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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生歌唱 2020-01-07 22:21

余华《在细雨中呼喊》3

s S(t }$  
)Kkw$aQI"d  
  十多年后我重返故乡,在一个夜晚独自来到南门。那时成为工厂的南门,已使我无法闻 0YK`wuZGS  
到晚风里那股淡淡的粪味了,我也听不到庄稼轻微的摇晃。尽管一切都彻底改变,我还是准 =NLsT.aa  
确地判断出了过去的家址和池塘的方位。当我走到那里时心不由一跳,月光让我看到了过去 g cDo o2RE  
的池塘依然存在。池塘的突然出现,使我面临了另一种情感的袭击。回忆中的池塘总是给我 ms2y[b  
以温暖,这一次真实的出现则唤醒了我过去的现实。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脏物,我知道了池塘 = &G<^7  
并不是为了安慰我而存在的,更确切地说,它是作为过去的一个标记,不仅没有从我记忆里 oU`8\ n](  
消去,而且依然坚守在南门的土地上,为的是给予我永远的提醒。 <"F\&M`G  
@zo}#.g  
婚  礼 wZB:7E%  
  我坐在池塘旁的那些岁月,冯玉青在村里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走动,曾给过我连续不断的 2(M^8Bl  
憧憬。这个年轻的女子经常是手提木桶走来,走到井台旁时,她的身体就会小心翼翼。她的 S`g:z b_  
谨慎便要引起我的担忧,担忧井旁的青苔会将她滑倒在地。 d5h]yIz^  
3<.]+ukm  
  她将木桶放入井中弯腰时,脑后的辫子就会掉落到胸前垂挂在那里,我看到了多么美妙 (?R; u>  
的摇晃。 )@+lfIE(l  
VWDXEa9  
  有一年夏天,也就是冯玉青在南门的最后一年。我在中午看到冯玉青走来时,突然产生 ^Z1t'-xZ  
了不同于以往的感觉。当时的冯玉青穿碎花布衫,我看到了乳房在衣服里的颤动,这情景使 j06?Mm_c2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几天以后,我上学路过冯玉青家门口时,这个丰满的姑娘正站在门口, e59P6/z  
迎着朝阳的光芒梳理头发,她的脖子微偏向左侧,初升的阳光在她光洁的脖子上流淌,沿着 "zFv? ay  
优美的身姿曲折而下,高高抬起的双臂,使她浅色的腋毛清晰地呈现在晨风里。这两幕情景 ]Hr:|2 |.  
的交替出现,我此后再看到冯玉青时,感到自己的目光畏缩不前了。我内心针对冯玉青的情 gq9IJ  
感已不再那么单纯,来自生理的最初欲念已经置身其中。 vM  )2F  
p|fSPSz  
  令我吃惊的是哥哥孙光平不久之后夜晚的一个举动,这个十五岁的男孩,显然比我更早 X,-QxV=lc)  
发现冯玉青身上散发出来的诱惑。那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孙光平在井台打了水往回走去时, ev~/Hf  
冯玉青迎面走来。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孙光平的手突然伸向了冯玉青的胸脯,随后迅速 -}avH  
缩回。孙光平急步往家里走去,冯玉青则被他的举动弄得大吃一惊,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直  .>? h  
到看到我以后才恢复了常态,走到井旁去打水,我注意到她打水时不停地将垂到胸前的辫子 k |}&  
往后摔去。 x?s5vxAKf  
Tk~RT<\Ab+  
  开始的几天里,我一直觉得冯玉青会找上门来,起码她的父母也会来到。那几天孙光平 >Y,3EI\  
的眼睛总是惊慌不安地向门外张望,他害怕的事一直没有出现,才逐渐恢复了昔日的神气。 ,Vb;2  
有那么一次我看到孙光平和冯玉青迎面走到一起,孙光平露出讨好的笑容,冯玉青却铁青着 GZJIIP#  
脸迅速走去。 l{q$[/J~)  
Z9P rw/8P  
  我弟弟孙光明也注意到了冯玉青的诱惑。这个十岁的孩子在生理上还莫名其妙的时候, s+#|j;V<  
就会向走来的冯玉青喊道: .G-F5`2I  
s}"5uDfn1F  
  “大乳房。” T}')QC&wQ  
/I Ql  
  我脏乎乎的弟弟那时正坐在地上,手里玩着一块索然无味的破砖瓦。他向冯玉青发出傻 S%+,:kq  
笑时,嘴角流淌着愚蠢的口水。 YdsY2  
LF o{,%B  
  冯玉青脸色通红,低着头往家中走去。她的嘴微微歪斜,显然她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笑 '2)c;/-E  
容。 DXX(qk)6  
xW|^2k  
  就是这一年秋天,冯玉青的命运出现了根本的变化。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中午放学回 7C~qAI6Eg  
家路过木桥时,我看到了与往常判若两人的冯玉青,在众多围观的人中间,紧紧抱住王跃进 xX;@ BS  
的腰。这一幕情形给予当时的我以沉重一击,那个代表着我全部憧憬的姑娘,神情茫然地看 P(iZGOKUs=  
着周围的人,她的眼睛里充斥着哀求和苦恼。而旁人看着她的目光却缺乏应有的同情,他们 CbPCj.MH  
更多的是好奇。被抱住的王跃进嬉笑地对围观的人说: 0LI:R'P+P[  
2K >tI9);  
  “你们看,她多下流。” F:$Dz?F0v  
'zYKG5A  
  人们发出的笑声丝毫没有影响她,她的神态只是更为严肃和执著,有一会她闭上了眼睛 "V/|RC  
。冯玉青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心里百感交集。她所紧紧抱住的是不属于她的东西,那具身 w\(LG_n|  
体的离去迟早总会实现。现在我眺望往事时,仿佛看到她所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空气 V[E7 mhqy  
。冯玉青宁愿丧失名誉,克服羞怯去抱住这空空荡荡。 Hgu:*iYA  
H<tk/\C  
  王跃进软硬兼施,一会儿辱骂,一会儿调笑,都无法使冯玉青松手。他摆出一副无可奈 [HEqMBX=;  
何的样子说: Vj Z_L_U}  
/rMxl(wD'  
  “还有这种女人。” |GmV1hN  
#bRr|`  
  面对王跃进的连续侮辱,冯玉青始终没有申辩。也许是发现无法求得旁人的同情,她将 ;VQFz&Q$u  
目光转向流动的河水。 JiFy.Pf  
W40GW  
  “你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 oL?[9aww  
t:A,pT3  
  王跃进响亮地喊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去拉她捏在一起的双手。我看到冯玉青转过脸来咬 00DWXGt20o  
紧牙齿。 agQ5%t#  
1-z*'Ghys  
  王跃进的努力失败后,嗓音开始低沉下去,他说: xL.T}f~y2>  
{sn:Lj0  
  “你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Na \9b(  
X`,4pS Q;  
  那时冯玉青才轻声说: 1\v$8pP+  
Y>OL2g  
  “你陪我上医院去检查。” k:?+75?$  
WW.\5kBl8  
  冯玉青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羞怯,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找到目标以后开始心安理得。 $`nKq4Y   
这时候她看了我一眼,我感到她的目光和我的身体一起颤抖起来。 T9 @^@l$  
i?7%z`  
  王跃进这时说: {HgW9N(  
,!`94{Ggv  
  “你得先松开了手,要不我怎么陪你去。” ]U :1N C"  
p(2j7W-/  
  冯玉青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解脱了的王跃进拔腿就跑,他跑去时还回过头来喊道: "|1MJuY_6  
6k#H>zY,  
  “要去你自己去。” Ef fp^7 3  
F~Kd5-I@  
  冯玉青微皱着眉看着逃跑的王跃进,然后又看了看围观的人,她第二次看到了我。她没 $Cu/!GA4.>  
有去追赶王跃进。而是独自一人向城里医院走去。村上几个放学回家的孩子一直跟着她到医 *q5'~)W<  
院,我没有去,我站在木桥上看着她走远。冯玉青走去时将刚才弄乱的辫子放开,我看到她 ]mU,y$IQ  
用手指梳理起长长的黑发,接着边走边结起了辫子。 0 O{Y Vk`  
OtopA)  
  这个往常羞羞答答的姑娘,那时候显得十分镇静。她内心的不安只是通过苍白的脸色略 ?nm:e.S+?  
有显露。冯玉青对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她在医院挂号处挂号时,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那样平 !U02>X   
静地要了妇科的号。当她在妇科里坐下来后,依然平静地回答了医生的询问,她说: >M` swEj  
Kd_WN;l  
  “检查是不是怀孕。” )G(6=l*  
^V^In-[!y:  
  医生注意到了病历上注明未婚这一栏,问她: =hV-E D  
pv;c<NQ'1  
  “你还没结婚?” gto@o\&=  
dEXHd@"H  
  “是的。”她点点头。 Pn{yk`6E  
T;-Zl[H  
  我同村的三个男孩看着她手拿一只茶色的玻璃小瓶走进女厕所,她出来时神情庄重。在 "Y&+J@]  
等待尿液检验结果时,她像一个病人那样坐在走廊的长凳上,两眼望着化验室的窗口出神。 r#{r]q_E*  
tVx.J'"Y  
  后来知道自己没有怀孕,她才局部地丧失了镇静。她走到医院外面一根水泥电线杆旁, T7;)HFGeW  
身体靠上去后,双手捂着脸哭泣起来。  m8rz i:  
o z } p]l7  
  她的父亲,年轻时能够一气喝两斤白酒,现在仍然能喝一斤多的老人,在那个夕阳西下 uo1G   
的傍晚,站在王家的屋前,跺着脚破口大骂。他的叫骂声在傍晚的风里飘满全村。然而对于 Z2chv,SqCJ  
村里的孩子来说,他所有的咒骂都抵不下那句唯一的充满委屈的诉说: uC K!lq-  
=goZI67  
  “我女儿都让你睡过啦。” 2|k *rv}l  
h.)2,  
  直到半夜以后,村里的孩子嘴上就像挂着鼻涕一样还挂着这句话。他们看到他时,会远 :oB4\/(G#  
远地齐声喊叫: ,5\:\e0H  
V:42\b7x  
  “我女儿都让你睡过啦。” $XS0:C0  
@4:cn  
  我在南门所目睹的几次婚礼,王跃进的婚礼令我难忘。这个身材高大,曾经被孙光平拿 lwH&4K  
着菜刀追赶得到处乱窜的年轻人,那天早晨穿上了全新的卡其布中山服,像一个城里来的干 D#%J||  
部似的脸色红润,准备过河去迎接他的新娘。那时候他们全家所有人都为他即将来到的婚礼 QN(f8t(  
上窜下跳,唯有他因为穿上了新衣服就显得无所事事。我上学走过他家屋前时,他正在说服 &%pB; dk  
同村一个年轻人陪他去迎接新娘,他告诉这人: #( nheL  
S(A0),  
  “没有别人了,就你还没结婚。” wAHb 5>!  
syh0E= If_  
  那人说:“我早不是童男子了。” |-7<?aw"  
GS{:7%=j  
  他的说服如同例行公事一样马马虎虎,被说服的人也不是不愿去,无非是因为无聊而作 AK<ZP?0  
出的某种表示。 x7e  
D} 0>x~  
  这次婚礼宰了两头猪和几十条草鱼,这一切都是在村里晒场场上进行的。猪血和鱼鳞在 :C42yQAP  
晒场上盘踞了一上午,直到我们放学回家时,晒场才被清理出来,摆上了二十张圆桌。那时 Y51XpcXQ  
候孙光明的脸上贴满了鱼鳞,一身腥臭地对走过去的孙光平说: PiB)pUYj  
}\u~He%  
  “你数数,我有多少眼睛?” T JY$<:  
98C~%+  
  孙光平像是父亲似的训斥他: |D^Q}uT  
, IUMH]D  
  “去洗掉。” U]sU b3  
(2@b ,w^  
  我看到孙光平一手抓住孙光明脖后的衣领,把他往池塘拉去。孙光明小小的自尊心顿时 4qda!%  
受到了损害,我弟弟扯着尖细的嗓音破口大骂: |PN-,f{-  
|xzqYu?o  
  “孙光平,我操你娘。” +!POKr  
$2BRi@  
  迎亲的队伍是在上午出发的。一支目标一致、却松松垮垮的队伍在节奏混乱的锣鼓声里 ~4}m'#!  
,越过了那条后来取走孙光明生命的河流,走向了王跃进的床上伙伴。 e:[ Kp6J  
P's<M  
  来自邻村的新娘是个长得很圆的姑娘,羞羞答答地走近村里。她似乎认为村里没有人知 )ymF: ]QC  
道她曾在黑夜里来过多次,所以在表现羞怯时理直气壮。 *DkA$Eu3u  
,WOF)   
  那次婚礼孙光明足足吃了一百五十来颗蚕豆,以至那天晚上在睡梦里他依然臭屁滚滚。 9[N' HpQ3  
翌日上午孙光平向他指出这一点时,他嘻嘻傻笑了半天。他认为自己已吃了五颗水果糖,至 0jv9N6IM  
于蚕豆他就没功夫去数了。孙光明在临死的前一天,还坐在门槛上向孙光平打听村里谁快要 z>j%-3_1  
结婚了,他发誓这次要吃十颗水果糖。他说这话时鼻涕都流进了嘴巴。 Y tGH>0}h  
G%YD2<V  
  我经常想起这个过早死去的弟弟,在那个下午争抢水果糖和蚕豆时的勇猛情形。王跃进 @6*<Xs =  
的嫂子拿着一个竹篮出来时,孙光明并不是最早冲上去的,但他却最先扑倒在地。那一篮蚕 wri[#D {  
豆里只夹杂着几十颗水果糖。王家嫂子像喂鸡一样将篮中的食物倒向围上去的孩子。我哥哥 zJ9ZqC]  
孙光平扑下去时,脸颊遭受另一个孩子膝盖的无意一击。脾气暴躁的哥哥当时只顾去揍那个 z!Kadqns  
孩子,从而一无所获。孙光明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扑下去抢水果糖和蚕豆时经受住了各种打 hl~(&D1^  
击。以至他后来满嘴泥土在地上坐了半天,呲牙咧嘴地抚摸着脑袋和耳朵,同时告诉孙光平 5d}PrYa  
他的腿也伤痕累累。 "4"\tM(  
S=aXmz<  
  孙光明抢到七颗水果糖和满满一把蚕豆,他坐在地上将它们和泥土碎石子小心翼翼地分 ~Y)Au?d(a  
开。孙光平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贪婪盯着弟弟的孩子,使他们谁也不敢上前去抢孙 qe(X5 ?#;  
光明手中的食物。 D.Cm&  
P[P!WLr""  
  然后孙光明分给了孙光平一小把蚕豆和一颗水果糖,孙光平接过去后十分不满地说: n E-=7S L  
glHag"(  
  “就这么一点。” #Mbt%m  
!^axO  
  孙光明摸着自己被挤红的耳朵犹豫地看着孙光平,然后似乎是有些感伤地拿出一颗水果 #bu`W!p}  
糖和一撮蚕豆递给哥哥。当哥哥仍没有走开的意思时,他尖细的嗓子充满威胁地叫起来: 4v2(YJ%u  
(kp}mSw  
  “你再要,我就哭啦。” >\DXA)nc  
qUtVqS  
  新娘是中午时分走进村子的,这个圆脸圆屁股的姑娘虽然低着头,可她对婚姻的自得和 XQ(`8Jl&^  
她的微笑一样明显。拥有同样神态的新郎,显然已经忘记了几天前是如何被冯玉青紧紧抱住 D3.sR\Hxf  
的,他神采飞扬地走来时,右手十分笨拙地向我们挥舞着。我这时候内心洋溢出宁静的愉快 %n}.E30 4  
,因为我心目中美好的冯玉青脱离了王跃进的玷污。然而当我往冯玉青家中望去时,一股难 oU~V0{7g  
言的忧伤油然而升。我看到了自己心里憧憬的化身正无比关切地注视着这里。冯玉青站在屋 !+)$;`  
前,神情茫然地望着正在进行的与她无关的仪式。在所有人里,只有冯玉青能够体味到被排 `*oLEXYN  
斥在外是什么滋味。 n^Z?u9VR  
;8 McG83  
  然后他们坐在村里晒场上吃喝起来。我父亲孙广才晚上睡觉时扭伤了脖子,此刻他光着 !W$Br\<  
半边膀子像个绿林好汉一样坐在那里,站在身后的母亲喝了一口喜庆的白酒,喷到父亲的肩 62(WZX%b  
上,父亲被母亲的手推搓得摇摇晃晃,他哎唷叫唤时显得脆弱可爱,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大 |P? 8<8p  
口喝酒。父亲的筷子夹着一大块肉放进嘴里时,让站在一旁的孙光平和孙光明口水直流,孙 wuYo@DDU#  
广才不停地扭头去驱赶自己的儿子: l}Xmm^@)  
[JAd1%$3  
  “滚开。” h]EXD   
N[pk@M\vX  
  他们一直从中午吃到晚上天黑,婚礼的高潮是在下午来到的。那时冯玉青手提一根草绳 b}"/K$`Fd  
意外地出现了,王跃进没有看到她走来,当初他正和同村的一个年轻人碰杯。当有人拍他肩 N=I5MQG  
膀时,他才看到冯玉青已经站在身后了。这位春风得意的年轻人立刻脸色惨白,我记得杂声 i0AC.]4e"  
四起的晒场在那一刻展现了声响纷纷掉落的图景,从而让远处的我清晰地听到了冯玉青当时 R&xD|w8UjM  
的声音: /v!H{Zw=c  
&\p :VF.  
  “你站起来。”她说。 %oor7 -l  
g"Ii'JZ?  
  王跃进重现了他在孙光平菜刀追赶下的慌乱,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像个动作迟缓的老 !;\-V}V  
人那样站了起来。冯玉青拿走了他坐的凳子,来到晒场旁一棵树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冯玉 =D[h0U  
青站到了凳子上,她的身体在秋季的天空下显得十分挺拔,我看到那微仰的身姿美丽动人。 b1*6 )  
她将草绳系在树枝上。 oub4/0tN,~  
D 0n2r  
  这时罗老头喊叫起来:“要出人命啦。” &tRnI$D   
3F.O0Vz  
  站在凳子上的冯玉青似乎是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动作文静地将草绳布置出一个能将 Gj)Qw 6  
脑袋伸进去的圆圈。接着她跳下了凳子,她当初下跳的姿态透露出了女孩的活泼。然后是庄 [2\`Wh:%P  
重离去。 )i! )Tv  
SbI,9<  
  鸦雀无声的晒场在冯玉青离去后又杂声四起,脸色苍白的王跃进浑身哆嗦地开始大声咒 S?3{G@!  
骂,他在表达自己气愤时缺乏应有的理直气壮。我原以为他会走过去扯下那根草绳,结果他 k6Tpaf^  
却坐着别人给他的凳子上再也没有站起来。他那已经明白一切的新娘,在当时倒是相对要冷 !m(6/*PAl  
静得多。新娘坐在那里目光发直,她唯一的动作就是将一碗白酒一气喝干。她的新郎不时偷  %ANPv=  
看那根草绳以及新娘的脸色。后来他的哥哥取下了草绳。他依然时刻朝那里张望。这样的情 r*p%e\ 3  
景一直持续了很久。 NX=dx&i>+  
b&_p"8)_  
  草绳如同电影来到村里一样,热闹非凡地来到这个婚礼上,使这个婚礼还没有结束就已 O3BU.X1'%  
悬梁自尽。 t o?"{  
hXr vb[6  
  没过多久新娘就醉了,她发出了毛骨悚然的哭喊声,同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宣告: pP/o2  
}bnkTC  
  “我要上吊。” X r)d;@yi  
pH~JPNng  
  她向那已经不存在的草绳倾斜着走去时,被王跃进的嫂子紧紧抱住。这个已经生过两个 gRqz8UI  
孩子的女人向王跃进大叫: ZRQPOy  
!CMN/=  
  “快把她扶到屋里去。”  |y=gp  
x< 3vA|o  
  新娘被几个人架进屋去时,仍然执着地喊叫: X 1'Ze,34  
^X;>?_Bk  
  “我要上吊。” eD(a +El}  
T]zjJwa  
  过了好一阵,王跃进他们几个人才从屋里出来。可他们刚出来,新娘又紧随而出了。这 '+QgZ>q"  
次她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架在脖子上,人们听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只听到她喊: 9E#(iP  
oaXD^ H\  
  “你们看哪。” +es6c')  
%4 -pw|':  
  那时冯玉青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我忘不了她当初微斜着脸,右手托 hBqu,A  
住下巴时的沉思模样,风将她的头发在眼睛前吹来吹去。她对远处杂乱的情景似乎视而不见 U&/S  
,仿佛看着的是镜中的自己。正是那一刻,冯玉青不再关心正在进行着的婚礼,她开始为自 'K"*4B^3  
己的命运迷惑不解。 p-6.:y  
iLI]aZ   
  几天以后,一个货郎来到了村里。这个四十来岁,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将货郎担子放  nm~  
在了冯玉青的屋前。他用外乡人的口音向站在门口的冯玉青要了一碗水喝。 bG&qgbN>  
H5%I?ZXw4  
  村里的孩子在他身旁围了一阵后又都散开了,货郎来到这个离城太近的地方显然是路过 Qv=Z  
,可他在冯玉青屋前一直坐到天黑。 _k@l-Bj  
#FQV hgc  
  我几次经过那里,总是听到货郎喑哑的嗓音疲惫地诉说着走南闯北的艰难,货郎微笑时 52 A=c1kb  
神情苦涩。而冯玉青专心倾听的眼神却是变幻莫测,她坐在门槛上,依然是手托下巴的模样 Z"^@B2v  
。货郎只是偶尔几次扭回头去看看冯玉青。 enr mjA&3  
E<4}mSn)  
  货郎是在夜晚月光明媚的时刻离开南门的,他离去后冯玉青也在南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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