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方式
黄国强
我出生在一个四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小山村下，村子很穷，但民风却纯朴。从小，我是村子里出名的“野孩子”。村子前面有条小河，一个天热的时候，中午我和小伙伴们放学
回家，最喜欢干的事情是把书包、衣服挂在河边上的柳树上，顺脚踢翻伺养家禽的食盆子，惹来几只鹅追着我们，小伙伴们顺势“扑通扑通”往水里跳，好不痛快。
吃午饭的时间早过了，游了个痛
快的我估计母亲出门干活去了，便悄悄溜回家，蹑手蹑脚走进厨房。“站住！”母亲端坐在黑暗处的土灶前吼了起来：“把手抬起来。”只见母亲将指甲轻轻在我胳膊下一划拉，一道白痕赫然在目。
“你是不是又去划水（游泳）了？”母亲斥责道。“没…有…啊！…真的…没有……”我结结巴巴抵赖道。不容分说，母亲操起神龛上的狗儿刺，狠狠地抽向我。手臂顿时渗出血点，我嚎啕大哭起来。母亲喷喷然：“你就是去划水了，在我面前还敢撒谎，你还嫩了点”
这游泳的诱惑实在太大，不过“嫩了点：这句话提醒了我。我和小伙伴们改变了策略，趁课间休息或体育课时间，窜到村外的小河野游。不想，百密一疏的是有人告到家长那里。母亲从扫帚里抽出竹条子，一下就是一道血痕。打得我直怀疑人生，至今记忆深刻。
后来，我再也没有私下去野游了，每次想游泳，都要征询母亲的意见，由大人们亲自带着下河。母亲很满意我的，逢人便讲，还是老古训说得好啊，“棍子头下出孝子”真是没有错的，你看我儿子，现在可听话呢？再也不私下去划水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语，幼小的心灵五味杂陈。
在外野惯了，受到了母亲的约束，我便在家野。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一台收音机被我拆得七零八落，自以为逃不过罪责，不过母亲见到后皱了皱眉头，也没怎么着我；看到墙上大玻璃框下装着母亲和父亲的结婚照，便用凳垫脚拿下来砸碎，拿出相片看了个究竟，这次母亲也没有发火……
直到有一天，大祸才临了头。那天我趁母亲不在家，撬开了母亲陪嫁的五斗柜上的铜锁，翻出了一叠
人民币，我拿了一叠塞到书包。那时候在乡下极少见到钱，有钱也没有地方买东西，也没有钱的
价值概念。到了学校，给关系好的同学每人发了10元。那时候的10元，可以买将近10多斤猪肉，一般的家庭一年也吃不上几顿肉。
好在那时民风淳朴，村人见孩子上学带回大额钞票，问明来由，纷纷来学校“退赃”。校方一分不少地送到了母亲手上。那是父亲在外务工存的辛苦钱，准备给家里起新屋。气急了的母亲“祭”出了大典，抡起竹扫把抽起来。我被揍得无路可退，钻进床底不敢出来。这一次我怀疑起了人生，我到底是不是母亲亲生的。
不谙世事我时常触碰母亲的“底线”。而每一次的越线之后，母亲就用棍棒来狠狠教训这个不太听话的儿子。就这样，我的人生轨迹在母亲的强暴干预下，一次又一次地被校正。然而，真正让我走出母亲这个传统而又粗暴家训的时刻，是在小学毕业那年“双抢”。
那个时候，家里新收割下来的谷子要晒干，母亲给我搬来了竹床，绑上了红布条，叮嘱我要照看好，别让牲口糟蹋了一家的口粮。看这活儿轻巧，我便一口答应下来。哪曾想，经不住小伙伴的邀约，鬼使神差的我撂下手头的竹竿，跟着小伙伴们去山上爬树掏鸟蛋，捉小雀去了。一下午很快过去，等我醒悟过来，自知难逃罪责。
天慢慢黑了起来，母亲慌了神，找遍了村子也问遍了同村的小伙伴，都没把我找出来。母亲拿出了珍藏的糖果央求大家一起帮忙，直到晚上9点，才在山下牛棚的草垛里发现睡得正香我。母亲知道我在装睡，便走上草垛吃力地抱起我。就在一瞬间，母亲突然感觉到，原来儿子长高了，变结实了许多。母亲的眼圈一阵泛酸，就在耳边轻声对我说：“儿啊，咱们回家去吧，母亲以后再不打你了。”雯时，我的泪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打湿了母亲的肩头。
后来，我走出校门，先后工作、成家、立业。母亲曾说，兄弟姊妹几个中，你算是让我最省心的一个。每当和母亲聊起过往，问她为啥当年下手这么狠？母亲却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母亲始终相信棍子头下出好子。没有我常敲棍子头，哪有现在的你啊？”母亲的这一席话，让我听得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