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复查

中国作家网>>原创>>小说
复查
2017年08月28日10:46 来源：中国作家网方木
（一）
深秋季节，下午六点多天便渐渐黑下来，村里各家各户映出电灯的光亮。
“奥，我想起个事儿来，你手术都一年了，该抽空去拍个片儿，复查一下儿。”刘世宏吃饱饭，放下筷子，用手抿了一下儿嘴角，看着圆桌对面坐着的他的女人说。
“俺觉得挺好的，嘛感觉没有，查嘛查，用得着吗！再说，人家大夫也没让咱去复查啊。”女人蹙起眉头，满眼不解的看着他，皱皱巴巴的脸皮一下子绷起来。
“没说嘛，我怎么记得叫复查呢。不管这个，查查放心。听我的就行。”刘世宏拿起窗台上的扔着的牙签剔了剔牙，瞪起三角眼瞅了眼女人，重重的说。
“行，听你的，谁叫你当官儿呢。”
“后天我安排安排工作，咱就往省城去查查。”刘世宏继而又点上支过滤嘴的烟抽着，吐出口烟雾，翻着眼珠子看着屋顶的纸棚说。
“到县里查查就行了，跑省里去干嘛！地里这几天还好多活儿呢。棉（娘）花也该拾，白菜也该种了。”女人更加不解，喝口粥咽下，瞪起眼嘟囔着。
“你知道个屁啊，省里查的好，叫你增么着，你就增么着就行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刘世宏猛吸口烟，瞪着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她。
“好，好，好，都听你的！”女人猛地一撴手里的碗，低下头不再说话。碗里的玉米粥晃动一下，差点儿荡出碗来。
刘世宏不到五十岁，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小子，在广州打工，年后就结婚；老二是个姑娘，在县城上高中，平时住校不回家。刘世宏是丁杨乡的文教助理，平时应酬多很少回家吃饭。刘世宏管理着乡里的两个中学，四个小学，平常大事小事都要经过他点头，人事、工资、教改、职称、基建、后勤，没有他不过问的事。他不怕事多，不怕事儿细，整天忙得跟头骨碌他也不烦。他生就爱动脑子，爱做事，在单位在系统他向来是说一不二，在家里就更不用说了。
（二）
三个小时的车程，红白相间的大客车晃晃荡荡的到了省城。刘世宏带着女人在离省医院不远的地方找了家宾馆住下来。
下午，刘世宏的女人催促他去医院联系一下，定一下什么时间检查。刘世宏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剧，漫不经心的说：
“明天说吧。”
他女人看看他，嘴角动一下，想说什么但终没说什么，只在一边烦烦的干坐着。
第二天刘世宏领着女人在宾馆外面的小饭馆里吃了早饭，把宾馆的钥匙递给女人说：“你自个先回宾馆吧，我去医院里找找人联系一下，看看什么时间查。”女人接过钥匙，小心翼翼的穿过马路会对面的宾馆了。
刘世宏并没有去医院，而是晃着身肥肉，自由自在地在大街上溜达。马路上的小汽车，摩托车，三轮车，嗖嗖嗖，突突突的跑着；有轨公交车，无轨公交车不时经过，一条条的电线在城市的半空中如蜘蛛网一样的挂着。秋日的阳光透过街道上大树的叶隙照下来，落下斑驳的影子。刘世宏穿过横街走竖街，走吧竖街走横街，漫无目的的瞎逛。一会想起不如找个书报亭买本书看，于是问问行人打听到医院大门西侧的拐角有处书报亭，便折回身往回走，寻到书报亭买了本小说，又在不远处的水果摊买了五六个苹果和一把香蕉，这才慢慢悠悠的回宾馆。
“联系好了吗，嘛时候查啊？”女人开开门接过刘世宏手里的水果，没等刘世宏说话，就抢着问道。
“找的熟人今天没上班，明天再去趟。”
“你不会问问别的大夫，找找去年给咱做手术的那个人啊。”
“你这个人就是话特别多！不说话，没人当哑巴卖你！”刘世宏又瞪他女人一眼，径自躺下看起了小说。
第三天吃过早饭，女人不再催他，只是心急火燎的看他。刘世宏说：“我再去看看。”便独自朝医院走去。刘世宏到了省医院的大门口并不进去，而是越过大门顺着街道逛着玩儿，不时走进这家那家的临街商铺看看店里卖的这东西那东西。时间一晃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便又慢慢悠悠地回了宾馆。
女人打开房门，想问又不敢问，小心地看着他坐下等他自己说。
刘世宏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扒开根儿香蕉，也不看他女人，瞅了眼电视剧有一搭无一搭的说： “找着我那个学生了，给人家大夫见了面联系了下儿，人家说这几天排队的人忒多，让等等。”
“咱不会给他说说，加个号啊。”女人又急不可耐地说。
“就你能！”刘世宏大声嚷一句，便吃起香蕉，看起电视，不再搭理他女人。
（三）
丁杨乡中学的校长老田匆匆拨通了贺楼中心小学的电话，找中心小学的校长老李商量件急事。
“老李吗？”
“嗯。”
“听说了吗？刘助理带着娘们又往省城里看病去了，我前几天就知道了，寻思这几天能回来呢，一打听还在省里哪！”
“我也听说了，不是去年手术挺好的吗，增么又去省城了。”
“嗯，听说这回儿是去复查，都快一周了，复查不该增么长吧!是不是有嘛情况啊······” 老田一只手抓着话筒，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镜，扫了眼窗外，略微压低了点声音说。
“有嘛情况，不可能吧。去年就那点儿小病非跑到省里去做手术，一住就是二十多天，折腾的全乡的老师们都去看他媳妇。今年倒好，又跑省里去了，真不知道他是能么想的。复个查用得着去省里吗！”
“老李，不能这么说，人家要是真有点情况呢••••••。”
“不可能啊，你想想，可能吗，去年那点小病儿，不就是扁桃体上长了个小疙瘩吗，县医院已经确诊，说是囊肿，小手术，连乡医院也能做，可他偏带着老婆跑到省医院去做，最后闹得大家都去看他老婆，哪个不给他扔个三百五百的。就这么个小病用得着去复查吗，还他娘的去省里复查！犯得着吗？”老李打断了老田的话，嘟嘟噜噜地冲着电话筒说。
提起去年的事儿，老田是清楚的，而且在他的大脑里依然记忆犹新。当时确实如老李所说，刘世宏的女人扁桃体上长了个极其普通的小肉瘤，县医院的大夫已经明明确确的确诊是个小囊肿，并且刘世宏又拿着片子到市里的医院找大夫看了一下儿，和县里的诊断一致。这种手术县里市里都能做。可能是刘世宏格外的小心，毕竟是自己的女人。一夜间改了主意，丢下县医院第二天硬带着女人跑省里去做手术了。
手术只用了二十几分钟就做完了，住了几天院，医院让出院，刘世宏小心，又给女人找了家宾馆住下来，说是就近观察一段时间，结果一住就二十多天。刘世宏还生怕老师们同事们不知道，还让人捎信儿告诉。结果弄得整个乡里的教育系统的人都跑到省里去看望。就连各个学校的伙房的厨师，看门的门卫都凑了份钱让人捎去。老田老李更是必须得去的了，他俩给刘世宏留下两千块钱，让给他女人买点儿营养品。刘世宏甭提那个高兴劲儿了，三角眼闪着光，一张猪腰子脸笑开了花，纵纵着褶子，就像爆炒的腰花。嘴上还半推半就的推辞客气：用不着••••••用不着••••••这事搞得••••••
今年，自前几天老田听说了这事儿，他就在心里琢磨：不去探视探视吧，原本一百个好，没准儿因为这次没去，让他怪着，落个不好。再说自己不去，人家别人要是去了，更显得自己不通人情，不会做事。何况，这年头儿拍马屁的越来越多，到那时自己就被动了。去吧，今年学校里收支有点儿紧张。老田想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动员老李和自己去趟。至于下边的老师就不给他们打招呼了，谁愿意去谁去，凭个人吧。所以老田才给老李打这个电话。老田和老李一天上的班，关系很亲密，无话不谈，但此时他不想再听老李没完没了的牢骚，他必须劝老李和他一起去。
“老李，别说这个了，你也就是给我说说，在外面可别瞎说说，不过这次咱也得去看看，听说人家别人有的已经去了。咱别作揖作到腚后头。”
“唉，行啊，我听你的，咱带多少钱去。”
“还是去年那个数吧，一人带一千，明天早晨我到前边公路边儿等你，叫上后勤的王主任和张主任，咱四个一块去。”
（四）
公路和汽车似乎也满是抱怨，一路上不知堵了几次车，才好不容易到了省城。四个人随即有风尘扑扑地换乘了几次公交车才又到刘世宏和他女人住着的那家宾馆。今天恰巧刘世宏一人在房间里，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听见敲门声便站起来去开门，一见老田老李四个人顿时脸上堆满了笑，急忙说：
“你们增么知道的，这么忙，来揍嘛！”
“听说的，这不赶紧过来看看。给嫂子查了吗？嫂子呢？”老田笑着问，其他几个人也应声着。
“出去溜达了，医院最近病号多，还没排上号。”
“奥，出去转转，散散心也好。”
“不是咱有个学生在这里头吗？没让他联系一下儿。”老田皱皱眉头又不解的问一句。
“联系了，他说不好插队。”刘世宏递给他几个人几根香蕉随意地说。
“对，查一下放心。嫂子自个有感觉吗？”老李插话说。
“到没有什么感觉，一年了，查查放心。”
“奥，对••••••对•••••。”几个人随着刘世宏的话附和着。几个人又说了句几句闲话，老天看看手表说：
“刘助理，我们不等嫂子了，还要赶回去。我们来也没给嫂子买什么东西，留点儿钱添个用场吧。”说着起身把一个厚信封塞给刘世宏。
“唉，用不着，用不着，这事儿闹的••••••”。刘世宏眼睛眯成了线，乐乐呵呵地轻微推辞，伸手接过信封。
老田老李寒暄着起身告辞，刚出宾馆大厅就碰上急急忙忙赶来的乡教委以及中小学的另外几个人，于是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办完这事儿，老田老李几个人并不显得轻松，心里都觉得沉甸甸的，不知是累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都觉得胃口满满的，在饭馆要了二斤水饺，最后还剩了足足一大盘。
天，陡然间布满了云，宛若蓄着大雨，几只麻雀在树木之间大呼小叫的乱窜着。大街上的车辆急急地奔着，好像生怕慢了就要被时代落下似的。
老田老李四人在长途汽车站门前等着开出来的返乡大客，宽宽的马路对过的公交站牌下站着几个眼熟的身影，焦急的等着向反方向去的公交车。老李眼尖，一眼便认出是乡联中的一伙人。他想喊他们，和他们打声招呼，被老天摆摆手阻止了。
回乡的大客开出了站。云裂开个缝，打个闪，刷刷的下起了雨。
（五）
时间一晃十多天了，乡教育系统的老师们都知道了这事儿，纷纷前来探视，来不了的也托人捎了二百三百的表示心情。刘世宏在宾馆里繁忙地迎送着，高兴的连路都快不会走了，脚踮着似乎要蹦起来。中间他女人挂着地里的活儿，吵活着要回家等，也让刘世宏给嚷了回去，说地里的活儿回去后让她娘家去人帮着干，他们从省里回去时给她娘家买些东西。
刘世宏和他女人到省城第十三天的时候，刘世宏吃过早饭径直到医院找到自己的学生，联系了医生，上午就安排了复查，做了个彩超，什么情况也没有。
中午，刘世宏退掉房间，带着女人逛了商场买了些特产，还给女人买了只金戒指。一直烦烦的女人也乐出了声。
饭馆里刘世宏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瓶半斤装的泸州，美美的坐下来吃着，不一会儿就晕了。他折叠起服务员送过来的发票，脑袋里浮现出一座新房，儿子正在热热闹闹地办婚礼••••••

屈联西	2018-03-25 11:56
感谢赵老师的分享！ *d8 %FQ

ZX68	2018-03-25 16:16
c]*yo w"v96%"Y 8(? &=>@ Jq^[^ 非常感谢联西老师光临指导本帖并问好！！！ M(>74(}]

查看完整版本: [-- 小说------复查 --] [-- top --]

Powered by PHPWind v7.5 SP3 Code © 2003-09 PHPWind
Time 0.015569 second(s),query:2 Gzip enabled

You can contact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