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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30 08:00 |
国树贵：一座雪雕的丰碑（小说）
在电子设备公司上班的老李，一辈子小心谨慎，生怕惹祸，是个树叶子掉下来也怕砸了脑袋的人。和他一个办公室的人有时觉得他像一尊雕塑，眼睁睁看东西的时候多，寻思事的时候多，张口说话的时候少，心里有但说出来的时候少。工作几十年了，因为每天上班都要挤公交，而且上班要一个多小时，夫妻俩就合计着买辆车，也提高一下生活质量。于是，老李俩口子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十几万买了一辆“朗逸”轿车，乐呵呵地开回了家。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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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所在的公司在城东，家在城西。开车上班的第一天，他起了个大早，把心爱的车子擦了又擦，直到妻子怕伤了漆再三阻止才收起抹布。老李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坐进驾驶室，用手轻轻触摸驾驶室里的一切：方向盘、皮座椅……一切都是崭新的，真是太令人激动了！ g&RpE41x
老李开车到了公司，因为去的早，公司停车场还没有几辆车。他选了一个离自己办公楼最近、从窗户就能看到的位置，把车倒了进去。谁知，刚从车上下来，保安就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示意他重新再来一次。他回身定睛一看，自己也乐了。原来是因为倒车技术不熟练，一辆车占了两个车位的空。于是，他又重新上车，屏住呼吸，先挂前进档，再挂后退档，认认真真倒了一次，下车后还左右瞧了瞧，确信这次是真的倒好了，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2e3 <:$
到了办公室，对桌老王还没有来。他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差十几分钟。老李与老王在一个办公室十几年了，老王每天上班总是踩着点来，从不知提前几分钟来打壶水、清理清理卫生什么的。什么素质？老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和往常一样，起身到开水间打了热水，回来后擦桌子、拖地板，等把这一切都做完了，上班时间也马上就要到了。他点着一根烟，泡上壶茶，打开电脑，然后把汽车钥匙放在两张桌子之间醒目的位置，似雕塑般急切等待老王的到来。 Q\o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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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你又早来了？”八点钟一到，老王人还没进屋，那特有的大嗓门就传了进来。 ~z^l~Vyg?
“哦，来了。”老李坐在电脑桌前，一边不动声色地打着报表，一边用余光瞟着老王，观察着老王的表情。 ] #~J[uk
老王进门后显然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钥匙，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阵惊讶的神情。但仅仅过了那么几秒钟，就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去倒水、泡茶、开电脑。然后，打电话联系客户，有时还跟老李交流一下业务上的事情，绝然不提汽车钥匙的事。 1eXMMZ /?
嫉妒！老李在心里又嘀咕了一句。你不说，我也不说。反正你老王家也在城西，每天上班挤公交也早受够了，早晚有求我的时候。 3=S |U,
不知不觉，上班已经快两个小时了，老李心里非常着急。同事们还不知道他买了新车，没有一个人来给他祝贺，哪怕是开句玩笑、起起哄也行啊。再说了，“朗逸”放在楼下这么长时间了，那些人模狗样的保安能行吗？能保管好我这新车吗？ v gW(l2,@
此时，老王内心也焦灼万分。老李啊老李，咱俩在一起多少年了，一块进的公司，年龄相仿，工资收入差不多，孩子都上大学，妻子也都是工薪阶层，日子过的并不富裕。谁知你一下子拿出十几万买了辆车，事先不沟通，上了班还不跟我解释，等着我去问你，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ra^</o/
就这样，俩人在办公室相互耗着，谁也不先点破。 2 BY|Cp4R
上午10点多，老王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懒腰，在办公室踱了踱步，走了出去，一上班就没住点地干活也确实有些累了。老王刚一出门，老李立刻跟出去，跑到门口往走廊瞅了瞅，看他去了哪。原来，老王去厕所了。 b"g^Jm! j
老李回身走到窗前，往楼下看了看他的新车，“朗逸”还在！它依然骄傲地挺立在那里，像一位贵妇人，美轮美奂，雍容华贵；又像一颗宝石镶嵌在停车场内，晶莹剔透，璀璨夺目。他拿起桌子上的钥匙，打开窗户，对着汽车按了一下，车门“嗖”地开了，再按一下，车门“嗖”地又关了，声音是那么地清脆、悦耳。 G<Z}G8FW^
听到车响，楼下的保安立刻大步跑了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老李笑着向保安挥了挥手，示意没事，然后又把汽车钥匙放回原位。 lL}6IZ5sb
中午下班的时候，同事小张走了进来。因为员工们普遍离家较远，公司免费为大家提供一顿午餐。平时到了饭点，大伙都是结伴一块去餐厅，边吃边聊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jAQ {H
小张刚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汽车钥匙，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哎哟喂，这是谁的？是谁的？谁买的车？” zK0M WyXO
老李和老王都不吱声。 %p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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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像审犯人似的在俩人脸上左看右看，少顷，似乎从老李的脸上读懂了什么，嘻嘻地问：“你……的？” + V=<vT
老李一边沉稳地抽着烟，一边盯着小张，听到小张问话，再也憋不住了，身子往皮转椅上一靠，嘿嘿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用双手往脑后捋着头发，那脸上像开了花似的，心情灿烂极了。 d`\SX(C
“你怎么不早说，今天给你贺贺。”小张像是自己买了车子一样高兴。 U$:^^Z t`B
小张跑出去，不一会儿，同事们都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这问那，气氛非常热烈。然后，在大伙的忽悠下，一辈子省吃俭用从不请客、被大伙称为“铁公鸡”的老李，大大方方地拿出几张百元大钞，邀请大伙去了本市一家最好的自助餐厅。其实，这钱是妻子拿出来让他买车衣和倒车雷达的钱。 [*% lm9 x
老王也跟着去了，因为他不想让大伙看到他的窘态。吃饭的时候，大家兴高采烈，胡吹海吃，气氛异常活跃。当然，老王在与大伙闲聊的时候，也没忘了挑挑“朗逸”的毛病。 l|g*E.:4
回到办公室，老王斜靠在椅子上，用剔牙棒剔了会牙，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咕咚咕咚又吐掉，然后点上一支烟，对老李说道：“下了班把我捎回去。” '! >9j,BJ
看看，来啦。老李心里说，早就知道你会让我捎脚的。 <I,4Kc!
熬过漫长的一个下午，终于等来了下班的时间。老李走出公司，看看天色有些阴沉，这才想起来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晚间有中到大雪。 <3Ftq=
老李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还未停稳，老王就哗地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老李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牌子，放到驾驶室前面。老王定睛一看，上面写着：“请系好安全带。”老王回敬了一句：“我知道！” nC:T 0OJv
车开起来以后，生性健谈的老王刚要开口说句话，老李就又拿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请勿与司机攀谈。”老王立刻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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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老王拿出手机想问问妻子晚上吃什么，老李又拿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请保持安静。” mQj# \<*
沉默了一会儿，老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还没来得及点上，老李就又拿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保持卫生，请勿吸烟。” 4vg,g(qi<
这时，老王不知怎么办好了，两手一会抱着胳膊，一会又放下。他用右手抓着窗户旁边的把手，老李立刻呵斥他：“快把手放下，别挡着我的视线”。两条腿稍微分开的大了些，老李就命令道：“把腿拿开，别影响我挂档。” O"9t,B>=i
老王真的无语了。 zJ`u>:*$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各种车辆鱼贯而行，老李双手握紧方向盘，一脸凝重，如临大敌。不知不觉，前方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老李发现路口红灯闪烁不停，他立刻停车观察，原来信号灯出现了故障。虽然如此，各种车辆仍然有条不紊的前行，秩序一点没乱。 ,7nu;fOT[
老王以试探性的口吻说道：“咱随着前面车辆过去，过了十字路口就好了。” (nqhX<T>
老李脚踩刹车，拉手刹摘空档，嘴里哼了一声说：“闯红灯扣分，知道后果吗！” jMT [+f
在路口等了好一会儿，信号灯也未变过来，不管后面的车怎样摁喇叭，老李就是纹丝不动。老王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大声说道：“开门，我要下车！”说完，气呼呼地打开车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流中。 r$<!?Z
老李就这样一直等着，直到供电公司把信号灯修好，才按规定小心翼翼地驶过了十字路口。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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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等的时间太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儿，大雪纷至，整个城市变成了一片银白。老李猛然想起，汽车牌照可能被雪花遮住了，而遮挡号牌要扣12分啊。他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但一想电话不能打，开车怎么能打电话呢？怎么办？眼看雪越来越大，再不及时清理车牌，交警就会赶来。于是，他把车从五档减为二档，放慢车速停在路边，从后备箱拿出毛巾，把车牌上的雪花擦去…… 0GMb?/
老李妻子是一家超市的营业员，晚上下班后早早地做好了饭等着老李，但直到晚上八点多了，老李还未回家，打手机也不接，就给老王打了个电话。 /cS8@ )e4
老王自从赌气与老李分手后，坐公交回到家，现在已经吃过晚饭了，正在看电视。一听老李未回，就急匆匆赶过去，把下午的情况讲了一遍。他和老李妻子实在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就算是信号灯还未修好，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吧？天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大雪，老李到底去了哪儿呢？老王与老李妻子越想越害怕，就赶紧报了警。 \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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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部门闻听，立刻与110指挥中心联系，调出市内各个路口的监控录像查看。无奈今天雪太大，监控很模糊，看不清楚。值班领导要求各个辖区密切注意，发现疑似车辆，立即报告。 <XL%*
与此同时，老李妻子把婆家人、娘家人都呼隆起来了，双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外甥等人或开车或打车都来了；老王还把住在附近的同事们也喊了来。大家异常着急，不知谁还给市电视台打了电话，电视台在晚间新闻里播放了《寻人启事》。出租汽车公司经理也知道了，要求全市出租车司机协助查找，全力配合。 6 `6 I<OJ\
于是，警车、出租车、私家车打着双闪，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紧跟其后，组成浩大车队，全城搜寻。 pbzt8 P[
功夫不负苦心人，大家终于在城际高速公路出口附近发现了目标。远远望去，只见雪地里停着一辆被大雪覆盖、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汽车，旁边还立着一尊雪白的雕塑。大家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雕塑，原来是一个人。这人猫着腰围着汽车来回擦着车牌，擦完了前面擦后面，擦完了后面擦前面；上车开上几十米，然后再下车重复先前的动作…… {\Pk;M {Y&
老李妻子扑上去一看，正是老李！只见他头发、眉毛、胡子、衣服全成了白色，看到妻子后孩子似的呜呜哭了起来。 /.:1Da
妻子问到底怎么了？老李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套，无非是黄灯闪烁、红灯不停、遮挡号牌、恶意逆行、扣分罚款之类的话。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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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哄堂大笑，有的笑出了眼泪。他们都说：“太教条了，这样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 LM<*VhX
值班民警上前打了一个敬礼，态度和蔼地说：“老李同志，咱们严格遵守规章制度是对的，但一定要灵活掌握才是啊。” V7$ m.P#uM
于是，老李的故事在大街小巷传开了。于是，老李就有了一个“雪雕”的雅号。 5N9Cd[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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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树贵 工作单位：山东鲁安能源集团公司纪委。 /OKp(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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