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韵 |
2014-10-29 13:51 |
老父亲的“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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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7R i 父亲的一生,是极其平凡的,平凡得就像一头牛。但要将这头“牛”真实地描绘下来,就我眼下的文字功底,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充其量只能表其形而难于传其神。 bV|(V> 一,不贪天功 oj\av~cI 一场罕见的洪水,使整个公社的农作物面积绝大多数被淹,粮食减产已成定局。可偏偏我们那个大队非但没有减产,粮食增幅竟超过历史最高年份。 ti6\~SY 记者现场采访时任大队书记的父亲,记者问:“袁书记,向你提一个问题:大灾之年,别的地方都减产,你们大队为何还增产?请问你是如何做思想政治工作,发动群众战天斗地夺丰收的?” F|.,lb |L 我父亲不假思索地说:“什么战天斗地夺丰收,那全是因为我们这里——地势不高也不低,洪水运潮泥。没花一分钱,得到千吨肥。”站在一旁的公社书记急了,一个劲儿向我父亲眨眼睛,示意他不能这样讲,并接过话茬说:“主要是靠人的主观能动性,俗话说‘灿烂的精神之花,必然结出丰硕的物质之果。’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我们这位大队书记组织社员在农民夜校认真学习发扬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精神,绝对战胜不了这场洪灾。你说对吧,袁书记?”说着又眨巴眨巴眼睛,示意我父亲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 GiI|6z! 可我父亲就像一头牛犊似的,有人牵着“鼻子”他还是不肯上路,仍然实话实说:“那些天我们可急坏了,哪还有闲功夫组织社员在夜校学习,一门心思只盼着洪水早一天退去。”停了一会儿,“你别说,这老天爷还真善解人意,第三天洪水就退下去了。有一句古话‘易涨易退山区水’,所以,我们大队捡到一个丰收年。”记者无奈地说:“各位领导,我这篇稿子根本没办法写。因为,我不知道该赞颂人,还是该表扬天?” #lDf8G|ST~ 记者走后,公社书记把我父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老袁啊老袁,叫我怎么说你!你这人真是稀泥扶不上墙,这么好的机会(指提拔前的舆论宣传)你都错过了,真是的。”父亲认真地说:“一次侥幸的增产,有什么值得好宣传的。如果我不实事求是,而是一个劲儿吹捧自己,如何如何领导有方,战胜了洪灾夺得了高产,那才是贪天功归己有呢。再说,大多数地方都减产,难道人家就没有战天斗地,他们就不知道组织社员在夜校学习,人家的思想就结不出丰硕之果,这能说得过去吗?”公社书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真是一头牛!” =D88jkQe" 二,不夺民食 \z'A6@ 有一年,上级粮食清仓核算工作组进驻我们大队,找到我父亲,问:“袁书记,你们大队卖粮的情况很不理想,与兄弟大队相比,差得远着呢!你能说说是什么原因吗?” rw>X JE 我父亲点上一袋烟,慢条斯理地说:“完全可以,但是我想请教各位领导,是要我实事求是地说呢,还是要按照你们要我说的说?”工作组长很不高兴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会叫你虚报浮夸不成!” 1HOYp*{#wP 我父亲严肃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把全年粮食入库及卖粮情况向各位领导作简要汇报:我们大队一共5个生产队,283户,人口1184人,土地面积1500亩。其中水田面积800亩,800亩中有400亩是低洼冷水田,有240亩是高排田,平均亩产600斤,合计48万斤,加上700亩红薯,麦荞21万斤,再加上其它杂粮11万斤,总共80余万斤,全年口粮约40万斤。截止月底全大队实卖公购粮,余粮45万斤。也就是说,仓里除了还有二三个口粮外,几乎再卖不岀一斤粮食。但实际上现在已经超卖将近6万多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能不能到各生产队去清仓盘点?”工作组同志打断我父亲的话说。我父亲问:“有这个必要吗?”工作组同志说:“很有必要。”父亲很平静地:“看来你们是不相信我这个当大队书记的。按理说公社,县里谁都晓得我这个人的脾气,从来不会说假话。” ?S&pq? 工作组长说:“是真话还是假话,等我们几个下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pdCn98}%- “那好吧,你们就去看吧,要不要我一同去?”父亲征求他们的意见。 &%3$zgvR 工作组长说:“算了,你忙你的事情去吧。”突然又说:“啊,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情,来的时侯县领导让我们通知你下午两点半赶到县委党校去参加一个学习班。”看了看表说:“还有两个多小时,你赶紧去吧。” Fl)p^uUtl 我父亲知道工作组是有意支开他。匆匆赶到县委党校之后才知道,县里正组织几个没有“完成”卖余粮任务的大队书记,生产队长的紧急会议。会议要求一个个表态发言——回去后如何完成任务。不表态的不能回去。父亲正想在县多待几天呢。可是刚到不久公社就追来了电话,要我父亲必须马上赶回去,我父亲说:“不行啊,这里有规定:‘没有表态的不能回去’”“啪!”把电话放下了。还没有转过身子电话铃又响了,父亲头也不回走进会议室。刚坐下,一位县领导把我父亲叫了出来,严肃地说:“老袁,你好大胆子,竟敢与县里派下去的工作组对着干!” Bc1[^{`bq^ 我父亲明知故问:“这是说哪儿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那位领导说:“你心里明白得很,我问你,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把所有生产队粮仓的钥匙都带走了?啊!”我父亲说:“没有,我只是带走了其中的一把钥匙。再说,我来县里的时候工作组并没有叫我留下钥匙。” bMWL^ *I 那位领导说:“他们哪会料到你还有这一手” Gd^K,3:. T 我父亲说:“我当时问过工作组长,要不要我一同到生产队去?他们说不要,这能怪我吗?” LvP{"K; 那位县领导意味深地长说:“老袁啊老袁,在严肃的政治面前,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这可是原则问题,搞不好你会犯错误的,知道吗?” |KSd@ 我父亲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因为怕犯错误,所以才牢牢地掌握着粮仓的钥匙,这可是社员群众的命根子。” Fh t$7V 那位领导生气地说:“你更要为自己的政治生命负责任,懂吗!”然后关切地对我父亲说:“快回去吧,我让人开车送你回去。” Z#H] yG 我父亲担心那些生产队长顶不住上级的压力,擅自开仓把社员的口粮当余粮给卖了。因此,每座粮仓都设两把锁。一把钥匙由各生产队保管,另一把钥匙由我父亲掌握着,缺一把钥匙也打不开粮仓,平时用封条封着。 q:2V w`g' 工作组之所以有目的地进驻该大队,是因为有人向上级反映我父亲搞“瞒产私分”。后经他们深入细致的调查核实,证明纯属子虚乌有,我父亲所汇报的情况也完全属实。后来在全县“三级干部”会上,父亲受到县委表彰,从此名声大震,还任命为公社党委委员。 9v[cy` \ 三,不容私情 cTpmklq 一天半夜时分,大哥从生产队的晒谷场地挑了一担稻谷回家,第二天清晨被父亲发现了,觉得不对劲,就问我大哥:“这谷子是从哪儿来的?”大哥吱吱唔唔地说:“在,在老姨那里借的。”父亲“啊”了一声就出去了。大约一袋烟功夫又回来了,板起脸孔问我大哥:“你真是从你老姨那里借来的吗?”大哥说“这还有假,不信你可以去问嘛。”父亲几乎两眼冒火:“我刚才已经问过了,根本没有这回事。你跟我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我再去问问其他人。”父亲径直跑到仓库保管员家里,见他后廊房里也有一担稻谷,父亲什么也没有说,气冲冲回到家,把我叫起来说:“小山子,你去把小队保管员叫到我们家来。”我望着父亲阴沉的脸,快步跑到保管员家,对他说:“堆叔,我父亲有事叫你到我家去。”堆叔问:“小山子,你知道是什么事吗?”我说:“我不知道。” /B>p.%M[& 堆叔紧随身后到了我家,父亲冷冰冰地说:“堆仔,你坐吧。” 堆叔瞧着我厅堂里的谷子,早已魂不守舍,却故装镇定地问:“袁书记找我有什么事吗?”父亲从箩里抓起一把谷子问堆叔:“你能说清楚这谷子是从那儿来的吗?”堆叔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我哪知道,要问他自己。”说着看了看我大哥的脸。父亲问:“今天是几号?”堆叔说:“今天是27号吧。”父亲又问:“口粮谷是在几号出?”堆叔答道:“一般是每月的中旬。”父亲“啊”了一声:“那么这担谷子就不是口粮谷,对吧?”堆叔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好说:“我也说不清楚。” 8$Igo$U- 我父亲说:“哼!你当然说不清楚,但是我能说清楚。”歇了一口气接着说:“这是你们几个生产队干部合伙从尚末进仓的晒场上偷偷地挑回家的,对吧?”堆叔和我大哥低着头,连正眼瞧我父亲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FCO5SX
#-g 父亲问:“你们俩说,这事该怎么办吧?”堆叔和我大哥同时说:“把它挑回去总可以吧?”声音小得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清。 7+^9"k7 父亲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这叫监守自盗,你们懂吗!” F<SCW+>z2a 堆叔怯怯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ma4Pmk 父亲说:“你的错误你自己看着办,至于我那个当民兵营长的儿子,我自有办法”。 [Y@?l]&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