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ongzi |
2022-07-03 17:54 |
张修东：鞋垫的温度
打开鞋橱，取出一副鞋垫，垫进运动鞋。我发现，原来一沓厚厚的鞋垫，现在变薄了。
沉思片刻，我嘴唇翕动，心里很不好受。
母亲知道我的脚生来汗脚，走路多了脚底板就出汗，由此常在鞋里垫一副鞋垫，用于吸汗，也让脚面更适应鞋，赶路得劲踏实。
离开农村到矿山，母亲从做矿工多年的父亲那里知道，井下有水洼有乱石，不小心扎破矿靴，汗水泥水混杂，脚可就遭了罪。于是，母亲为我特制了老粗布厚鞋垫，打那，我的更衣箱里，总有几副备用鞋垫，班组的矿工兄弟很是眼馋。
工作天天与煤炭、矸石打交道，无限重复着上班――睡觉――吃饭的“三部曲”，有时两头不见天日，慢慢地，丢弃了仪式感。时光，在矿靴、皮鞋的轮换中流过，不忍心看着一身干净的鞋垫仅仅穿了一个班就被泥水浸淫，我再也不舍得把它带到井下，接替它的成了由火药纸箱折叠的纸袼褙，随身携带，随用随换。
手巧的母亲也勤劳。农村老家的麦地旁、桐树下，自家的门楼前，与邻居拉呱的当儿，母亲手里总也放不下纳鞋垫。
将平时积攒的碎布头以及旧衣物裁剪，平放案板，打上浆糊，层层糊结实晾干透，然后根据家人脚的大小，绞出鞋样，再将周遭锁边，鞋垫有了雏形。接下来大量的工作――纳。一针一线总关情，母亲的汗水化作了来矿探亲或者我休假回家探望捎回的一大摞鞋垫。
一旦有了结余，好似把母亲挑灯操作的影像忘得一干二净了，再加上整日里和同宿舍工友交往，也免不了酒后吹牛皮吐真言，借机送上几副，他们高兴得不得了。
上世纪九十代初，母亲“农转非”来到矿山。做“拣矸工”之余，仍没有放下纳鞋垫。我和家人都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待遇。
前年的一天，我和弟弟去母亲那里小聚。刚吃完饭，看到母亲在大衣柜里翻找这什么，正纳闷，十几双鞋垫摆在面前。
“这是我平时做的，今天分给你们一人几副。”母亲说。
我们知道，母亲的眼睛大不如从前了，尽管做了眼科手术。
年届八旬的母亲说，炒菜放盐多了，纳鞋底扎破手了，暖水瓶的水灌到外面了……即使这样，要强的母亲也坚持在能自理的时候自理，不让我们轮流伺候。母亲在变老的路上坚强地走着，走着……
“我这眼睛，今后怕是不能再给你们做鞋垫了！”母亲接着说。
听到这，我和妻子以及弟、媳心情沉重，眼眶滚着泪花。
早些年，母亲送我的鞋垫还留有几副，加上这次分的，没有多少理由再送人了，我想。爱惜点垫，能不穿就不穿，成了我心中的默守。从今往后，一双鞋垫不是磨得掉了皮、走了型，是不得丢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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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做的鞋垫挺精致，这不是我自己夸的，接受过母亲送鞋垫的邻里、亲戚，都有此评价。
母亲年轻时没捞着上学，识不了几个字。而她制作的鞋样图案、文字，却最新鲜。牡丹图、玉兰图、干枝梅，是喜欢画画的二弟画上去的，母亲照样子用彩线上了颜色。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干井下工那几年，母亲纳的鞋底上，总是左脚安全右脚生产，也有“幸福快乐”“安全第一”“自主保安”等字样，后来得知也是二弟写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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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井换工作服前，脱下皮鞋准备放入更衣箱，首先看到的是那副带有安全警句的鞋垫，它不仅是字字珠玑的温馨提示，而且更像一份责任承担和安全寄托。干井下那几年，我没有擦皮伤，其中功劳应归于我那善良的母亲啊。
像时光走了不会再来，母亲眼好的时光也愈行愈远了。老眼昏花总是人生规律，母亲生命里、眼睛里，装载的儿孙们的安康和牵挂太多、太累了，真该歇歇了！
我从鞋橱里拿出一双鞋垫，只看了一眼，又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我和母亲在走着各自的人生，鞋垫，更像一份我人生的“奠底”之作、母亲的力量支撑，这份有温度的传递，或许成为我今后人生路的不竭念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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