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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兄是公认做学问的料,家世也传奇。据说,本地博物馆至今珍藏着一封孙中山写给他外公的亲笔信。 0u"j^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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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选修课,授课老师不断点他的名字,不是提问,是求证,求证他的某位祖上在历史事件的现场是否如是说,如是做。 0ie)$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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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内,只要我去阶梯教室,就会遇见陈师兄。他总坐在最左侧第三排座位上酣读,哪怕已考取国内最好的研究所,大学最后的时光,仍坚持学习。 1k"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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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校前,他把大包资料薪火相传般送给我。长江边,他对我说: =_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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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毕生的追求,不过是在专业的研究机构中,有一张书桌,可供研读。” IV1O/l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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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通过几年信,后来,断了音讯。 )D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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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联系的日子里,我总想,陈师兄的职业生涯应该一帆风顺吧,毕竟他所求、所长、所拥有,如为这一行所设。 \CO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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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聚会,我遇见陈师兄。他在一所师专任教,说实话,我原以为他有更好的选择。 Z! /_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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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经历很多,比如辞职、再就业,比如抑郁及治愈。 6&i])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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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和导师闹得很僵。”他没说具体原因。 k=d_{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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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导致延期毕业,延期导致就业时,他没能进心仪的单位。 6C"${}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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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怨气的工作,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与环境格格不入,他想研究的课题迟迟不被批复,还要承担一部分行政事务,他视之为“学术的磨难”。 {LKW%G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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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自负,但同期的同学各个比我做得好。” Su@V5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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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我的头发就全掉光了”,陈师兄指指他的光头,“最激烈的一次,领导让我去机场接来访的客人,我把车钥匙扔在地上,喊‘我不是来做司机的!’” _W 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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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 u9q#L.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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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无法工作了,觉得人人针对我,事事做不好。我负气辞职,在家休养一年,暴瘦,接受治疗。” (@B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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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我问。 2s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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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自救。除了服药、看医生,我每天问自己,‘你最初想做什么?’‘你现在能做吗?’‘你是幸运儿吗?’” ou)0tX3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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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儿?”我好奇。 Rbgy?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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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陈师兄笑,“忽然有一天,我意识到,我最初不过希望有一张书桌可供研读,我从未失去过;我受过本专业最好的教育,只要愿意,还可以继续从事该项工作,我已经足够幸运,我不能要求更多。” Ug#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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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在世贸天阶的天幕下,问自己,“你是幸运儿吗?” F6DVq8f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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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华灯初上,小火车呜呜作响,广场上,不断有人扔飞盘,不断有人去捡。 H2g#'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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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陪来京的亲戚闲逛,手指着天幕,示意他们去看,其实仰着头,想掩饰我的泪光。 Hjs#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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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来临前,我才和我的编辑聊过。 uu0t}3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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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写作状态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不好,又有一本新书上市,精神高度紧张。 z6qx9x|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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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像股民看大盘,盯着排行榜,名次一波动,我就不平静。”我叹息。 6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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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什么?”编辑直接问。 iH)v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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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再也写不出来,写不好,不能写得更好。”“我怕,时间、精力不够用,事实上,确实不够用。”“我怕一个热点出现,还没来得及表达观点,又一个热点已覆盖了之前的。”“我怕,有一天,被市场淘汰,不被读者喜欢。”“我最怕的是,我只会写,别的都不会做……到时候,该怎么办?” j}}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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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出我长久以来的担心。在美轮美奂的天幕下,我仍沉浸在自我营造的焦虑中。 %t.\J: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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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地,陈师兄的话,忽然浮现在我的胸口。 S}/Z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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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接一句地。 QUXr#!r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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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自问自答起来。“你最初想做什么?” R6Gl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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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就是喜欢写,从小学写作文,到中学写诗、散文,大学四处寻求发表的刊物。研究生毕业时,我找了份出版社的工作,不过因为它离文字最近。 ey>tUm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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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能做吗?” }lx'N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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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只要愿意,一直能。今天已比最初好太多,我不是求发表无门的文学青年。 apx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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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幸运儿吗?” 7S_"h*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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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GXTj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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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不过奢望写,哪怕偷偷地,不为人知地。我从前没想到,会有一天能以文字为业,这已超乎我的希望。 7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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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幸运儿。”我肯定地对自己说。并且默默念了,有五十遍,在心里。 @, z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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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几分钟间,我的心走过千山万水。我盘点了想得的和已有的,如陈师兄所言,“我已经足够幸运,不能要求更多。”再多,就是命运赠予我的。 cR6#$-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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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没有彷徨、焦虑、自我怀疑过?哪怕你在别人眼中是受羡慕、遭妒忌的,但幸运也要经常被提醒。 YMwL(m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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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了条消息,“失意时,要默念五十遍‘我是幸运儿’,不能包治百病,起码能抵制些抑郁。” DT]3q4_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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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赞者众。有年少成名的,一夜暴富的,卡在创业风口的,其中不乏最近才和我吐糟,“太累了”“不想干了”“黄金时代过去了,我该怎么办”的。 ]MMXpj,9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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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是有感而发吗?他们也被我击中,被幸运地提醒了吗?但愿人人都是幸运儿,都坚信“我是幸运儿”。 )4w3$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