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gzi |
2021-06-15 10:12 |
(备选)张修东:暖暖的纸袼褙
1981年底参加肥城煤矿工作,钢缆皮带和人车的轮值,将我运到了海平面以下几百米的地层深处。昏暗、潮湿,潺潺水流,让我喜欢让我忧。 喜欢的是,第一次下井,穿着从头到脚崭新、全副武装的工装,虽然有些肥大,但仍像过年穿上新衣裳一样高兴。担忧的是,不出几个小时,泥水岩浆喷了一身,汗水淋水灌了一鞋,更为可怜的是那双高筒靴。从上岗就拖泥带水,从未干索过,为了我,它尝尽了风侵、水泡、岩磨的苦难。 煤炭开采过程中,由岩石引发的自然灾害伴我左右,顶板的淋水、脚下的浦水,我走到哪它跟到哪,最先感知湿凉的还是那双高筒靴。尤其是工作面放完炮,现场一片狼藉的矸石堆上,大小石块躺着既不安稳也不服气,头顶尖尖,频繁地试探着靴底的承受力,你扎我碰,久而久之,靴子被扎得遍体鳞伤,划痕横竖交错,撕开口子是常事。 小洞不补,自己受苦。如果班次不合适,来不及修补靴子,一下井,脚板底上有了汗水与渗水的融合,等到小憩,脱下靴子,脚板黏糊糊,脚丫白花花,说真的,很不舒服。 矿工的心都是相通的。我师傅是老矿工、班长。看到我正为湿靴子发愁,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两块鞋垫模样的东西递给我。师傅的脚是四二码,我垫上正合适。结果,后半班再去干活,舒适多了。脚底暖和了,像安泰俄斯扎根大地,从中获取了用不完的力量。 [attachment=478539]
正当我想问师傅在哪里能淘换到纸袼褙时,机会来了。这天,师傅安排我跟着放炮员去领火药。与火工品管理库管理员混得挺熟的放炮员张哥,领完火药雷管,让我等一等他。不大功夫,他从库房管理员手里拿出了一大张纸箱板。 说话间,张哥三下五除二,把纸箱板撕成了大小均等的长方形,整齐地塞到了火药箱一角。当然,他也没忘记分给我一沓。 从张哥手里接过叠好的纸袼褙,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心想,再也不用担心靴子里潮乎乎湿漉漉了。 儿子下井永远是母亲的牵挂。自打知道靴子的故事,等下一次回家,母亲已经做好了特制的袜子:脚底板是硬硬的鞋垫一样的东西,鞋筒子是白粗布。正常情况下,直挺挺放那儿,站得笔直。穿在脚上,开始有点凉,之后越穿越暖,母亲味道的珍藏,才是真的暖和啊。 后来,矿上女工协管会了解到这个信息,便发动女工为井下矿工制作鞋垫。绣着“安全生产”“安全第一”“自主保安”“平安煤矿”等字样的布鞋垫,制作精细,针线均匀,结实厚实,我拿到手里舍不得穿,终于挪作他用,在皮鞋里派上用场。 说起纸袼褙,还有因它延伸出来的爱情故事哩。隔三差五的井口送温暖送鞋垫活动,给我们班李哥与送鞋垫的倪姐,创造了无话搭话的机遇,一来二往,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女工委主任借机牵线,成就了一段婚姻。 地面之上有春夏秋冬之分,而矿下的季节感却不那么明显。于是,纸袼褙便成了矿工下井必备配件。尤其是到了冬天,地上大雪纷纷,入了井,就是一双新靴子,不垫上纸袼褙,好像精神上失却了寄托,身体上缺失了温暖的陪伴。 不过,这些年好了,听仍从事井下工作的三弟说,他把节余的一双靴子作为备用,加上公司定期配发的线袜子,省却了双脚挨泡的苦楚。 随着井下机械化程度的提高,放炮少了,纸袼褙没有来源了。问及三弟,他说,那是老师傅传承下来的东西,可不能丢啊!至于来源,他说:“我只好将快递包装物,在家里剪好了,带到井下应急。” 有时我就想,曾经使用过的纸袼褙早已腐烂成泥,而在我记忆深处依旧鲜活的却是没有生命的——纸袼褙。暖暖的纸袼褙,最起码,有过矿工经历的人,不能忘记,也不会忘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