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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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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风霜雨雪傲骨寒霜 细心品味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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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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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原创>>小说 $["HC-n?.k  
城里人 A@)Q-V8*9s  
2017年03月02日08:48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亚军 ['.])  
  1 1ruI++P  
  郭宏昌这几天突然想回甘肃老家,就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突然萌生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退休已经三年了,每年分冬夏两季去长期旅游,夏天去云南贵州一带,冬天常住海南的几个市县,尤其是三亚的风光简直就是人间天堂。郭宏昌几乎走遍了全国,因为工作的关系,这多少年来去口内开会或者学习,从北京到天津,从成都到长沙,从内地到香港,郭宏昌几乎踏遍了全国所有记的名胜古迹。尤其前几年,每年都有在一些地方疗养的机会,郭宏昌似乎每次都没有放空过。 "g&f:[a/  
  郭宏昌下定了决心,决定满足一次自己这几天突然萌生出来的这个念头。当郭宏昌给爱人超美说了这个决定时,超美惊讶地转过贴着一脸黄瓜片的脑袋来,拿手里的一块小镜子照了照郭宏昌的脸。超美盯着丈夫一脸恳切的表情,轻蔑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带着嘲弄的口气说:“福烧住了呀?这看来朱元璋虽然当了皇帝,可要饭的草绳还从腰里没有解下来啊!”然后超美若无其事地,起身去卧室的电脑上玩偷菜游戏了。 Vb\g49\o/  
  郭宏昌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一下,本来还要给女儿蓓蓓打个电话的手也缩了回来,给儿子建设的电话就更不用打了。郭宏昌起身关了电视,从沙发了拿起一条毛巾被就进了书房。 2a eH^:u  
  在书房里的小床下,郭宏昌摸出来了一只木头箱子,擦拭掉木箱上面的一层不薄的灰尘后,从打开的箱子里翻出来一个镜框。半本书大小的镜框镶着的玻璃已经被压碎了一个角,里面发黄的一张黑白照片上拥挤着一簇人。记得当时拍照片的时候,县城照相馆的师傅说拍个大些的,郭宏昌的爹说大了费钱,就拍个小的,人多就挤一挤还是能装下的。照相的师傅摇了摇头又咧了一下嘴,然后就拍下了这张六个大人加一个小孩的黑白六寸照片,望着这张自己入伍前专为自己拍的照片,郭宏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用手紧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 /}8Au$nA  
  那是1968年的秋天,各种庄稼也刚收拾到碾麦场上,刚年满十八岁的郭宏昌被生产队长推荐入了伍。在这之前生产队长和郭宏昌一般大的女儿冬梅,被毛纺厂招了工去了兰州。本来是生产队长想留这个念过高小的小伙子,跟他一起搞生产干革命,无奈经不住已经被招了工的女儿一份份书信地动员,说什么青年要放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锻炼,这样郭宏昌就又被公社的革命委员会推荐给了来负责征兵来的干部。 ,.cR@5qI  
  就这样,郭宏昌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军装,尤其是那双土黄色的新袜子和黄胶鞋,让郭宏昌激动不已。在从武装部干事手里领到这一套军装后,郭宏昌特意跑去渭河边上,用冰凉的河水重新洗了一遍脖子和脚。然后把母亲在煤油灯下精心补过的那双尼龙袜子,仔细地卷了起来塞进父亲的衣服口袋里。 _G/ R;N71  
  父亲甚至把出嫁了的大姐也叫了回来,除了大嫂以外,大哥和三弟,还有几乎没有去过县城的母亲。大家在送兵的头天聚在县城唯一的一家照相馆里,拍了唯一的一张全家福黑白照片。扭着一双小脚的母亲,手里拉着大哥刚满四岁的儿子,跟在开动了的汽车后面哭了二里来路。 jgIG";:Q  
  郭宏昌用手摩挲着搬了几次家几乎被丢掉的这张黑白照片,耳朵旁似乎又响起了四十五年前,在渭河边上喧天的锣鼓声,还有扭着一双小脚的母亲的哭声。郭宏昌这才想起,那条当时被挽成一朵牡丹的大红被面子,最后不知道做什么用了?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有记起一点头绪来…… m{ !$_z8:  
  墨绿色的解放牌卡车,把所有入伍了的三十八个人运到了兰州,然后统一被安排上了发往新疆运送新兵的汽车队。一群群毛头小伙子们,操着相互都能听懂的方言,齐声地背诵着毛主席语录。也有不识字的一部分新兵们羡慕地盯着背诵人的嘴巴,双手也情不自禁地挥舞着自己胸前被绑着大红被面的一端。一连七天的路途颠簸,从见到什么都感觉到新鲜,到后来的晕车呕吐,熬过了极度的生死疲劳后,郭宏昌终于来到了新疆乌鲁木齐的某部队里。 zdRVAcrwQ  
  在此后的多年里,郭宏昌从一名普通的士兵,慢慢地变成了机关的文书,又从机关的文书到地方连队的指导员,从地方连队的指导员又到地方军分局的机关干部。在当时艰苦的交通条件下,郭宏昌没有回家的好机会,紧张繁忙的各种工作,好于老家多少倍的生活条件,让那时候的郭宏昌也好像没有了回家的念头。后来在部队一位领导的介绍下,郭宏昌和一位部队子弟的山东籍姑娘结了婚。那时候通讯落后闭塞,等郭宏昌拍给老家的电报被转辗到他爹手里的时候,结婚日期早已过了将近有一个月的日子了。 tJrGRlB>  
  1977年的时候,地方上各种社会秩序也恢复了正常的状态,郭宏昌带着刚满两岁的女儿和山东籍的爱人超美,颠簸了七八个日夜的路程,赶在年三十的前三天里回到了甘肃老家。低矮的土屋,昏暗的煤油灯,还有难以下咽的一锅子面,让从小在部队食堂里吃饭的超美怨言不断。从一路的煎熬与颠簸,从县城下了班车,又背着孩子走了近四十里山路的部队医务室护士超美,不亚于经历了一次长征。母亲抖抖索索地从大襟衣服下面贴身的兜里,摸出了一颗不知道存了多少日子的水果糖,用乌黑的长指甲抠掉了早已粘在糖粒上面的包装纸,然后把糖喂进了从新疆城市里来的孙女嘴里。 4=Ru{ewRV  
  郭宏昌看到爱人暗暗地皱着眉头,郭宏昌知道医务工作者的爱人,是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这样的生活的。从新疆带来的四块肥皂,到走的时候也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寒冷的天气里,是没办法拆洗仅有的几床被褥的。这种没有菜吃,没有电灯照明的日子,终于在超美一再的催促下结束了。小两口背着孩子,让大哥拉着架子车半夜出发送到了县城,因为发往兰州的班车早上就要出发,而且是两天一次。 xL"J?Gy  
  以后的日子里,随着儿子建设的出生,更加限制了郭宏昌回老家探亲的打算。第一次的回家,给超美留下了极其后怕的阴影,用老家话就叫“年三十晚上狼叫唤,给了个隔年的害怕!”上次逃命般地离开老家后,超美甚至都不愿意再提甘肃的渭源,郭宏昌面对爱人这些尖锐的反应,只是苦笑着摇一摇头。有一年父亲去世了,郭宏昌碰巧工作繁忙,电汇了五百元钱。直到相隔了三年后母亲的去世,郭宏昌接到三弟打来的电报,从单位请了假,坐上了乌鲁木齐刚开通的火车第二次回家奔丧。火车半夜到了兰州后,郭宏昌在候车室里挨到了天亮,然后换乘公交车去了回老家的汽车站。定西地区的渭源县,不足二百公里的路程,驼铃客车足足跑了五个小时。从县城下车背着行李翻过山到了家里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而母亲也已经下葬了有四天了…… ~44u_^a  
  郭宏昌斜躺在书房的小床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握着那张黑白相片贴在了胸口上。回老家的念头越来越迫切了,郭宏昌恨不得连夜坐上开往甘肃兰州市的火车,飞机他一点都不想坐。最近退休前的近十五六年里,郭宏昌坐了不知有多少次的飞机,出差的事情是常有的,开会学习考察,哪一次不是飞来飞去的。 az0=jou<Zl  
  郭宏昌决定这次乘火车回去,一路上好好地看看沿途的一切景物,包括那冷寂空旷的戈壁滩。以前乘飞机的时候,上了机就睡觉,连报纸都懒得看,郭宏昌这次要充分的利用自己的视力,也要再次肯定自己的记忆力,脑海里的影子是否还是哪么清晰? phjM(lmCo  
  带着种种设想和计划,郭宏昌慢慢地在书房的小床上睡着了,是手握着那张黑白照片睡着的,就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有拿掉…… SYA~I-OYc  
  2 ?4/pE@RIy  
  火车票丝毫地不紧张,几乎没有排队等候就拿到手了。郭宏昌这次是自己收拾的行李,以前从来都是超美收拾好了的,有时候女儿蓓蓓也帮忙收拾。爱人超美比自己早退了六年,最近又迷上了广场舞,甚至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做了。 J'X}6Q  
  郭宏昌给一个大旅行箱里塞满了换洗的衣物,又拽过来一只黑色的大提包,思谋了半天又把一件几乎没有穿过的棉军大衣,塞进了黑色的大提包里,接着又塞进了两条没穿过的绿军裤。记得二十年前,自己第三次回老家的那次,满满地塞了两蛇皮袋的旧衣服,大人和小孩的都有,在回到老家的时候,大嫂和老三的媳妇为了一件短棉袄红了脸,后来听大哥的儿子来信说他妈和三婶整整两年都没有说过话。 4J_HcatOB  
  那时候的农村老家,城市里人穿过的旧衣服,在他们的眼里那就是稀罕,就是最好的样式和质量。一想起这些,郭宏昌的心里就不好受,记得后来郭宏昌还给大哥和三弟,专门寄了一次自己穿过的旧军服。直到1993年老三来乌鲁木齐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那套洗得褪了色的旧军服,那短了半截裤腿的军裤,穿在老三的腿上显得是那么的滑稽…… `y.4FA4"8  
  在焦急的等待中,火车随着一声汽笛声缓缓开动了。从火车慢腾腾地驶出乌市站台后,郭宏昌就一直坐在过道里的车窗边。看到一排排向后倒去的建筑,郭宏昌的心,又回到了四十五年前离开老家时的那样激动。火车飞驰了不到两个小时,窗户外面的天也慢慢黑了下来,远处山的轮廓也逐渐模糊了起来。直到软卧车厢里的女乘务员,用甜美的声音提醒郭宏昌,注意不要着凉的提醒后,郭宏昌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过道的窗户,其实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的铺前观看外面的一切。 *u"%hXR  
  回到卧铺车厢里的郭宏昌,这时候也感觉到肚子有些饿,突然想起来自己想吃个煮土豆来,这个念头在新疆的几十年里是从来都没有过的,郭宏昌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想法有些滑稽。从乘务员递过来的菜单里,郭宏昌只点了清炒小油菜、酸辣土豆丝,还又要了一小碗米饭。在新疆的多少年里,土豆丝只是单位食堂吃,家里的饭超美是刻意不做有关于土豆的一些菜的,即就是做大盘鸡,那土豆块也是象征性地放几块。女儿蓓蓓和儿子建设,从来都不说自己老家是甘肃的,每次在同学和朋友们前面提前籍贯的时候,蓓蓓和建设都说自己是山东人。 8:V,>PH  
  郭宏昌问乘务员再有什么可以吃的土豆制品吗?乘务员微笑着说还有炸薯条蘸番茄酱,郭宏昌听了后摆了摆手,乘务员说了声:“先生您慢用,有事请喊我。”就退出了软卧包厢的门。郭宏昌从部队到地方,吃过任何一种市面上可以了吃到的东西,鲍、参、燕、翅,也是饭局上常见的,还有些野味是不方便向外随便说的。自从二十年前从部队专业到地方,主管消防这一块的工作后,各种请吃甚至让郭宏昌厌烦了起来,血脂也随着行政级别长了起来了。 _uMG?Sbx  
  郭宏昌又想起来那段挨饿的日子来,大锅里煮熟了小的、被挖破的、朽烂的土豆后,母亲拿一根棒槌在大锅里把土豆捣碎,然后撒上两三把杂粮面,再上锅一蒸 。等蒸好拌着杂粮面的土豆糊糊后,给全家人碗里均匀地分开。只有最后铲了锅底的焦巴,那是父亲特有的一份,因为父亲是家里主要的劳力,生产队里的工分要全靠父亲去挣,所以那额外的一份也就归父亲补充体力了。 N'WTIM3W  
  经历了半宿的回忆,郭宏昌终于踏实地睡了个自然醒。车窗外晴空万里,戈壁滩上褐色的沙砾堆与一蓬蓬骆驼刺,随着列车的飞驰而向后倒去。远处黛青色的山峦形成了一条流动着的黑线,也好像跟着列车缓缓移动着。 vHcl7=)Q  
  两个小时左右,远处有整齐的防风林带出现了,有放风林带的地方就有农田庄稼。挺拔的白杨树,成行成排地把一块块农田包围了起来。掩映在许多“田”字型防风林带的空隙里,错落有致地修建着房屋,这些农家小院,有三五十户成片相连的,也有一两户独自分散在农田的一隅。红色的机瓦和被粉刷成白色的墙壁,还有贴着瓷砖的各种大门墩,都让郭宏昌眼前一亮。记忆中那种矮小杂乱的黄土院落从视线里消失得踪影不见。 6dr 'nP  
  列车继续飞驰着,远处的一幢幢楼房,还有各种规模不小的工厂都散发着现代都市的气息。按照地理位置看来,这些都市化了的地方都是沿途的小城,和三十年前的情景根本无法比拟。整齐的塑料大棚与大面积成片的农作物都让郭宏昌感到新鲜和兴奋,尽管自己多次去珠三角一带考察过不少类似的发展,但记忆中的甘肃老家永远是沟壑遍地、黄土遮天的那种苍凉与贫瘠。 \EVT*v=}/  
  在这一路兴奋地观赏窗外的景色中,郭宏昌像个半大孩子一样,一位见过不少大世面的人,竟然对眼睛里看到的一切景象,充满了无比的好奇与向往。列车也在这种向往中突然慢了下来,缓缓地驶入了一个鲜亮的城市…… x,25ROaHY  
  3 y 2> 93m  
  “各位乘客你们好,本次列车再有五分钟就到达兰州站,请下车的旅客们带好自己的行李做好下车的准备……” -6kX?sNl)X  
  郭宏昌从播音员甜美又亲切的提示中,知道列车已经驶入了甘肃省的省会城市兰州市区了。 SefhOh^,V  
  车窗外南北相对的山上,绿树成荫,新建的亭台楼阁掩映在浓郁的绿荫里。各式高层建筑物展示着这座省会城市的现代气息,防护网外面的人行道上穿梭着打扮入时的各色人等。 Kgr<OL}VJ  
  等列车在站台停稳了的时候,早已有不少的旅客提着各色的行李从过道里往车厢的门口移动。郭宏昌也拿过自己的行李提在手里,把那架“美能达700”型相机挂在胸前,顾不上擦脚面上刚被别人不小心踩上去的灰土。 *pa hZiO  
  不太长的出站通道里挤满了人,有人高声呼喊着同伴的名字,有人从路途的苦闷中解脱出来后发出的欢愉声。 :p/=KI_  
  出站口外面的广场上,各种来来往往的旅客们操着各种各样的方言喧哗着。在郭宏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时候,推销假发票的、拉客住宿的、黑车司机、找生意的都围上来推销着自己的营生。郭宏昌只是礼貌地摆了摆手,没有搭理任何人的问话。郭宏昌知道,国内任何地方的火车站范围内,各种灰色的现象络绎不绝,各式犯罪也层出不穷,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离开而不要搭理任何人的招呼。 jsE8=zZs  
  郭宏昌本来打算在兰州住一个晚上,然后去打听去渭源县方向的汽车,不料一出火车站后,那种回家的迫切感不容许他选择酒店歇脚住宿。从火车站广场前的一条路向北直走了一段后,被一家牛肉面馆吸引了进去,当一碗辣椒油通红、香菜蒜苗碧绿、面条白亮柔软的三细牛肉面下肚后,郭宏昌随即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汗珠,当郭宏昌看到自己手被上的汗渍后,自己有些惊讶!这个随手擦汗的动作久违了三十多年了,在离开农村老家后,各种生活习惯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饭前饭后、便前便后都要打着香皂细细地洗手。擦拭汗水或鼻涕都用纸巾之类的一些用品,农村生活的那种随意和落后的细节,都被优质的城市生活改造得荡然无存了。 zP #:Tv'  
  没费丝毫的周折,就在牛肉面馆卖饭票的一位小姑娘那里就打听好了回家的路线信息。离面馆门口十米左右就是公交车站,直达到开往老家的汽车站门口,而且开往老家渭源县的汽车也每天都发几趟。 S u6kpC!EW  
  在公交车上投过一元钱后,郭宏昌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焕然一新的城市,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已经到了汽车站门口。买票进站,当郭宏昌坐在一辆深蓝色的陆地波音大客车上的时候,干净的座椅和宽敞的空间,让他不由得想起那辆破旧的解放卡车,是那辆斑驳的绿色卡车把自己拉到了新疆,后来回家奔丧的时候,一辆照样破旧的驼铃牌客车在一路颠簸中完成了兰州市到渭源县的使命。 {]]%0!n\  
  平坦的柏油路感觉不到车子的颠簸,郭宏昌尝试着从其他乘客的脸上寻找出一些对家乡的记忆来,无奈一张张脸都和相熟的人聊着各种话题,没有人在乎到他的存在。老家的乡土话让郭宏昌感到无比的亲切,也感到无比的神秘,神秘得包藏着很多关于老家的故事。 GEc-<`-  
  郭宏昌尝试着用生硬的老家方言和同座的一位大姐搭话,那位大姐也是一个人乘车,一身崭新的衣服略显得老气,缺少保养的脸掩饰不住曾经在田地里劳作的沧桑,一只手紧紧地按在放在双腿膝盖上的一个黑色小坤包上。 fGlvum  
  郭宏昌把脸向座位外侧坐着的那个女人微微转了一下,然后把从脑海里搜寻了一阵用老家方言发音的话说了出来:“你好他婶子!你也回渭源吗?”那个女人楞了一下,随即也微微一笑回答道:“嗯!回渭源。” 1n^N`lD8]6  
  郭宏昌还等着那个女人对他说出更多的话来,不料那个女人回答了他的问话后就再也没有搭腔,只是眼睛一直注视着正前方。 20|_wAA5  
  郭宏昌有些尴尬,但是没有气馁,轻咳了一下嗓子后又问道:“是咱渭源人吧?” !<:Cd(bM  
  女人又礼貌地笑了一下,侧过头稍加打量了一下郭宏昌,然后说:“嗯!渭源人,你是?” XKky-LeJ  
  郭宏昌一听女人回答了自己的话,还主动问他了,心里一阵激动和兴奋,脸上的表情也比刚才活泛了不少,马上回答女人的问话:“就是,我是土生土长的咱渭源人,离开家乡四十来年了,中途回来过两次,但也二十多年的光景了,这次来回老家看看,也许要多住一些日子,要是各方面条件都习惯的话,我就索性住几个月。” <$z[pw<  
  女人的表情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哦”了一声。 X1.-C@o  
  看到女人对他的话好像没多大的兴趣,郭宏昌多少有些失望,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地继续问道:“我今年六十四了,在外工作了四十来年了,我是咱渭源金谷人,他婶子你是渭源哪里人?” O|8@cO  
  “哦!我也是渭源金谷人。” @u9L+*F  
  “哎呀!咱们都是金谷人呀!到外面能碰到个金谷人多不容易啊!” ?5nEmG|kO  
  “这个他叔看你说的,金谷人有啥稀罕的?” [S,$E6&j$"  
  “嗨!他婶子,这你就不知道了,‘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嘛!’” |w|c!;,  
  “那是你们城里人矫情的说法,我们乡下人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一个村里住着,见面了不一定每个人都打招呼,有些人碰见了鼻子里哼一下就过去了。” pS+w4gW  
  面对女人的话,郭宏昌的热情有些受挫,他想老家人还是缺乏和别人沟通的锻炼,也缺乏应对一些事物的能力,总是不能巧妙地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也就是说没有城府与语言修养。接下来该怎么继续聊?对!谈庄稼,只有谈庄稼才是农民感兴趣的话题。一想到这里,郭宏昌又表示关切地问道:“今年庄稼长势好吗?快到夏收的时候了吧?” ?;~E*kzO&  
  那女人“呵呵”一笑说道:“可能好着,我过完年种完油菜就到兰州了,其它的娃他爸安排着种了些,我给娃娃带孩子,儿子大学毕业分配到兰州上班,两口子都是拿工资的,孩子三个月就断奶了,我这次来帮忙带了五个多月了,要不是娃娃们上班顾不上孩子,我才不来这闹哄哄的地方哩,还是家里好,干什么都由性子,吃喝习惯都随自己,闲了跟邻居们说说话,在田间地头转转也畅快。” qP#LJPaS  
  听到女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郭宏昌一下子来了精神,但又小心翼翼地说:“孩子有出息呀!孩子们都上班了你老俩人也就有依靠了,现在口粮够吃吗?” M^:JhX{  
  那女人这次没有回答郭宏昌的话,倒像看一个刚从监狱里释放的劳改犯人一样的眼神,又打量了一番郭宏昌,然后狐疑地说:“口粮?现在谁还缺口粮,麦子都快没人种了,都发展经济作物,有些闲散人都到城里去务工了,农村人虽然粮食种的少了,但不缺粮食,现在拿钱啥都能买到,我看倒是城里有些单位不景气的人什么都缺,我买菜的时候老碰见有人捡菜叶子,还说拿回家喂兔子,你说这城里人,捡就捡了,那菜叶子都是好菜,没黄没烂,扔了也可惜,干嘛就不说是拿回家自己吃?” !\R5/-_UU  
  这下轮到郭宏昌没话了,半张着嘴楞了半天,以前有部分下岗职工反映日子困难,还反映在菜市场捡菜叶子凑顿数,当时他听了就特别反感这种说法,因为上访闹事的那些人总是说自己过得有多困难,拿一些极端的事例来要挟组织和单位,难道城市里真有这样的群体? F,~BhKkbV  
  郭宏昌还想聊些什么?但想了半天也再没想起个话题来,索性就观看起车窗外移动的景色来。 JHa1lj  
  4 L.'61ZU  
  公路边的田地里,蚕豆已经放花了,在一晃而过的视线里,隐约还能看到一簇簇月白的蚕豆花。油菜已经快一人高了,顶端已经有嫩黄色的花了,看样子再过半个月就能连成一片花海。偶尔一两块麦田夹杂在各种药材地块的中间。车窗的玻璃上有一只蜜蜂在爬动。 w gS'/  
  远处有很多小路弯弯曲曲地向各山头延伸着,到处都是一片翠青色,好多地头边的小路上停放着摩托车和三轮农用车。三三两两干农活的人们弯着腰,低下的头让人看不到面部表情来,奇怪的是身上都不见了记忆中那灰黄破旧的衣物,有些妇女们鲜艳的上衣在翠绿的庄稼下衬托得像朵牡丹。 z Fm`e:td  
  汽车不时地打着喇叭,偶尔在有村庄的地方停留几分钟供乘客上下。丰足的雨水让杨柳树更加高大茂盛,一簇簇的绿荫里透着红瓦白墙的院落,还有新盖的小二楼上玻璃反射着太阳的银光。挺拔的水泥电线杆子顺着公路一路延伸着,整齐地电线上站立的鸟儿像极了五线谱。 uE')<fVX(  
  郭宏昌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的玻璃上,像个孩子一样,就差点激动地喊出所看到东西的名称。路基下的农家院里,干净敞亮的玻璃门窗,有老人在庭院里吆喝鸡狗,也有门口树荫下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人向公路上张望着。 k37?NoT  
  一路上郭宏昌几乎没有见到骡马和耕牛,也没有看到低矮的土屋被火炕的炕眼熏得漆黑的半片墙面,倒是好几次看到有农家小院的外面拴着的奶羊。记忆中路边土墙上被铲平整的地方,写着各种斗志昂扬的革命口号,而现在高大整洁的房屋墙面上贴着各样的商业广告。 p]RQ-0  
  郭宏昌看着这熟悉的一座座小山和陌生的景象,心里翻腾得厉害,不由得想起那昏黄的油灯光晕里母亲皱得像核桃壳一样的脸,被柴火熏得漆黑的老屋里父亲不间断的咳嗽声,兄弟们在一起为抢从灶堂灰里扒拉出一个洋芋的争夺声…… &SbdX   
  汽车的一阵摇晃把郭宏昌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原来是汽车已经行驶到那个叫“半泥坡”的地方了,接二连三的下坡弯道,郁郁葱葱的满山灌木丛,前方岱青色的高山在蓝天下是那么的巍峨亲切。 Q/]~`S  
  回乡的汽车上,浓郁的渭水口音彼此聊着今年的光景。猪肉、羊、鸡肉的价格,小麦和蚕豆的行情…… wz`% ( \  
  郭宏昌一肚子的好奇心,但又丝毫插不上个嘴。许多听起来相当熟悉的事物,但细回想起来却又十分的陌生。郭宏昌终于想起来自己那时候挖过洋芋,割过麦子,甚至从山里面往家里背过柴禾。最让郭宏昌受不了的就是从猪圈里起粪,冬天的猪粪冻得结实,抡圆了手里的镢头挖在冻猪粪堆上的时候,虎口被坚实的粪堆振得发麻。挖冻猪粪的时候还不敢张着嘴哈气,因为镢头挖到坚硬的东西时,粪渣会即刻四溅而起,由此会溅入到张着的嘴里。夏天的时候也不好受,茅厕和猪圈里的粪汤要挑到山上的梯田地边用土埋住了积肥。上山的小道又陡又急,不时有摇晃的时候溅出来的粪汤糊在裤腿上 。更糟糕的就是在上山的节骨眼上滑倒,挑在前面的一只粪桶会倾泼在自己的头脸上…… piM4grg \  
  终于汽车在小县的车站上停了下来,郭宏昌提着自己的行李,走出车站不大的院子,来到平桥头上四处张望着。郭宏昌发现,桥下河水两边早已没有了荒芜的草滩,几道拦河水闸把渭河的水流拦截成几道小湖。河两岸整齐的护坡上面崭新的围栏一直延伸出好几里远。记忆中的灰色建筑们都被高大的楼宇替代了,更不见了夹杂在各单位群落里的居民小院,整齐宽阔的街道上各色人等川流不息,让郭宏昌觉得这和自己所在城市的一角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清一色的渭河口音,还有蓝得要命的天空。 $TXiWW+  
  “走喽走喽,金谷的走喽!” |hika`35K  
  “师傅!南横多少钱?” 3k/E$wOj  
  “赶快上车,就差两人,南横两元!” \[3~*eX6  
  …… h6D4CT  
  郭宏昌顺着叫喊声望去,一两黄绿相间的中巴车停在平桥的另一头,风风火火的一位中年妇女在招呼着两位询问者。 )mm0PJF~q  
  郭宏昌有意识地快步向中巴车走了几步,忽然一个念头又让郭宏昌停了下来。郭宏昌没有走向马上要开走的中巴车,而是横穿过桥面走到对面。郭宏昌伏在平桥的水泥桥栏上,看着前方横跨过河面的灞陵桥,灞陵桥飞腾起来的雄姿和脑海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桥的两岸多了花坛和公园,时不时地有人在各个角度拍照合影。 yor'"6)i  
  郭宏昌又做了个决定,决定不坐去锹峪的中巴车了,自己一路观景步行回去。 <jV,VKL#  
  在桥头的小摊上吃过了一碗荞粉,又吃了两个荞麦面油饼后,郭宏昌打了个饱嗝,又伸展了一下胳膊,点了一根香烟美美地吸了好几口,吐了个长长的烟圈后提着自己的行李向靠南面的山脚处走去…… QNx]8r  
  出了县城楼房的包围,不觉间就走到一个叫“马家坡”的村子,郭宏昌这才发现小城几乎延伸到这最西南端的村子了,记忆中小城和这个村子有很长一段路程的。 }qECpKa0  
  穿过不多的几户房屋后的小路,就是上山的土坡。郭宏昌路遇了一位同方向行走的年轻人,年轻人热情地要帮郭宏昌拿行李,郭宏昌下意识地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黑提包,一只手不由得护住了挂在胸前的照相机。 6}E>B{Y  
  年轻人被郭宏昌防备性的举动逗得大笑了起来,看着郭宏昌一脸的狐疑和紧张神态,年轻人挠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着说:“嗨!城里来的吧?你们城里人啊!自己从乡下才走了出去,回过头来反而嫌弃乡下人,你看看!这几年城里人都吃的什么?”年轻人索性点上了一根香烟,扳着手指头给郭宏昌算着说:“乡下人不吃高污染的蔬菜,不吃含各种激素的猪肉,不呼吸有毒的空气,当然也不干各种缺德的坏事。” yk?bz  
  郭宏昌被这个不相识的年轻人数落得满脸通红,不知道用什么话题来给自己的尴尬解围。年轻人弹掉手里的烟头,烟头划了一条弧线落在前面的路面上。年轻人大度地又伸过手接过郭宏昌的大黑提包,呲着嘴笑着又说:“你们城里人啊!”…… R %RbC!P  
  2017年2月18日完稿于兰州 >JE+j=  
  作者简介:郭亚军,笔名幽幽南山,甘肃省渭源县人,七十年代中期出生在渭河源头的一个小山村,现居住兰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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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星
屈联西离线
2015.1.28跟QY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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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8-03-17  
感谢赵老师的分享! X(/fE?%;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
The world kissed me with the sadness,for singing by me in return.
ZX68离线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风霜雨雪傲骨寒霜 细心品味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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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8-03-28  
^! h3#4  
"Ia.$,k9  
J#H,QYnf(L  
yz0#0YG7  
              非常感谢联西老师光临指导本帖并问好!!! g]h@U&`~u_  
      
赵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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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别忘了来看看都是谁回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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