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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L 林海深处
-v;n"Zy1 2017年08月29日09: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娄炳成
#ox9& 一
dU ,)TKQ 这条沟叫八驸马沟,在这片莽莽苍苍的深山老林里,沟壑纵横,缘何这条沟就叫这么个名字?没人知道。
$bZu^d, 八驸马沟里,马鸡很多,有灰色的,蓝色的。马鸡比野鸡大,以山果为食,最喜欢吃沙棘果。每当沙棘果成熟的时候,就有人在八驸马沟的深山老林去逮马鸡。过去,马鸡既可以作为观赏动物,卖给人饲养;也可以作为野味,卖给人食肉。《野生动物保护法》颁布以后,马鸡被列为国家二类保护动物,还在出山的路口设了检查站,就很少有人去逮了。
*|LbbRu 逮马鸡和逮麻雀有些相似,使用的是用食物引诱动物钻进“筛子”里,触发机关,将动物扣住的方法。只是逮马鸡的“筛子”是用胳膊粗的圆木做成的,比逮麻雀的要大几十倍,上面还栓了大石头,以免被扣在底下的马鸡,拱出来逃跑。这种捕捉方法有危险性,必须两个人合作,倘若一个人在里边别一丛丛的沙棘果,不小心触发了机关,被扣住了,没有另一个人救助的话,扣在底下的人就有可能被捂死。据村里老辈人说,这种事情,在八驸马沟就曾经不止一次的发生过。
\-Iny=$ 生头和羊代都住在八驸马沟一座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子里,两人是同学,也是好朋友。上了九年学,都没有考上高中,就都回家务农了。生头爹妈给生头张罗了一个媳妇,是沟里面五华里之处那个村子里的,名字叫桂女,两人订了亲,等生头盖了新房子,就娶亲。
0~+NB-L} 生头领上桂女,专门让羊代看过,问羊代,他找的媳妇好看不?羊代一看,竟然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生头聪明,知道桂女长得麻利水灵,羊代也看上了。临后,只要桂女一来,就和她单独相处,不再叫羊代来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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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 一天,家住城里的表哥来到生头家里,对生头说:“兄弟,现今城里人又兴饲养野生动物了,更有喜欢吃野生动物的,马鸡、锦鸡、野鸡、呱啦鸡都很值钱,一只死的马鸡能卖五百元,活的能卖八百元以上。你们这里马鸡多,你逮上些,我来收购,咱俩发财,你看咋样?”
1m>^{u 生头觉得这是一桩好生意,自己正要盖新房娶媳妇,打工挣钱太慢,就心动了。但还是有顾虑,说:“逮马鸡没问题,就是不好运出山外去,林警在沟口设着检查站,没收罚款是小事,就怕弄不好,要法办的。”
|oe!P}u 表哥笑道:“这你就别怕了,我的妹夫就在林业公安上当股长,正好管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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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两人就说好了。
TsaW5ho<p 逮马鸡不是一个人能干的事,找别人不放心,就只得去找羊代。羊代也担心林警设的检查站,经生头说他表哥的妹夫在林业公安上当股长,正好管着这里,就放心了,答应了生头。两人商量,逮了马鸡,卖了钱二一添作五,平分。
c$Xe.:QY 二
"[jhaUAK 于是,两人就按照老辈人传下来的方法,逮马鸡。
9Hf*cQ 入秋了,正是沙棘果成熟的季节,也正是逮马鸡的好时光。
cW)Oi^q%o2 两人在八驸马沟莽莽苍苍的深山老林里,找到了一块平地,设了逮马鸡的机关,用镰刀割来一丛丛带树枝的沙棘果,别在机关上,单等那些马鸡上当着招,换来一沓沓的钞票。忙活完了,两人坐在坡地上,喝矿泉水,吃干粮。密密匝匝的树林里,不时传来各种鸟儿的鸣叫,此起彼伏。树叶儿被风吹动,哗哗啦啦地响。辽远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有一只老鹰在盘旋,一忽儿高了,远了;一忽儿低了,近了。
NZo<IKD$ 忽然就听到对面的山梁上,传来了山歌,还是个女孩的声音——
<I7(eh6d 阿欧梨儿
{H=oxa 妹子眼里没有水(意思是不识人)
01LZE,. 枉叫哥哥跑断腿
%bIsrQ~B 想我死了好几回
/~i.\^HX 妹子不连你做嘴(做,读作ZU,亲嘴的意思)
Gr5`1`8| 生头说:“羊代,这妹子浪得很,我不会唱,你回她。”
~@T+mHny 羊代就可起嗓子,唱道——
X0y?<G1(a 阿欧梨儿
i>Z|6 5 妹子甭把话说绝
L w>-7) 哥哥想你不得活
F8{ldzh 锯子锯来斧子剁
M`0(!Q} 黑里明里睡不着
0LWdJ($? 那边女孩半晌没吭声,忽然又唱道——
eM?rc55| 阿欧梨儿
ta&Q4v&- 哥哥甭耍嘴皮子
8To7c 真心就来找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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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上了吃冷子(冷子,冰雹)
owE<7TGPI? 把你打成大麻子
29"mE;j 把生头和羊代都听笑了。
t|;%DA)fjw 生头说:“羊代,你还没找下媳妇哩,我两个到那边山梁上去,她要是看上你,就叫你家里托人去说亲。”
j\2]M 羊代高兴,两人就朝对面的山梁上走去。
44|deE3Z 见了面,那女孩却是桂女,正在挖洋芋,搞得生头涨红了脸,问桂女:“咋是你呀?”
8#+`9GI 桂女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是你们呀!”
wL'oImE 生头怪怨桂女:“你咋唱这阿欧梨儿?”
$brKl8P 桂女说:“野坡地里咋就不能唱?”
9v~1We;{$ “阿欧梨儿”是当地山歌的名称,有固定的调子,却没有固定的唱词,现编现唱,大都是爱情类的内容,甚至是赤裸裸的求偶表白,但只能在老林野坡里唱,才没有忌讳,在村子里和家里,那是绝对禁止,不能唱的。
Bj@x$v#/^ “我不许你唱!”生头生气了。
<fNGhmL “我就唱了,你要咋样?”桂女也生气了。
r_Lu~y| 羊代就打圆场,说:“生头,这又没犯啥规矩,老辈人流传下来的,唱了就唱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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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桂女就说:“看看,还是你的朋友开通。”
h ZoC _\ 生头转身就下梁去了,把桂女和羊代甩下了。
g-."sniP$g 羊代就帮桂女背了洋芋,缓缓地往回走。
|/@0~O(6 “这人,咋这样啊!亏他还和我订了亲!”桂女愤愤地说。
A)8rk_92Q “你也别计较,生头自小就倔,所以起了个生头的名字。”
qE>i,|rP` “那你咋叫羊代?”
|vv]Z(_ “我爹把我代给羊了,说羊贱,好养活。”
\).Nag + 桂女就笑的前仰后合了。
za,6du6 三
fC_zX}3 过了几天,生头叫上羊代,去看逮马鸡的机关。好多年不逮马鸡了,马鸡们早就没有了警觉性,见了一丛丛的沙棘果,经不住诱惑,都扑去抢食,结果头一回就扣住了十五只。生头就给城里的表哥打电话,将马鸡运进城里卖了,得了一万元,两人按照约定,平分了。
#hIEEkCp + “生头,没想到,这钱来的还真容易!”羊代高兴地说。
5pO]vBT “羊代,我琢磨着,咱把沙棘果存上些,到了冬天,下雪了,马鸡没有吃的了,就会逮得更多。”生头脑筋灵活,想得长远。
hzaU8kb 两个人就用镰刀割了好多带着树枝的沙棘果,在山坡上挖了坑,埋起来,以备冬季使用。
5B%w]n 又过了几天,又逮住了十只,卖了八千元,两人就又平分了。
GGCqtA^@7d 生头和羊代的爹妈,都催着他俩进城去打工,两人只是答应,就是不起身。有了逮马鸡的好收入,他们才不去干吃力活哩。只是这是犯法的事,也就不给大人们说。
Js/N()X 生头暗想,这么多的钱,要是自己都全得了,过完年就可以开工盖新房子了,早早盖起新房子,就可以早早地把桂女娶过来,一搭过日子。却又想,独吞是不可能的,得到大部分还可以操作。于是,就和羊代约定,每五天进山一趟,去看有没有收获。而生头却在第四天就独自进山,先将扣住的大部分马鸡取走,第二天就又同羊代一块儿进山,再去取回他留下的那少部分。
6hZ.{8e0 桂女时不时地就来一趟。生头几次要对她说逮马鸡的事,可话一到嘴边,就又咽下去了。
YVo ao#! 一个秋季,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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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头暗暗得意,自己的小动作没有被羊代识破。
ytEQ` 就这样,逮了二百多只马鸡,生头得了九万多元,羊代才得了三万多元。
Iq+2mQi*/k 羊代说:“头两回一扣就是十五只、十只,咋后来就是两三只了呢?”
I?^aCnU 生头说:“先前马鸡不知道,看着有些招了祸,就变得狡猾了。这不跟钓鱼一样吗?钓多了,鱼就不咬钩了。”
&a.']!$^" 羊代就想,怕是这么个道理。
M9gOoYf,~ 四
y)P&]&"?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大,白了山林,白了屋顶,白了进山的弯弯小路。
nt7|f,_J 雪消了一半之后,生头就同羊代进山去,继续干他们逮马鸡的事。他俩挖出秋天埋在山坡上的沙棘果,别在机关上。冬天没有吃的,他们的收获大增。
;:P7}v fz! 那天,桂女来找生头,生头的爹妈说,生头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桂女见等不来,就去找羊代。
>GgE,h “羊代,你见生头来没?”
bn $)f6% “没到我家来呀。这家伙,老是神神秘秘的。”
,ohmc\*J 羊代就招呼闺女进屋里烤火。
9+}cE**=d 两人正聊着,外边就落起了雪花。桂女要回去,羊代就劝住她,说那雪会越下越大,你回不去的,等吃了晚饭,去找生头,就住在他家,等雪停了再回去。桂女就在羊代家吃了晚饭,两人拿了手电筒,冒着雪,去了生头家。生头的爹妈说,生头还是没有回来。羊代就掏出手机,拨了生头的手机号,接通了,没人接。羊代就一个劲地打,好长时间,终于有了声音,只听生头有气无力地说:“你,你快来救我,我,我扣在底下了……”
ri: ,q/- 羊代一把拉了桂女,就朝山里跑去。
19'5Re& 后半夜,两人掀起扣马鸡的“筛子”,把奄奄一息的生头救了出来,背出了山。
_0K.Fk*(! 在乡政府卫生院,生头裹在大棉被子里,一边发抖,一边打吊针。
f6Ml[!aU 羊代和闺女守着生头。
=tq1ogE 桂女说:“生头,你咋是这样的人,背过人家羊代独吞,要不是羊代领上我去救你,不把你冻死在山里才怪!”
6VC-KY 羊代说:“你就别说了,等他缓过来了,我再和他算账。”
4iwf\# 生头出院之后,桂女对他说,让他把独吞的钱拿出来,与羊代平分。
v{r1E]rY 生头不干,对桂女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吗?等开春暖和了,我就给咱们盖新房。”
iecWa:(' 桂女说:“生头,你不是个人!一来,你和羊代合伙,说好的得了钱平分;二来,人家羊代救了你的命,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这样干!”
/^Y[*5 桂女好心好意地劝说,生头还是磨磨蹭蹭的,说他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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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8 桂女的劝说还没有结果,就出事了。
012Lwd 一天夜里,突然来了几个公安民警,把生头和羊代铐走了。
6;gLwOeOHY 很快地,村里就传言说,生头和羊代合伙逮马鸡,犯了法,要坐牢的。
1t.R+1[c 五
6Z Xu,ks} 法庭上,羊代的代理律师陈述说,在这起捕捉、贩卖野生动物案件里,生头和他的表哥分赃最多,每人都是十五万元,而羊代只得到四万五千元,获利最少,请求法庭在量刑时考虑这一因素。法庭认为,被告人获利多少,只是他们之间分赃不均的问题,不影响犯罪事实和性质。因而,将三人列为共同犯罪,都是主犯,全都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全部赃款没收,并处罚款各若干元。
x.ba|:5 三人服刑的监狱离八驸马沟大约一百公里。桂女时不时地就搭上班车,去监狱探望。她不是去探望生头的,而是去探望羊代。他觉得比起生头来,羊代太冤枉。在探望羊代时,也能见到生头,但桂女不理他。
hqL+_|DW 桂女对羊代说:“你是个好人,你就好好的表现,争取减刑,出来了,我就嫁给你。”
8yn4}`Nc@ 羊代好感动。
0 <g{ V 两年后的五月十二日上午,服刑人员在狱警带领下,正在收割菜籽。突然,山崩地裂,大地剧烈摇晃,足足有十几分钟——这便是震惊国人的四川汶川“5.12”特大地震。监狱没倒塌,傍边住着干警家属的老旧房屋,瞬间倒塌了一大片,到处都是烟尘,到处都是哭喊声。正在劳动的服刑人员,乘乱逃跑了许多。羊代也跑了,但他跑到倒塌的那些房屋前,没有工具,就用双手刨挖,救出了好些被掩埋在里面的人,直到双手十个指头的指甲全没了,血肉模糊,累得昏了过去。
)Bo]=ZTJ^ 事后,羊代立功受奖,提前释放。而生头和他的表哥乘乱逃跑,被逮了回去,又加了三年徒刑,继续改造。
E30Ln_^o 羊代没有通知家人,也没有告诉桂女。而是绕开村子,顺着那条进山的小道,来到了当年和生头逮马鸡的老地方,坐在那里,默默地沉思。
d ,UCH 忽然,对面山坡上,响起了山歌——
NddO*`8+) 阿欧梨儿
^}J<)}Q 想你想得眼泪淌
sZKEUSFD # 眼泪打得磨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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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C20 +PMO 月里年里路程长
syRN4 羊代听着,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便回唱道——
iA9 E^ 阿欧梨儿
nWk e#{[ 想你眼泪流成河
~T%Ui#Gc 能养鸭来能养鹅
e9 *lixh 不见妹子把河过
E:)Cp 心里就像刀子戳
LX\)8~dp 那边好像是愣了一下,接着大声喊:“羊代,是你吗——?”
;,k=<] 四山立时回应:“羊代,是你吗——?”
pl|h>4af 羊代赶紧站起来,双手在嘴边做了个喇叭筒,也大声喊:“是我——!”
L/yaVU{aEb 四山立时回应:“是我——!”
:> SLQ[1 “你等着——!”
\9w~pO “你等着——!”
GV5qdD(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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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我来了——!”
+pz}4M` 四山久久的回应着,传向了遥远的山外,传向了高高的天空,传进了羊代和桂女的耳朵,传进了他们的心里……
>OK#n)U` [ 此帖被ZX68在2017-09-05 19:11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