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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X68 2018-09-06 01:48

《山西文学》2018年第9期|陶林:写水的人(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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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文学》2018年第9期|陶林:写水的人(节选)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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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山西文学》2018年第9期 | 陶林  2018年09月05日08:59 F6h I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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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林 男,1982年5月生,2000年起开始文学创作、批评,江苏省作协签约作家,为《凤凰周刊》《新京报》等特约、专栏作家。已在报刊杂志发表各类作品近二百万字。著有长篇小说《莞与翔文》《红结忆》《丁香岛之恋》《少年幸之旅》四部。 1$m{)I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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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而今,唯有溪边流水,见人如故。 c <Q*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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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袁去华《瑞鹤仙·郊原初过雨》 :kjs: 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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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教完了最后一堂数学课,把该交的事交完了,领取了最后一笔返聘工资,就准备安安心心回家。老婆病了,我再干下去,对得起学生,对不起家人。刚出校门,我就接到一个陌生的南京来电,稍稍考虑了一下是否是营销或者诈骗电话之后,接了。 '?X?'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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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带着南京口音急切地说:“喂,您好,您是韩志学么?哦,韩叔叔好!我是您的侄子陆小飞,陆志飞的儿子。我爸病了,说必须您来,才有治!” ##1/{9y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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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皱起眉头,强烈疑心他诈骗,问:“你爸爸得了什么病,需要汇款么?” xz +;1JA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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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说:“他不要您汇款,还说要给您一百万!我爸发的是癔症,有点像老年痴呆前兆。喜欢待在水边,不钓鱼,就拿着一根树枝在水上乱写。一待就是半天,非常吓人!” tej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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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被雷一劈,愣在了那里,能变成这样子,真的还就是陆志飞这家伙。 (4rHy*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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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陆小飞如约开车到天平镇接我。他还挺出息,三十岁刚出头,就在省里一个厅机关任团委副书记。显然,他一人风尘仆仆开车跑到这个偏远的小镇,不是为了来骗我这样普通退休老教师的。 |0_5iF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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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高速上走了许久,我才从晕车中清醒点,问他:“除了在水面上写写画画,你爸其他没有什么作怪的吧?” YnCuF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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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飞面露苦色地告诉我说:“其他倒没有,只要他一离开水边,那表情啊,说话啊,一切都正常。” 'S=eW_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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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眼车窗外迅速后退的树木,叹息一声:“嗯,辛苦了。不过,老陆没有病,他只是回来了!” _C'VC#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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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陆小飞一脸的不解,问,“回哪了?”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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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陆能回到哪里去? kmu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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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层层叠叠的杨树排列在高速公路边际,遮住了生机勃勃的仲夏原野。树木的影子飞速倒退,无数的池塘、沟渠在上午的阳光之中闪烁,在一团团的绿色中显现出斑斑清亮的光芒。某一点光芒里,或许就是老陆要回去的地方。那是我和他青春共同萌发的地方。我晕车的感觉已烟消云散,漫长的车行,正好可以跟陆小飞讲讲过去的故事。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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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应该从四十多年前说起吧。我很难跟陆小飞描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的具体境况。对他而言,太远了,但我相信陆志飞一定跟他讲起过他们家乡的贫瘠。我的父亲是一个乡村小学校长,家里还算过得去。而陆志飞可苦多了,他父亲走得早,只有母亲辛苦地拉扯着他和他的妹妹。 iqsR]m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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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都说不清老陆的父亲是因为什么而早逝的。认识他的时候,我们两人都已经是大小伙子了。那时候,他还叫陆飞,不叫陆志飞。虽然我们两人家里境况不同,其实都穷,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 ,E+\SBQS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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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县里的高中肄业,到韩庄短暂地插队,被分在陆飞那一小队里。那一整年,我们一起在田间劳动,一起自学高中课程。我已经记不清那许多纷繁的运动,只记得我和他都不是爱热闹的人。他作为指导我这个傻知青的农民师傅,往往承担了我大量的劳动,交换条件是跟我借书。 AD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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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念过大学,常常跟我说起“大学”这个组织。我就把这个信念传递给经常找我借书看的社员朋友陆飞。他问:大学离韩庄很远么?我说很远。他点了点头说:“一定要去!” jHx\Y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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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都去不了大学,我没法被推荐去,他更不可能。这些事究竟什么缘由,我也懒得细说了。后来,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我找到一份天平公社蒲桥小学代课教师的工作,免除了插队的劳动之苦。 I}]UQ4X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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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陆飞却只能继续在田间劳作。他必须要和他母亲一起养活妹妹。那个像尾巴一样爱跟着他,永远问他要吃的的光脚丫小女孩子。我至今记得她的衣服全是由陆飞的旧衣改成,两个眼睛很大,瘦弱得却像风中的芦苇。 3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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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并不繁重,给小孩子们上课,布置好作业。之后,我便常常站在屋檐下望着空荡荡的田野发呆。陆飞会来找我,还是为了借书,实际上,也因为我是他唯一一个在一起读书的朋友。但他并不在课间惊扰我。他喜欢安静地蹲在学校外的池塘边,用一根芦苇在水面上点点戳戳。 :e}j$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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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他在干吗,他告诉我,那是他在水面上演算数学题目,有时候是写点文字。 P(L 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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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他肯定是经常这么干,就问他,干吗不写在沙地上,要是缺笔墨和纸,我可以送给你。他摇了摇头说:“你借给我书就成了,我就写在水上,他们看不见,我是看得见的。你信不信,这方小水塘已经被我写满了,我有这个天赋!”  y'^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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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哈哈一笑,他也哈哈一笑。是的,他有这个天赋。虽然全村的人都以为他这是想读书读傻了,生了毛病,但我坚信他没有骗我。只要看到他专注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没有胡说。既然我能理解他,他也就更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了。  4NIb_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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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韩庄周围方圆十里的沟渠塘池,都成了陆飞的稿纸。他利用一切孤独的时间,在上面写着,写着。 8>X]wA6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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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代课教书有两个不错的好处,一个是能搞到很多自修学习的书,另一个就是信息不那么闭塞。1977年,我第一时间就从天平镇的文教委员那里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我立刻背熟了报名条件,借了老校长的一辆自行车,匆忙忙地从镇上赶到韩庄找陆飞。 U\[b 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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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秋收的十月,陆飞一如既往地在田间忙碌着。我远远地就喊他:“陆飞,快来,快来,好消息!” )31xl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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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起腰,向同在劳作的生产队队长看了一眼,说:“韩老师,什么好消息,你直接说吧,我忙着呢!” &.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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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他不肯来,就扶着自行车扯开嗓门,把可以高考的消息隔着两亩地告诉他。他听了立刻丢掉手中的活计,像鸟儿一样从稻田之上飞了过来。生产队长这时候却直起了身体,一脸严肃地说:“陆家后生,你不干活,今天算旷工!” ~ D/1U)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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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加大了嗓门,对着其他弯腰劳动的青年人说:“都可以考大学了,都可以考大学了!” 1Z_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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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陆飞还是没敢旷工。直到晚上,他才跑到我宿舍外面喊我。详细问清楚了原由,我给他看了刊登消息的报纸。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欣喜若狂,只是不停地搓手,跟我分析: w3ZO CW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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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你说过,好多年以前大学是可以考的。等了这么多年后,才又能考了,说不定明年就变了。所以这一次,我们无论如何得考上。以前能考的时候,数理化占的比重很高。这次怎么才能确保考上?我们再突击一遍数理化!因为语文这些补补就能上,数理化在四十几天里怎么补都不可能突飞猛进的,但是我们有准备。我们绝对能成!” @ xT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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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思考问题、分析问题的理性,让我觉得这个总在水面上演算的朋友真是不简单。我父亲有一套1963年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堪称奇迹的是,经历这么多年,这套书竟然一本没有丢失。陆飞经常找我借着看的,就是这套书。我不得不承认,他有这方面的天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书中的大部分内容。 Nfmr5MU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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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神奇的是,他或许真的是在水面上写满了这套书中的各种演算,完成了自修。当我拿着书突击准备那年冬天的高考时,他甚至能辅导我很多。那一个多月,我的那点工资积蓄全用来打点灯的煤油和请陆飞吃夜宵了。他后来告诉我,为了省点钱,白天他通常只吃一顿,就靠我晚上提供丰盛夜宵保证一天费脑的营养。 DYgz;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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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冬天的高考,已经是很多人共同的记忆了,有很多的故事可讲。我们都是在提早降临的寒流之中哆哆嗦嗦进入考场的,但内心却都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4-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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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用高中肄业生的学历去考,而陆飞是以高等中学学历申报的。他的报考资格还是我想办法请父亲开了假证明给他弄来的。因为这件事,陆飞趁机把自己名字也改成“陆志飞”。他说:“你叫韩志学,我就叫陆志飞。感谢你,以后我们就是割头不换的兄弟!”我倒非常不习惯这个又瘦又矮、平素里沉默寡言的朋友突然变得这么热情,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不过,我真心觉得“志在飞翔”,这个名字改得挺好。 pM*( k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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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志飞的生产队长和大队支书都不同意他考试。但是那年,全国求知进学的氛围实在是太强烈了,村里那些从上海来插队的知青们,全都回去考试了。没人能阻挡我们。我强烈地记得,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与大部分考懵了的同学不一样,陆志飞神采奕奕,用手捶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你相信不,我们成了!到北京,到清华胜利会师!” uME_/S 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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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太自信了,生活必然要给这种轻狂的自信一点点小教训。结果几个月之后,我和他收到的,都是一张设立在本县中等师范学校大专班的录取通知书。我知道我的原因,的确考分不够高,但至少能到省城去读个师范大学。而陆志飞的成绩真是高,考到省城最好的石城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LvL2[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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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心想飞得远,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十公里的地。 lKS 2OO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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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飞非常不解地问我:“为什么,第一年高考不是更按照成绩公平录取么?” NK%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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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一口气告诉他:“公平,那是对身在公平的人来说的。对于另外一些人,首先得求公平。” Xp fw2;`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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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怪谁吧,有时候你自己没坚持,只好怪命。你爸不就坚持下来么,他不就求得公平了么——后来我们才知道,县里面管教育的人害怕一次高考把县里所有读书人都给弄走了,没人搞教育,私下命令,把很多从乡镇报名的档案给截住了,统一转录到县里师范学校去。这种命令只执行过一年,也只截住了一批人。我们不偏不巧就在这一批里。很多年以后,我才从退了休的教育局办事人员嘴里得知。” 0J;Qpi!u2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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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失望,我还是和陆志飞在师范学校里会师了。他一大早从村里背着行囊安静地走。他的妈妈欢天喜地地把儿子送到村口。只是到了县里的师范念书,她没觉得儿子走多远,心里很踏实。 hF5(1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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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小妹妹则跟着他走了很久,陆志飞忍不住转过身,恶狠狠地对她说:“我不可能把你带到县里去的!你可以回去吃我的那份粮了。” &Cr4<V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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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比陆志飞还要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就一路哭哭啼啼地走回村子了。 &=wvlI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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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志飞到镇上找到了我,我们一起搭乘一辆破破烂烂的乡村公交去了县城。一路上,两人精神不佳,互相之间话都没多说。 >g{b'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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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我应该比陆志飞更加沮丧才对。因为就算没有那一次高考,我将来也能通过单位举荐、委托培养之类途径到县里的师范进修,甚至到市里的师专、省里的师范大学学习。结果,折腾了这么一下,我还是这样。我的父亲对我非常失望。但我觉得像陆志飞这么禀赋特异的家伙能陪我一块念师范,心理宽慰了很多。 0sF|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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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的师范有一排排从民国时代留下来的红砖老楼,风格中西结合,非常漂亮。至今都还在。在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县城里,它们迷人,幽静。一眼看去就显得别具一格,我以前到县里时来过很多次,但陆志飞倒真是第一次来。到了校园里,看到一起报到的新生和迎新的老师,他居然笑了起来:“他娘的,好歹是出来了!还成,跟做梦一样!” zbvV: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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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觉得他一路的深沉都是装出来的。只要离开韩庄,他总是高兴的。 ZCNO_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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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联西 2018-09-07 11:46
感谢赵老师的分享! {.J<^V  

ZX68 2018-09-09 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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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联西老师光临指导本帖并问好!!! o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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