际的麦田消失,麦穗也已不见。他睁开眼睛,只见窗外一辆卡车停在当街,车内的司机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而离车头约十米处,被撞得头破血流的女子正倒在地上。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跟他分手的Lucy。可以确认的是她已经死了,被重型卡车撞飞十米后倒地身亡。Lucy不是钢铁侠不是超人不是金刚狼,Lucy只是Lucy。 cvn-*Sj  
马路对面等待她的那个男人看到这场车祸,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他冲尸体耸耸肩,又戴上了墨镜,然后用力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这才关上车窗扬长而去。是的,这场车祸与他无关。他只是在等一个可以与自己上床的女人,风骚妩媚见钱眼开的Lucy正好是此等货色。可惜现在这女人死了,死于车祸。车祸,步行街一般不会发生车祸,鬼才知道这辆重型卡车是怎么跑进来的!但他都没理会什么规则将车开了进来,那么重型卡车开进步行街也就不足为奇了。男人觉得该离开这个倒霉的鬼地方才好,所以他飞快地发动车子驶出了步行街。 =H L9Z  
110很快到来,对于肇事者和尸体皆作出了有效的处理。Lucy、肇事司机和重型卡车都被带走,只留下一片干净如初的街道。人们经过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盯着地上未曾洗刷干净的血迹。苏静庵也和他们一样,目光久久停在那滩血迹上。殷红的血已经淡去,只剩下淡红色,这种淡淡的红色,是Lucy最喜欢的颜色,也是她胸罩和内裤的颜色。Lucy只穿淡红色的内衣,她说这种颜色既不过于俗气,也不过分招摇。其实当时苏静庵很想问一句,內衣即便再怎么招摇,又能给几个人看呢?难道她打算只穿着它上街,好叫众人一饱眼福?不过若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被城管带走,送进精神病康复中心。 iM4mkCdOO  
但问题不在淡红色的血迹和内衣,不在那里。有人死了,而且是刚跟苏静庵分手的Lucy。对此负责的人显然是那个肇事司机,可苏静庵觉得自己也不该对她冷言冷语,以至于她冲出咖啡馆时丧失了理智,根本没有看见侧面急驰而来的重型卡车。去见情人合情合理,那辆牧马人里面的男人也很帅,那辆车大概在四十万到五十万之间。Lucy喜欢那样的男人,有钱有貌。不像苏静庵自己,一张大众脸,其貌不扬,乏善可陈。Lucy之所以跟苏静庵提到结婚,不过是觉得小楼比三室一厅要好,悍马比牧马人要好。在提到结婚这件事情的之前的一个晚上,她还在和牧马人里的那个男人睡在一起。苏静庵当然对此了如指掌,他并不是傻子。但一切让它沉在水下不是更好么?只要不说话,就不会破坏最初的美好。可是苏静庵觉得自欺是最难的,他宁愿顺着心的方向走。于是,他拒绝Lucy的要求。接下来她提到了分手费,“分手费”一说简直是无理取闹。但他该意思一下的,九十万太多,二三十万还是可以的。毕竟Lucy和他看似风平浪静地相处了一年多。喜欢钱并没有错,他也知道钱的重要性。他只是无法忍受一个像种马一样的女人。 7^`RP e^a+  
苏静庵有些自责,尽管他明白这个女人的死跟自己无关。他一言不发地买了单,缓缓走出咖啡馆。路过那滩淡红色的血迹时,他不小心一脚踩到了上面。一时心中空白一片,又回到了与Lucy认识之前的状态。莫名空虚,总得找点事做,以驱散这种无力的空虚感。他走出金麦步行街,便看见停在路边的车。上车,发动,之后一边漫无目的地前行,一边听Linkin Park的Numb。单曲循环,如此反复。很喜欢林肯公园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要将心中郁积的不快尽数释放。摇滚音乐通常使人联想到激情和速度,但在市区是无法高速行驶的。于是苏静庵决定将车开上西城高速公路,至于要去哪里,他心中一时还没有主意。 YAX #O\,  
这些年来,苏静庵一直过着麻木不仁的生活。生活虽有规律,一日三餐也按时解决,但对于未来,对于爱情,对于家庭,他的心中从来没有过成型的概念。欲望是有的,但欲望并不能维持什么。能够恒久的东西,通常要靠热心和信念,要投入感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值得投入感情的人或事,苏静庵至今未曾发现。但他转念一想又不对,因为在江南有一个他牵挂的人。他叫她薇薇安,或者安。虽然,两人从未见过…… Y#GT*V  
苏静庵的别墅里多是书和唱片,书多是鲁迅、海明威、村上春树,唱片多是MJ、贝多芬、肖邦。于苏静庵而言,与其花时间去做徒劳无益的事,还不如读读书听听音乐。诚然,读书听音乐并不能带来任何经济收益,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他喜欢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曾被主人公无惧无畏的硬汉精神所感动。但回到现实中,他又觉得此种人格与世格格不入。鲁迅的骨头也很硬,但若他活在当下,此等气魄是否也合于世道呢?村上春树有着看穿一切之后的深邃和冷漠,但其人真若如此,想必生活少了很多乐趣吧。不过说到读书,苏静庵只是浅尝辄止,不曾深入。一切关于古代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研究的著作,他一本也没有看过。一直不喜欢类似于指手画脚的评语和论述,一部作品的好坏,众说纷纭。评来评去,最后竟然说到了作者的人格上。显然,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培根和刀子嘴豆腐心的凡人哪一个更伟大,并不能一言定论。 [>Ikitow  
I’ve becoming this all I want to do R %Rv  
Is be more like me and be less like you N=hSqw[  
哼着歌词,车已经上了高速公路。苏静庵从收费站取卡时,抬头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夕阳。再过不久,将迎来繁星漫天,皎月初升,黑夜会将大地之上的一切拥抱。黑夜即将来临,必须赶快上路,他想。 3`mC"a b /  
关于Lucy的片段,犹如一张张老旧的默片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由于主人公已经死去,所以整个画面显得模糊不清。Lucy身着淡红色内衣,向他迎面走来。他们拥抱,接吻,做爱。疯狂的时候一个晚上会做三次。Lucy没有固定的工作,上班的地方经常换来换去。他说你即便不去工作也是可以,因为我可以养你。Lucy不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早出晚归并不是去工作,而是巧妙地在好几个男人之间周旋。Lucy会做可口的饭菜,手艺好得出奇,床上功夫也非常了得…… ::kpl2r\c  
寒意袭来,苏静庵不禁打了个喷嚏。思绪抽回,眼前仅有一辆白色的丰田轿车孤零零地陪着他。不远不近,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车号为甘G30777,这五个数字中至少有三个数字很得苏静庵的心,因为7是他的幸运数字。苏静庵不由想起了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他曾坚持写过三年的日记,而日记里提到最多的数字便是7。至于7代表了什么,他仅从书本上得知。小写七,大写柒,一位数中最大的质数。7是象征权势和谐的数字,巴比伦纪元年代,它是权利和名誉的象征。在基督和犹太教中,神用六天创作了世界,第七天他休息了,所以第七天,也就是星期日——被称为“安息日”。但以上这些是书本上的说法,而真正使苏静庵的生活与7联系起来的,是他人生的两次变故。 B'NS&7+].  
七岁那年,母亲跟父亲离婚,跟了别的男人跑了。从此杳无音信,既无来信,也无电话。一个七岁的孩子,脑子里好不容易成型的关于“母亲”的定义,就这样逐渐瓦解。 9)1P+c--  
高考的时候,苏静庵总成绩577,仅一分之差而与他心仪的一所重点高校无缘。 Bb$S^F(Xq  
由此苏静庵忽然觉得7或许是自己的不幸数字也说不定,因为7,他两次失去了生命中极为重要的部分。但幸与不幸,现在已经不再那么重要。苏静庵现在过着平静的生活,没有波澜壮阔,没有笑,但也没有泪。即将三十岁,但那无关紧要。没有家人逼着赶紧结婚,父子之间不怎么见面,通话也少之又少。而且即便父亲说了,苏静庵也未必听得进去。酒吧的生意不好不坏,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郊区的房子实在太偏僻,也入不了地产开发商的法眼。所以拆迁什么的应该和苏静庵关系不大。一直维持单身生活,直到Lucy出现,现在又重归单身。但单身不至于犯法,别人也无权干涉。朋友是有几个的,平日里不怎么联系,电话偶尔打一个,奇怪的是话题依然很多,一旦话题开始就不容易结束。而且苏静庵对于朋友的定义并非那种酒肉朋友,而是患难之交。这一点,也是朋友彼此挑剔的结果吧。 Rv0-vH.n  
这条路是去酒泉的,但苏静庵没有非要去哪里的意思。他只是想借着一段渺无人迹的路打发空虚无聊的时间罢了,不过胸中的压抑沉闷非但没有散去,相反地,这一路行来,竟越发浓重了。他大口呼吸着夜中微凉的空气,却觉得自己肺中的那股浊气总是无法吐出。Numb已经重播了很多遍,听得他耳朵里都快生出茧子了。他刚开始还能跟着唱上几句,现在却只当这歌声是可有可无的旋律。但他不想关掉音乐,也不想换歌。除了把着方向盘和换挡球柄,他什么也不想做。脑子里Lucy的痕迹尚未消退,也不知能否彻底消退。忽略和遗忘根本是两码事,但苏静庵所求的是后者。现在他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去想Lucy,可越是这样,她的影子就越发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苏静庵忽然用右手攥紧拳头狠狠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并嘴里念念有词地骂了一句“犯贱”!可惜这只是徒劳,Lucy依然在那里笑,妩媚的笑里有百分之九十的轻蔑。Lucy曾说自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但苏静庵不知道她如何能在好几个男人中间敢爱敢恨?或许她有特殊的技能也说不定吧。 ;:-}z.7Y  
一处收费站出现在车灯的光亮中,苏静庵减速,并习惯地抬头看了看站点名称。“月城”,名字很诗意,但他从来没有听过。苏静庵有些好奇地开着车子经过收费站,往常负责收费的亭子里空无一人,但车前面的栏杆收了起来,对他放行。 ?S+/QyjcfJ  
苏静庵下了高速公路,来到月城。与西城相比,这里有着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苍松迎客,琼花吐蕊,宛如一处人间仙境。苏静庵惊叹之余,往前方的路面看去,但见路并非沥青或者水泥路,而是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路。路旁的店铺挂着大红的灯笼,灯笼上用鎏金大字写着店铺的名称。“仙乡居”、“同福客栈”、“醉春楼”……苏静庵被眼前的别样风景所吸引,全然忘却了之前种种不快。 -Mit$mFn  
月城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唤起了他关于江南的一段记忆。昏黄的时光里,一个名为乌镇的江南古镇,粉墙黛瓦,枕水人家。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了岁月的尽头…… r[Zg 2  
车停在一家名为“飘渺遗风”的店前,苏静庵之所以在这里停车,是因为他搞不懂这家店到底是卖什么的。他下了车,依着车身端详着“飘渺遗风”的招牌。做工考究的松木招牌,“飘渺遗风”四字苍劲有力,洒脱飘逸,倒像是某位大家的手笔。苏静庵虽然不懂书法,但这四字令他不禁伸出了大拇指。 {\ A_%  
就在此时,店门开了,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的姑娘,而她身后,竟然跟着一只足有一头牛大小的白虎。苏静庵看见这位姑娘,先是被她一身古装惊得瞪大了眼睛,后来见她身后那只白虎,不由吓得躲到了车后面。姑娘瞧着他那模样,当下轻轻一笑,转头对身后的白虎说道:“小白,莫要惊吓了他。”白虎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当下卧在地上,舔着自己粗大的爪子。 ^[k6]1h  
姑娘走上前来,姿态优雅而美丽,她隔着车安然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然后问道:“你是何人,怎会闯进这里?” K'>P!R:El  
苏静庵听这姑娘说话,全然不像今人。莫非自己像那些狗血的穿越剧主角一样,从现代穿越到了古代?但他并未作出如穿越剧主角一般的举动,譬如摸电门撞墙车祸跳楼之类的。但穿越之法或许不限于以上几种,若有人发明了时光机,依然可以回到过去的。只是苏静庵并没有时光机,他只有一辆车。 -Pv P  
“我叫苏静庵,只因一时好奇,便来到了这个地方。请姑娘不要误会,我并无意冒犯。”苏静庵解释道。 ,^UcRZ8.H  
姑娘听了他的话,只是笑了笑。她转头唤了声“小白”,那只白虎便应声而起,走到她身边。“通常你们是看不见月城入口的,但你能来此地,即是有缘。”她说道。 bEBZ!ghU  
苏静庵见这姑娘容姿端丽,面若皎月,当真是仙女一般。但此地并非蟠桃宴,所以她也不会是天上的神仙。可是这又是什么地方?这姑娘刚说过,通常他是看不见这个地方的入口的。难道是阴曹地府不成?但阴曹地府有这样举世无双的美丽女子么? h[vAU 9f)  
看苏静庵半晌不说话,姑娘又莞尔一笑。“我要出去了,后会有期。”姑娘说完,便和白虎一道沿街慢慢走远。 ke{DFq h  
苏静庵听了姑娘的话,便低头仔细咀嚼她话中的意思。“后会有期。”还会再见么? $Vd?K@W[h  
他决定今晚留在这里,如果可能的话,找家宾馆投宿应该是不错的主意。但方才行至此处,一路只遇见了这白衣姑娘一人。此地虽然表面上宁静祥和,却隐隐给他一种不安之感。要回去么?算了吧。 qb#V)  
开了这么久车,已是身心俱疲,所以今晚就睡在车里好了,他想。 *g}vT8w'}  
苏静庵抬头再看,却见那位姑娘和白虎即将淡出视线。他觉得应该对她说些什么,一张口却成了:“敢问姑娘芳名?” d@_'P`%-  
姑娘转头嫣然笑道:“我叫可人。”话音方落,便和白虎消失在月城的夜色中。 h#$ _<U  
痕迹 M80}3mgP~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八点。 _Y}^%eFw  
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舒服的双人床上。棕色的床头泛着冷光,光滑的漆面上映出窗外的点点光亮。苏静庵侧过脑袋,床头机器猫闹钟的表盘上,时针已指向了八点。他设置的起床时间是八点半,所以这会儿闹钟还不会叮铃铃吵个不停。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伦勃朗的《夜巡》,毫无疑问是仿制品。这幅画是苏静庵非常喜欢的,即便它只是仿制品,也丝毫不会降低他对这幅画的喜欢程度。当然,若能从阿姆斯特丹美术馆购得此画未尝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这种事想一想就好了。 ?z*W8b]'  
苏静庵诧异地盯着卧室看了又看,全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睡在这里。这里是他郊区的房子,内部陈设他自然非常熟悉。但昨夜他分明到达了一个名为“月城”的地方,并决定在那里休息一夜,翌日早上再离开月城。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银灰色的越野车中睡着了,没有办法,人生地不熟,不敢冒昧去月城的客栈投宿。通常来说,这会儿他应该是躺在车里才对,可是一觉醒来,他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别墅,并和衣躺在卧室宽大舒服的木床上。苏静庵从床上翻起身来,靠着床头用一只手使劲揉着太阳穴,将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又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却终是理不出个头绪来。月城他是去了的,可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家的卧室里。怎么想都想不通。难道月城的人趁他熟睡之时,将他送回了家?简直像是村上春树的小说情节一般离奇嘛。想来想去,毫无头绪。苏静庵摇了摇头,跳下床将两只脚伸进拖鞋里。 j 8~Gv=(h  
在洗手间小便,之后刷牙刮须洗脸整理头发。苏静庵的头发略长,若不修剪的话可能会遮住眼睛。他试图将额前的流海分开,但尝试几次,仍觉不满意,索性就由它们三七分开好了。这样一来,左边的眼睛被头发遮住了些许。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又不在政府上班,这种细枝末节的穷讲究大可省略了。脸部工作完毕,大致花了不到七分钟。若有人在他面前说自己每天花在打扮上的时间超过了十分钟,苏静庵绝对会认为这人是在浪费生命。走出洗手间,从冰箱里取出盒装牛奶喝,之后吃昨天剩下的面包。简单的早餐,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单身生活过久了,便对食物不再挑剔。 Y}eZPG.h  
离十点钟上班还早,这会儿正好可以看看书听听音乐。苏静庵将一张肖邦的黑胶唱片放到唱机上,之后打开唱机。唱机的喇叭常常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牵牛花,只可惜眼前这朵牵牛花是古铜色的。《天堂的阶梯》,节奏舒缓的曲子,很适合读书时听。苏静庵走到书架前,抽出了一本村上春树的《1Q84》(Book1),之后拿着书折回唱机旁边的椅子坐下,开始一页页读起来。 O~7p^i}  
据说村上的这部小说当年曾与诺贝尔文学奖擦肩而过,甚是可惜。但以村上的个性,恐怕也不怎么中意那种政治意味太强的东西。小说一开始,就将人带入了一个奇特的世界。青豆乘出租车去完成一项特殊的工作,由于高速公路堵车,她要求下车并从路旁的阶梯走了下去,由此不知不觉从1984年的现实世界闯入了1Q84的世界。而在故事的另一条线索中,男主人公天吾也逐渐被拉进了1Q84的世界。有趣的故事,有趣的村上。读村上的小说要比读川端康成或者鲁迅的小说轻松很多,村上就像是一个随和的大叔,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和你并肩走在河边的小路上。你们聊天,说着随意的话题,但彼此都很快乐。谈话毫无阻碍,不会出现彼此脑袋卡壳的现象。 >$d d 9|[  
在西城的马可波罗街,有一家名为Anglecity的酒吧。天使之城,酒吧的名字是苏静庵看过尼古拉斯凯奇的同名电影之后起的。当然,天使不会出现在酒吧里。天使通常只在天堂,什么人就该待在什么地方。不过现实中也未必绝对如此,譬如为人师表的大学教授可能会出现在学生的床上,负责扫黄的警察局长可能会出现在风尘女子的床上,前天还在教别人怎么做人的人,转天就跨入了禽兽的行列。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J@=!w[v+  
将车停在酒吧门前,苏静庵下车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十点差一分,若是百分百守时的话,他再等一分钟也可以。但这种吹毛求疵的举动简直荒唐透顶,就像是某些证明材料一样。如何证明你是你,你妈是你妈,你妹是你妹?不过这种事要是让苏静庵碰上,他也只能提供种种证明,以证明自己是自己,母亲是母亲,妹妹是妹妹。通常规则必须得遵循,若遭到挑战,那么吃亏的最终还是挑战者自己。 \JF57t}Zk  
即将下班的紫娟正坐在吧台里,漫不经心地擦着杯子。酒吧空无一客,惟有轻柔的小提琴曲回旋不绝。看见苏静庵,紫娟像是见了救星似地笑了起来。 nS?S6G5h  
“总算来了,我都困死了。”紫娟歪着脑袋笑道。她鹅卵形的小脸边,长长的黑色鬓发垂到了吧台上。夜班确实很熬人,她整个脸上浮着一层倦意,眼圈也有些发黑。 T\<M?`Y  
苏静庵将下车时在旁边小店买的一杯热牛奶递给她,微微一笑说:“趁热喝了,然后去美美睡一觉吧。” NB~*sP-l&  
“嗯。”紫娟点了点头,然后冲他俏皮地笑了笑,这才将一只蓝色的牛仔挎包搭在肩上,一边喝着一次性塑料杯里的热牛奶一边脚步轻盈地走出门去。临出门的一刻,她扭过头对苏静庵招手作别。“那么,老板再见啦。嘿嘿。”紫娟笑的时候,两只漆黑的眼睛散发着明丽的光彩。 p{('KE)  
苏静庵呵呵一笑,望着紫娟消失的门口,目光迟迟没有移开。陌生的小提琴曲已经变成了时下流行的广场舞曲,呵,果然是紫娟这家伙的恶作剧啊。知道他要来,所以将广场舞曲插进了播放列表。苏静庵无奈地笑了笑,将正在播放的音乐调到下一曲。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音乐轻柔得如同情人的手,抚摸着他的耳朵和灵魂。酒吧里没有书可读,于是苏静庵拿了刚才紫娟没有擦完的玻璃杯子,用抹布细致地揩试着。 Br_3qJNVP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钟头,中间酒吧里依旧没有来一个客人。苏静庵擦完了杯子,便转过身去盯着后面架子上的一瓶瓶酒发呆。标签各异,酒浆的颜色不同,酒瓶的形状也不尽相同。紫娟对酒很有研究,所以当初她来酒吧应聘时,苏静庵一眼便相中了她。她大致不是本地人,操一口柔和的普通话,说话的时候那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好看。据她所说,自己二十九岁,与他同龄。当然,这个问题苏静庵并没有问过她。记得初中的英语课上,那个矮个子老师说过,在西方国家随便问一个女性的年龄是不礼貌的。话刚说完,苏静庵就转过头问那个脸圆得跟个皮球似的女同桌,How old are you?有问当然有答,于是得到了一句“老娘刚满十二岁”。但紫娟对这些全然不在乎,她说年龄这东西,说白了不过是时间的衍生物。与其自欺而终不能欺,还不如坦然自若直面惨淡人生。苏静庵刚要插一句话,紫娟又开始背诵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了,虽然是篡改版的。“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衰老的皱纹……”苏静庵笑而不语,看紫娟在他面前表演花式调酒。 2b{@]Fp  
另外一个和紫娟一起打工的女子,名叫宁小小。宁小小是地地道道的西城人,跟人说话的时候不时会蹦出一句西城方言。与紫娟的活泼不同,宁小小是内敛而含蓄的。譬如刚才关于年龄的问题,她就避而不答。不过即便如此,宁小小在苏静庵的眼中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西城大学音乐系学生。宁小小来应聘的时候,苏静庵问她会什么,她便一言不发地拿起话筒,在酒吧中心的舞台上轻唱了一首Scarborough Fair。苏静庵对自己的良心发誓,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歌声。于是,宁小小成了Anglecity的酒保。偶尔在吧台坐累了,她便走到酒吧中间的小舞台上唱一支歌。无论是英文歌日文歌甚至小语种的歌,她听过三遍便能以优美的声调唱出来。 ylo]`Nq  
宁小小昨晚并没有来上班,因为最近音乐系正在排练节目。之前,她向苏静庵请了假,电话那端的她显得怯生生的,仿佛鼓足了勇气才将“请假”两个字说出口来。苏静庵笑了笑,同意了。“会不会让老板为难呢?”宁小小又弱弱地试探着问了一句。苏静庵哈哈一笑,“你觉得我像无良的老板吗?”听了这话,宁小小被逗得笑出了声。 roK4RYJ7)  
苏静庵坐在吧台里盯着一份报纸沉默不语。报纸头条用醒目的宋体字写着“春雷福利院挂牌成立”,旁边的黑白照片上,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被一群小孩子簇拥着,正和他们一齐朝镜头微笑。福利院,慈善机构,但孩子的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僵硬,仿佛是被生拉硬拽带到了镜头前,配合这一场沽名钓誉的表演。 MVu[gB  
孔雀进来的时候,正是中午一点。 <v1_F;{n  
“嗨!”孔雀打了声招呼,苏静庵抬起头苦涩地还了他一笑。 EBN]>zz  
“怎么了?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孔雀几步走到吧台边,一把拽过来一条单腿皮凳坐在苏静庵对面。跟在孔雀后面的,是他的妻子林黛。林黛一拳打在孔雀的肩上,“我坐这里!”孔雀冲妻子做了个鬼脸,又从旁边拉过一条凳子坐下。之后两人隔着吧台,神情诧异地瞅着苏静庵,这倒叫他一时像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了。 BV_a-\Sa=  
“Lucy死了。”孔雀接过苏静庵递来的一杯啤酒,喝下一口后先开口说话了。Lucy死了,陈述句,人物和状态都说明白了。 #d7)$ub  
苏静庵不说话,看着孔雀杯中未喝完的啤酒点了点头。 zIX}[l4EW~  
“我原以为你们会结婚的。”林黛不喝酒,苏静庵给她倒了一杯果汁。林黛说到了结婚,但“原以为”后面充满了变数,这一点三人都知道。 8' WLm  
苏静庵摇了摇头,他在昨天从Lucy口中听到“结婚”后,现在又把这个词语放在心中的天平上,称着它的重量。 ^hGZVGSv  
“Lucy死的时候,你看见了?”孔雀不依不饶地问。他说话的时候,黝黑的脸上两腮肌肉抽动着,若把头发剪短些,这家伙会不会被人当成是乔丹呢?球技暂且不论,光长相就有七分相似了。当然,孔雀的篮球打得确实不错。当年在读西城大学时,他可是校队主力队员。不过,即便此刻乔丹本人来问苏静庵这个问题,他也不见得乐意回答。 LNsE7t  
“看见了。”苏静庵十指并拢放在桌上,俨然一幅坦白从宽的架势。 N^@%qUvT]  
“其实Lucy看起来人不错。”林黛将手掌扣在吧台上,用食指咚咚地敲着台面。 ur,V>J<5A  
苏静庵不明白这夫妻俩到底想问什么,或者说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把他当成了杀人凶手,要细细审问以求得他们想要的真相?他们自打进门来便像说相声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但左右离不开Lucy。往常也没有见他们这么关心过Lucy。不过“看起来”不代表“真的是”,这世界上看起来是男人的人或许是个女人,看起来是狼的狼或许只是条狗…… 8trm`?>  
“是的,她看起来人不错。”苏静庵又给孔雀倒了一杯啤酒。孔雀喝酒很快,仿佛他杯里的是水而不是酒。记得当初两人一起在西城大学读书时,这家伙酒量并没有这么好。或者说,一瓶啤酒就可以放倒他。 bCe[nmE2  
“其实我们来找你,是准备安慰你的。”孔雀淡然一笑,双手并拢做出一个桃心的形状摆在苏静庵面前。 \oD=X}UQw(  
“是吗,还真没听出来。”苏静庵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微笑道。 x3:ZB  
“刚才只是试探一下,你对这个女人的爱有多深。”林黛咽下半杯果汁,说话的时候嘴角还挂着果粒橙的果粒。 #,Fx@3y\a  
“试探的结果呢?” Lx4H/[$6D  
咕咚咕咚喝酒的孔雀又将一大杯啤酒灌下肚,这才打了个酒嗝吐出一句:“一文不值。” hfP(N_""S  
“所以我们也就放心了。”林黛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孔雀说他要和苏静庵再聊一会儿。林黛抱住孔雀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酒吧。苏静庵看这对夫妻俩,只是付之一笑。他当然不会觉得两人在他面前秀恩爱会令自己多么尴尬,单身没什么丢人的,无论是结婚还是不结婚,大致都能各得其乐吧。 VH$\ a~|  
林黛刚一出门,孔雀就玩笑道:“这娘们真仗义,竟然把她老公独自一人丢在这里!”  )^QG-IM  
“咱别亏心了好不?是哪个货刚说要和我再聊一会儿天的?”苏静庵忍无可忍,笑骂道。 F ~11 _  
“哈哈哈哈。苏爷教训得是,我知错了。”孔雀竟然在他面前拽起文来。 TLR Lng  
两人又玩笑几句,孔雀这才镇定地说:“我看报纸了,说实话,我为Lucy的死感到遗憾。不过那不是你的责任,所以大可释然。”孔雀顿了顿,又站起来坐到刚才林黛坐过的那条凳子上,这才继续说道:“你跟Lucy做过了,但你也没有欠她。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唱独角戏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关于Lucy的为人,我也略知一二。如果放到旧时代的大上海,她或许会是陈白露那样的交际花。当然,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女人也自有一套独特的谋生手段。你不必同情怜悯她,倒是要同情怜悯你自己。被她耍得团团转,末了还要为她伤心落泪,这样只能说是犯贱。我说的,你可明白?” ul]m>W  
苏静庵点了点头,看孔雀又喝下去三大杯啤酒。乖乖,这家伙酒量不错嘛,苏静庵暗暗叹道。 kC,DW%Ls  
酒吧里仍旧放着肖邦的曲子,孔雀皱了皱眉,要苏静庵关掉音乐。苏静庵照办,之后孔雀走到酒吧中央的舞台上,拿起麦克风高唱李娜的《青藏高原》。孔雀唱歌时鼻音很重,但总体来说唱得不赖。苏静庵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孔雀唱歌时自我陶醉的脸,在这张脸上他看出了几分自信和自得。大学时代的孔雀并不怎么唱歌,篮球倒是常打。读大一的时候跟高年级某个班打比赛,由于学生会的裁判总是偏心于高年级,孔雀一怒之下将篮球摔到地上扬长而去。待他回身,后面竟跟了一伙队友。孔雀后来说,当时他转头看着这么多同谋,心里别提多有成就感了。简直有点……有点梁山好汉的感觉,从此当在政法系揭竿而起,成立水泊梁山篮球俱乐部,囊括四海吞并八荒,让天下篮球尽归一家……果然,理想很丰满。不过,孔雀在现实中也丰满,老远看去,身板跟铁塔似的。 1{Sx V  
思绪戛然而止,耳畔传来宏亮的歌声。歌声快要收尾,到了最后一句,也是最能显唱功的一句。不料孔雀唱到这里,竟然几步从舞台上跑到了吧台边,并恬不知耻地对着话筒说了句“大家一起来”!接着他将话筒捧到了苏静庵的嘴边,没办法,苏静庵只能接过话筒,用平日里讲话的调调说道:“这就是青藏高原!谢谢!谢谢大家的掌声和鲜花!谢谢,谢谢!” d@`-!"  
“没劲!”孔雀骂了一句。他又坐在吧台前,继而将杯中剩下的啤酒全部喝光,这才摸着肚皮准备离开。 qrORP3D@  
“怎么,要走了?”苏静庵看着孔雀的背影。 <3J=;.\6  
“天下没有不散的演唱会,我先走了,门票钱记得交给我老婆。”孔雀摆了摆手,推门走出Anglecity。 d- _93  
孔雀和林黛结婚,是在大学毕业一年之后。当时孔雀没有正式工作,只在一家保险公司谋了一份工作。而林黛是西城一家医院的护士,正式工作,每个月可以领到固定的工资。在保守的长辈心目中,正式工作的分量自然比临时工要重,林黛的家长自是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保险公司的无名小卒。谁料林黛打定了主意,执意要跟孔雀去过日子。家人没有办法,只得答应。林黛在出嫁之前曾说,将来孔雀就是要饭她也要跟他一起去,她今生今世除了孔雀,谁也不嫁!林黛的这句话,后来一直铭刻在苏静庵的脑海里。他常常觉得孔雀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能娶到林黛这样的妻子,确实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kG~ivB}x  
又是一段时间的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外面走过的人的谈话声。绝对的安静苏静庵是无法忍受的,既然孔雀走了,没有了演唱的人,那么不妨让肖邦继续吧。不过贝多芬也不错,或许该听听爵士音乐?脑子里打了几个问号后,苏静庵打开音乐播放器,选了小野丽莎的拉丁爵士音乐专辑来听。其实他原本打算给酒吧装一台唱机的,但那玩艺儿端的是不方便,摆在家里听一听倒是可以的,他拥有的黑胶唱片也不多,曲子仅限于贝多芬和肖邦的代表作品。不见得来酒吧的人都喜欢贝多芬和肖邦,他们通常喜欢摇滚和流行音乐。这类歌曲歌词大多围绕爱展开,词穷的时候便把“爱”字唱个好多遍,滥竽充数似地糊弄听众的耳朵。结果,报纸电视上成天能看到那些唱“爱”的歌手不时离婚又再婚,倘若真到了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地步,又何至于结了又离呢? "X!_37kQ  
苏静庵将孔雀和林黛喝过的杯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遍,又用干爽的抹布擦拭干净,这才将它们放回架上。酒吧内的空气几时已被小野丽莎充满节奏感的吉他音乐浸透,随之一股慵懒的感觉袭来。苏静庵顿时觉得身心疲倦,真想用手支着脑袋在吧台上美美打个盹。但刚试了一下便知此举纯属徒劳,遂作罢。 -&HoR!af  
单调的时光一直继续到傍晚七点,宁小小竟然来酒吧上班。苏静庵问她是否吃过晚饭,答曰刚吃过。于是苏静庵将口袋里的四千元递到宁小小手里,嘱咐她在紫娟晚上过来时,把其中两千交给紫娟。宁小小接过钱来,羞怯地笑了笑,道了声谢谢。宁小小是那种内敛含蓄的女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跟苏静庵说话的时候,她总是诚恳地微笑着。 ~h~r]tV*+  
“拿了工资,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苏静庵柔和地笑着,转身离开了Anglecity。 ZFd{q)qe   
苏静庵开车回到郊外的房子,将车停在当院,从里面锁上院门。之后他拧开房门,走进卫生间淋浴。热水器似乎坏掉了,水扑在脊背上感觉像是丝丝凉风。苏静庵闭上眼睛,空无一物的脑袋里忽然闪出了Lucy的脸庞。Lucy依旧在笑,半张脸被鲜血覆盖,犹如腐烂的玫瑰花瓣,而另外半张脸苍白得如同石膏像。 `rRg(fCN!M  
“我离开也可以,但至少你得给我一笔分手费吧!” _YD<Q@  
“一分也不会给。” fitK2d   
“你他妈别后悔!” [jmAMF<F  
昨天两人的对话再次无比清晰地在他的耳畔回旋,声音真切而具有穿透力,仿佛另外一个自己在和未死之前的Lucy说话。潜意识中Lucy令人不适的脸尚未消失,苏静庵很想说,若你活着的话,我是可以给你一笔分手费的。可惜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欲望,希望,爱情,友情……一切都结束了。所以现在只能请你安息,钱什么的对你不再重要了。你也不必千方百计地周旋于男人之间,以求得自己获取的利益最大化。生前的你活得很累,但现在你不用再那么疲惫不堪了,不是么? +L<w."WG  
走出洗手间,苏静庵为自己做了简单的晚餐。用冰箱里仅剩的几根黄瓜做了凉拌菜,将两个西红柿切开,打了鸡蛋炒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两盘菜端上餐桌,再配之以一碗米饭,对于苏静庵而言倒也赏心悦目。饭很快吃完,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完成某一件微不足道的任务。一个人吃饭的好处就是,不必和旁边的人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不必给别人夹菜也不必理会别人给你夹菜,餐桌礼仪一类的劳什子统统省略,只是完成单纯意义上的吃饭任务就可。吃完饭,在厨房的水池里洗刷碗盘子,之后用抹布擦干餐具上面的水滴,再将碗筷有条不紊地收进碗柜里。整个过程中苏静庵一言不发,不过即便他说了什么也只有自己能听得进去。 9h)P8B.>M  
一切收拾妥当,苏静庵穿着睡衣躺到卧室的床上准备睡觉。一看床头柜上的机器猫闹钟,时间尚早,晚上十一点。 eN7yjd'Y6  
苏静庵捧着《1Q84》,继续看早上未读完的部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进入了沉沉的睡眠中。然而就在梦中,他听到了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清丽的嗓音,犹如夏夜的柔风拂过他的心房。 PT= 2LZ  
“小白,我们走吧。” ! Dhfr{  
听雨 eQ4B5B%j/x  
西城大学的正门口,是一条国道。车来车往,络绎不绝。穿过国道,对面便是西城第一人民医院。高大的白色建筑,一眼望去便令人心生不快。当然,走进医院的人没几个好心情的。想一想医院走廊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家属们沉默不语神情肃然的脸,护士们面无表情穿梭在病房间……所谓快乐,在这里搁一段时间或许会凝固吧。 iI/'! 85  
沿着医院那一侧的路边向左走去,不时便可到达丁字路口。拐角处有一家西城颇有名气的连锁超市——新乐超市。由此超市向右进入马克波罗街,道旁的建筑风格便焕然一新,一律以欧式风格为主了。当然,这些欧式建筑里没有几个欧洲人,多是土生土长的西城人。金马兰面馆以及同它相邻的金百合面馆、包子店、麻辣烫,再往前走是百货店、服装店、精品店、音像店、理发店。当然,还有茶馆和酒吧以及KTV。这些建筑多是粉红、淡黄、或者白色。虽色彩不一,但一眼望去倒也赏心悦目,别有一番趣味。路旁的同具欧风的街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老电影中的纽约或者巴黎,可惜这里并不能遇见奥黛丽·赫本或者费雯丽。 r.W"@vc>  
这一天细雨绵绵。车驶入欧式街前,苏静庵还在想着昨夜梦中听到的声音。 Jg?pW:}R  
“小白,我们走吧。” x Ps& CyI  
可人轻声唤着小白的名字,也就是那只白虎。声音真切而清晰,让人觉得那并不是梦。但可人、小白以及月城又似是一场梦,梦醒之时,他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同时,那辆银灰色的悍马安静地停在当院。苏静庵曾试图以梦来解释他和可人的相遇,但后来他查看了车子的里程表,分明比与Lucy分手前多出了207公里。从西城去酒泉大致是207公里,再加上金麦步行街到西城高速公路入口的距离,可以判断出他那夜即将到达酒泉。所以月城若真实存在,那么它应该离酒泉市不远。但这其中无法解释的是,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在月城进入睡眠,一觉醒来竟回到了西城自己的房子里。不合逻辑,不合常理。苏静庵一路想来,越发觉得此事不可思议。 ! a8h  
两把雨刷在他眼前来回晃悠,像是Lucy在冲他招手,又像是车子本身在跟他打招呼。甚至于他听到了这辆车在说“嗨”,就跟昨天孔雀来到酒吧时所说的一样。呃,我的脑袋是怎么了?怎么会想这些问题?真是的!苏静庵觑了一眼车上的电子钟,时间显示为上午八点五十。离上班时间还早,紫娟这会儿大概用手支着下巴在吧台上打盹吧。他曾想过若是在她打盹的时候悄悄走过去,并迅速抽回她的手,她鬼灵精怪的脑袋会不会摔到吧台上呢?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在脑子里闪一遍,他并不想捉弄这个可爱的女孩。 LqH?3):  
车停了,路旁一家茶馆的招牌映入眼帘——仙乡茶馆,这四个字分别写在四个造型复古的大红灯笼上,每个灯笼下面,缀着长长的金黄色流苏。看着这四个灯笼,苏静庵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月城。青石板路,飞檐斗拱的建筑,大红灯笼的招牌。画面的结尾处,悠然传来一句——我叫可人。声音柔软而清澈,透出慈悲之意,顷刻之间使他忘却了尘世的烦忧…… &nY2u-Q  
这家茶馆大致是今天才开张的,否则自己之前走过这里无数次,怎么没有发现呢?苏静庵出于好奇,走进了茶馆。 !'UsC6Y4  
一派古雅的陈设布置,桌椅皆是明清的款式,乌漆泛着柔和的光,令人观之安然。茶桌间被一道道盆景隔开,一旦走到茶桌边坐定,环顾四周,只见木石交错,绿意盎然,令人无比惬意。茶馆四壁挂着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虽是仿品,但挂在此处竟有种苏静庵一时难以言表的妙处。他低下头去,目光不经意间触到了地上,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再次将他带回月城……我这是怎么了?或者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Iclan\q#y  
“喝茶?”女子的声音,温软如玉。 ^AC+nko*  
苏静庵尚未从纷乱的思绪中苏醒,只微微点了点头。他一只胳膊肘拄在木桌上,另一只手使劲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脑子乱成一团,山穷水尽,蓦地想起一句“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NJz*N%VWD  
“什么茶?”女子站在他面前,言语间似有笑意。 WA)lk>(+  
“什么……茶?”苏静庵缓缓仰起脸,只见眼前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垂手等待他的回答,她有着明媚的双眼和令人心神平静的微笑,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显得楚楚动人。一头乌亮的青丝在脑后结成云朵的形状,云间别了一支乌木发簪。女子看上去约二十七八的模样,上身穿一件款式复古的月白色无扣长袖衫,腰间围一条紫色缎带,在一侧绾了个好看的大蝴蝶结,下面穿一条白底青花瓷图案的丝质长裙,裙下乃是一双米黄色高腰帆布鞋。苏静庵盯着眼前的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w;  
“客官喜欢什么茶?龙井,铁观音,碧螺春,或者滇红……”女子展颜笑问。 vb4G_X0S  
“一壶龙井吧。”苏静庵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撤去了一脸的诧异。 q@=#`746e  
“好的,请稍等。”女子冲他柔和地一笑,转身走开。 22H=!.DJ  
苏静庵好奇的目光追随女子的背影方欲远去,就被一道盆景构成的屏障阻挡了去路。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且独身,对美好的女子投之以欣赏的目光,这本是合情合理的事。但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也不知女子是否也有同感。苏静庵近期没有脱离单身生活的打算,所以不会在看一个女子时失去了分寸。不像酒吧里买醉的酒鬼,他们盯着女性的目光里满是欲望。宁小小看到这些家伙的血红眼睛,便会立即避开,要么低下头拿着抹布擦杯子,要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吧台里翻着手机。但活泼可爱的紫娟不会避开这种挑衅的下流目光,若是有人胆敢动机不纯地盯着她超过一分钟,下一刻绝对会有一只酒瓶子飞到他脸上。为这个,苏静庵曾经被警察叫到派出所。不过,他打心眼里喜欢紫娟这种直爽的性格。自从她来到酒吧,两人之间逐渐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关系。他明白,这种关系已经超越了老板和员工通常应有的界限。但这不是爱情…… S7\jR%p b  
“请慢用。”回过神来,女子已经端上一壶泡好的龙井摆在他面前,白瓷的茶壶边,放着一只同色的瓷杯。女子端着盘子转身再次离开,留下苏静庵默默喝茶。 M4$4D?  
龙井是中国十大名茶之首,原产于浙江杭州西湖一带。其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茶叶形如雀舌,呈黄绿色。龙井中以明前龙井为佳,即清明之前采摘制作的茶叶。因这时节光照充足,雨量丰沛,生长的茶叶品质最佳。苏静庵原来是不喜欢喝茶的,但自打紫娟送他一盒龙井(当然,也是品质最佳的明前龙井)后,他便将这茶的味道深深烙在了心里。一提到茶,苏静庵脑子里最先出现的是龙井。龙井使苏静庵不由得想起紫娟,虽然他根本无意于她,更不要说跟她结婚了。龙井、紫娟……这两个词语在苏静庵脑子里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排列成各种令他疑惑不解的姿态。 Kk"B501  
现在不是想紫娟的时候,苏静庵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Lucy的人还没有淡出他的心,离开一个人很容易,但要忘掉她,却很难。遗忘并非苏静庵的强项。很难想象来酒吧的人们通常所说的恋情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说一旦分手,会立刻将那个人忘得一干二净。Lucy的人品暂且不论,他只是不能将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一切从自己脑子里一扫而空。他知道,这种近乎绝症一样无药可医的记忆,绝非出自于爱。只是忘不掉而已,即便他想摆脱这种毫无意义的记忆枷锁,但此举纯属徒劳。 TQyFF/K  
“你好象不开心。” |cBF-KNZ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抬起头来,却见方才的女子已经坐在他面前。她面带微笑,手中端着一个玻璃杯,杯中亦是翠绿的茶,看那细嫩的茶叶和整齐的条形,便知同是龙井了。 w{UKoU  
“好象是。”苏静庵提壶斟满面前的杯子,端起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_{@}Fd?o  
“好象?”女子杯中的茶叶在开水中尽情舒展着身体,犹如一个个自由的精灵。 1OJD\wc  
“是的,不开心。”苏静庵耸耸肩,放下手中的茶杯。 ok W)s*7  
“你是本店开张后第一位客人。”女子说话的时候,两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非常好看。 ~wQ WWRk  
“所以呢?”苏静庵盯着那两个酒窝,觉得那里似乎盛着什么秘密,又或者来自天宫的玉液琼浆。 bB[*\  
“觉得应该和你聊上两句才好。” vU=k8  
“世间所有的相遇,绝非偶然。一切自有定数,一切自有因果。”女子正色说道。她轻柔的声音犹如一双温暖的手,触摸着苏静庵的耳朵。 I(r5\A=   
“你信佛?”苏静庵诧异地她一句。女子端庄的面容上,有一抹令人安定的笑意。 ~(L<uFU V  
“信也可,不信也可。佛或者道或者神,或者万事万物的规律,哪一种说法都正确,又都不正确。且以佛为名好了,佛也会在你我身上显现。”女子啜饮一口龙井茶,她品茶的姿态优雅而美好。 F b`7 aFIf  
“刚才你说‘世间所有的相遇,绝非偶然’,那么今天我与姑娘相遇,也非偶然?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么?”苏静庵不禁问女子一句。 aWi]t'_  
“命中注定。”女子点点头,“这么说也未尝不可。譬如日出日落,生老病死,四季更替,无一不是定数,无法更改。” IBsO  
“能相遇,是要讲一个‘缘’字的。”苏静庵淡然一笑,轻提茶壶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j$/uJ`  
“你我今日相遇,即是有缘。”女子也嫣然一笑,轻声接道。 OAQ O J'  
“真是缘?”苏静庵微微侧过脸,窗外的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看样子一时也不会停。他又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一怔。她正眯起眼睛,侧耳倾听着窗外的雨声。 N"Nd$4  
“佛曰: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安静的空气里,女子缓缓说道。 P^W$qy|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苏静庵细细体会这句话的含义,却只能悟得三分。Lucy有情么?他与她的相遇亦是缘,缘来缘生,缘去缘灭。后来Lucy死了,一切完结。不过,Lucy即便此刻安然无恙,他们也已分手,是为缘灭。不应有悔,不应有恨。生死无常,轮回注定……想着想着,苏静庵逐渐领悟了女子话中的真意。他嘴角浮上一丝微笑,“多谢姑娘。” we@En .>f  
女子睁开眼睛,微笑不语。 \6PIw-)  
苏静庵举杯致意,姑娘当下会意,也如他一般。“叮”,两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g\mrRZ/?  
“现在可曾释怀?”女子笑而问他。 SGT-B.  
苏静庵点头。 1=cfk#  
见苏静庵一展愁眉,女子便又说道:“我知道你的。” ^a0 -5  
“你知道我?”苏静庵有些半信半疑。所谓半信,也不过是从女子方才不俗的谈吐中隐约感觉到这点罢了。 gB'Ah-@,P  
“你是Anglecity的老板,至于名字我却是不知的。”女子笑道。 OEqe^``!  
“呵,很好很好。不过姑娘是不是还应该知道一下我的名字呢?”苏静庵道。 97@?QI}  
“小女子洗耳恭听。”女子将手中的玻璃茶杯放在一旁,两手并拢放在茶桌上,眼神中现出一丝期待。 QSQ\@h;E  
“苏静庵,名字倒与佛有缘,然而人却是俗之又俗的一个介俗人。”苏静庵说完,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女子。 k>@^M]%  
女子并不急于说话。她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子,将杯口凑近鼻子轻轻闻了一下,随之神色怡然。片刻之后女子笑道:“我叫听雨。” MyS7AL   
“在雨天遇见听雨,果然有缘。”苏静庵笑出了声。 lKD<  
听雨站起身来,将他面前的茶壶放在瓷盘上欲转身折回。“茶凉了,我再去为你续一壶吧。” mf_ 9O  
听雨再来,两人又交谈起来。话题虽天南地北,彼此倒也能自得其乐。听雨来自西城东边的一个城市,那个地方离这里足有一天的车程。她喜欢安静,酷爱读书,大学毕业之后曾在政府机关待过一段时间,之后辞职来到西城。她的这家茶馆并非单纯意义上的茶馆,而是一个有书有茶的好所在。整个茶馆分为两层,一层为茶馆,二层为书屋。当然,二楼书屋的面积与茶馆一楼相当,也足有一百来平米。但书架占去了室内三分之二的面积,茶桌仅有几张而已。书架上摆放着四书五经,中外名著,宗教经文,地图画册,书法字帖等,俨然一处小型的图书馆。 H0Gp mKYW  
听雨嘱咐帮忙的女孩子先在一楼的柜台盯一会儿,自己则领着苏静庵上到二楼的书屋。在书屋里,苏静庵看到了村上春树的作品,其中包括他最近在读的《1Q84》。跟听雨在书架前缓缓踱着步子,苏静庵不时发出一声惊叹。刚才听雨的不俗谈吐,想必是饱览群书的结果。但此刻与她谈及书架上这些书,苏静庵已对听雨心生敬佩之意。听雨不只对于佛教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甚至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她也有所涉猎。 "7u"d4h-:(  
“苏格拉底认为一切知识生于疑问,任何知识,钻之越深,疑问也就越多。疑问越多,进步越大。”听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苏格拉底的申辩》,顿了顿又说:“苏格拉底是一个诚实的人,其诚实胜过现代社会中很多自以为人师的人。他认为自己本身是没有学问的人,但却要去做别人的老师。这本是个令人尴尬的矛盾,但他巧妙地解决了:他认为人们的知识并非他所教授的,而是人们本来就有的;知识犹如一枚未成型的卵藏在人们心中,只是他们并不知晓。苏格拉底将自己比为‘助产婆’,他觉得自己只是帮助别人产生了知识而已。”听雨说完,浑圆的下颚收回,手指在书的封面上轻轻摩挲着。 H@bmLq  
“助产婆?有趣的比喻。”苏静庵看着听雨手中的书,笑了笑。 7'l{I'Z  
“不过苏格拉底的结局是讽刺的,被雅典法庭以侮辱雅典神和腐蚀青年思想的罪名处死,尽管之前有逃亡的机会,但他固执地选择了死亡。因为他认为逃亡只会削弱法律的权威……”听雨叹了一声,将书放回书架。她后面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苏静庵等待片刻之后,她却什么都没说。 x#xO {  
“唉,这个老头子真固执,要我的话早溜了。”苏静庵叹了一声,脚步跟上听雨。 ;@UX7NA  
上午九点五十,苏静庵走进Anglecity。他提着给紫娟买的早餐,一杯热牛奶,一袋热气腾腾的素包子。因为紫娟不大吃肉。 _-2n3py  
推开木门,只见紫娟两只手肘支在吧台上,将一张小脸埋在手掌里轻泣着。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仰起脸,却见是苏静庵正诧异地盯着自己。 _|V+["IS  
“怎么了?”他问她。 Yka yT0!  
“没什么。”紫娟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 EE+ S#z  
“平白无故地哭,难道你是广场中心的喷泉吗?”苏静庵打趣地笑道。 4%.2 =  
“什么呀!”紫娟破涕为笑。 yeh adm\  
苏静庵走到吧台边,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她面前。“赶紧吃点东西,然后下班休息吧。” Z.#glmw^=R  
“嗯。”紫娟微点了点头,“总是让老板给我买早餐,真有点儿过意不去呢。而且,还是免费的。”紫娟嘿嘿一笑说。 Yoym5<xE  
这时一段歌声传入苏静庵的耳中,其中有一句歌词是佛教中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他问正在吃东西的紫娟,这首歌叫什么名字,紫娟说是萨顶顶的《神香》。 KPvYq?F>4  
林廓的人啊人来人往, V$]a&wM<5  
唵嘛呢叭咪吽。 V?pO~q o  
可我的人啊怎么不见了, HK4`@jYQ  
唵嘛呢叭咪吽。 XhkL)) FcG  
听完这四句,苏静庵便察觉到了紫娟脸上细微的变化。尤其是撒顶顶唱到“可我的人啊怎么不见了”一句时,紫娟的眼中闪过一道清晰的泪光。苏静庵明白了她的伤心,随即微微一笑道:“不要为那个愚蠢的男人而伤心,不值得。” NNrZb?  
紫娟口中含着半个包子,怔怔地抬起头,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隔着吧台一把抱住苏静庵哭了起来,一边哭泣一遍攥着拳头打着苏静庵的脊背。苏静庵被她突如其来地抱住,顿时脸上现出惊讶之色,但转瞬又恢复了温和的微笑。紫娟哭累了,便松开他继续吃东西,她一言不发,他也不好说话。紫娟吃完了东西,将一杯热牛奶咽下肚去,这才将她那只牛仔挎包拿出来打开,取出里面的米黄色小西装穿上。“那么,老板,我下班啦。”紫娟冲苏静庵勉强笑了笑,走出吧台准备推门出去。 x@(f^P  
“回来!” pt;Sk?-1  
紫娟诧异地转过身来,两只大眼睛泪汪汪的,看上去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而她的嘴角,还留着一小片韭菜。 Gb)iB  
“老板还有何吩咐?”紫娟俏皮地笑了笑问。 m&vYZ3vK[  
“过来。”苏静庵淡然说道。待紫娟走近,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打开,抽出一片替她擦去了嘴角的那片韭菜。“傻不拉几的,这个样子走出去,闹不好会被人以为是谁家的小馋猫跑了出来呢。” ~.=!5Ry  
“呵呵,谢谢老板。”紫娟转身摆了摆手,拉开木门走出酒吧。 z.F+$6  
下午六点,宁小小早早来接班,中间没有几个客人到来,所以苏静庵几乎一直在读报纸听音乐。当然,脑子里也不断闪过听雨的话。 <'yC:HeAwD  
“世间所有的相遇,绝非偶然。一切自有定数,一切自有因果。”听雨如是说着,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听雨或许只想表达一个意思,但在苏静庵听来,竟是那般玄妙。这句话,更像是佛家的偈语。苏静庵由此想起了家,父亲和母亲。他们由于某种缘分走到了一切,之后又因缘分散尽而分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这就是因果,这就是定数。大学时代,自己第一次恋爱。迟来的初恋。和那个女孩子一见钟情,之后顺其自然地两人在西城大学外面租了房子,白天在学校读书学习,晚上回到校外的房子里一起睡觉。毕业时,她回了浙江,在那里找到了份不错的工作。女孩要他和自己一道回去,他拒绝,他想留在西城,因为他喜欢这个城市。谈判失败,女孩在离校的前一天,和他最后睡了一次。在做爱的时候她泪流满面,缠绵结束后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一言不发直到天亮。待他醒来时,她已悄然离去,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一封信,或者一条手机短信……什么都没有留下。现在,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定数,因果。苏静庵再次重复这两个词语,并念出了声。 ]3cf}Au  
在思绪即将结束时,他脑中相继出现了两个人——Lucy和可人。与Lucy相遇之时,他就已知道了结果。Lucy眼中有着闪烁不定的欲望和贪婪,她尽管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他知道那不过是她的面具。Lucy和他睡觉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别人,或者说别人的钱。她做可口的饭菜给他,代价是他的财富和精力。有时候他不明白自己,明知她是一个难以把握的女子,他却宁愿被她欺骗。她的谎言他不愿揭穿,任由她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她晚上跟他睡,白天跟别的男人睡,而且不止一两个。他知道之后觉得自己可笑,但并不为此而恼火。她有选择男人的自由,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跟任何人睡,哪怕是路边的流浪狗。是的,他没有权利干涉她的权利。他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着自己,因为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最终她提到了结婚,这是一个令他始料不及的词语。即便是有个女人向他提出结婚,那人也不该是Lucy。婚姻需要忠诚和信任,但他不愿将这两个词跟Lucy联系起来。 0a-:x4  
Lucy终是从他的生活中退场了,毋庸置疑,不再作为活着的真实可感的实体而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u~Cqdr5 \l  
之后他遇见了可人,那个来自月城的白衣女子。不知为何,自从月城回来后,他便觉得失魂落魄。有什么留在了月城,但他不能确定那是什么。
[ 此帖被ZX68在2017-09-05 18:2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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