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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X68 2018-02-06 01:21

红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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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鞋 _@g;8CA  
2018年02月01日22:58 来源:中国作家网 付尚林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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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二狗家的骚鸡公叫了一遍,叫第二遍的时候棋盘厅里东边厢房里光闪了两下。父亲对着土屋方向,四眼四眼地的叫,四眼叔糊糊地应了声又没动静,我将一只青蛙放在他脸上,他爆的一声跳了下床,被子带我被他掀翻在地。父亲在土屋门口说,四眼,走。 5xde;  
村里先是有咳嗦声,那是清早的冷在人的喉咙里挠,发出自骨子发自肌肉的一种痒。咳嗦声一声紧连一声,是二狗的父亲德真叔。村里一向懒洋洋的 黑狗也被感动得旺旺乱叫,这叫声和一般的狗叫声有点不同,因为我和二狗曾经用小刀将小黑的舌头割下了一个口子,黑狗恨我,见我就旺旺,我先是害怕,后来也习惯了,习惯了它的仇恨,也听出了它叫声天才般与众不同。 l0] EX>"E  
我一夜没睡,父亲喊四眼叔时,我己经知道了今天父亲的工作,四眼和德真叔今天去苏家水库炸石头。工地已近尾声,护坝和渠沟需要石头,三眼叔不仅能用草药治村里人的骨节病,也是大队里唯一能计算出多少土方多少石料要多少炸药的人,他能算出引爆雷管的火线燃烧的时间,与工作人员撤离现场所需时间。故每次爆破他都是主角,父亲是指挥官,今天我是观察者。 4 :=]<sc,  
我提出上工地看四眼叔工作时,母亲不同意,说是危险。我说父亲天天扛着枪危险不危险。父亲笑着对母亲说,带上吧,省得他在家又给你放一把火。四眼叔说,嫂子,有我四眼弄不了乱子。我又说,还有二狗。母亲没再吱声。 DlT{`  
起了雾,看见四眼叔看不见父亲,四眼叔将我架在肩上或揉在怀里比一筐豆芽重不了多少,我的小名就叫豆芽,据说我出生时,难产,母亲被我折腾得要死要活,接生婆在棋盘厅里不停地喊,叫我母亲用力用力,我偏偏和老娘婆作对,躲在母亲身体里不肯出来,父亲在房门口左脚迈进又右脚缩了回来,女人生孩子他帮不上力,只得口里一遍又一遍骂,骂了姐姐热水没烧好,骂了一只野猫蹿上了灶台留下了脚板印,最后骂上了还沒出生的我。母亲说,不要骂,越骂他越不肯出来。母亲说,德官,我被这家伙磨死磨累了,你去帮我弄点吃的。父亲突然记得,母亲从痛胎开始,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姐姐在灶下烧火,烟气呛得她两眼双红,灶污涂了半脸,锅内水依旧平平静静。母亲闻到了豆芽气味,说德官,弄把豆芽给我。父亲在土屋四眼叔处扯了一大把豆芽。母亲将成梱的豆牙往口里塞,哽了一下,一下急咳,我被这突如急雷般咳力爆了出来。 2:R+tn(F  
四眼叔将我象一梱豆芽一样抱在怀里,在四眼叔怀里随他的身体上下颤动,他的手如粗棒,强壮有力,曾双手拧脚象一只皮球将我抛上接住又上抛又接住,让我从小就开始履历人生起伏,在他的怀里如一只小船靠在一个港湾里。 |}1dFp  
咯着我了。我伸手向四眼叔怀里探。里面有硬又软的东西碰到我。四眼叔左手轻挪避开了。我说是不是炸弹,四眼叔说,胡话,炸药和雷管都在你父亲的背上。这是特殊物资,向来由革委会成员保管配送。不是炸药是鞋,鞋不穿在脚上干吗藏在胸口。四眼叔说,胡话,什么鞋。鞋不在我脚上穿着么。  hph4`{T  
听到二狗叱黑狗回来的声音,一只毛绒绒的黑物无声无息到了我眼前,一声接一声地发泄着对我的不满,父亲突然一脚将黑狗踢了开,德贞叔说,今天这家伙发了邪,不认人不听支。二狗说,叔,叫的狗不咬人,不信你问豆芽,叫它咬都不敢咬。村口樟树底下还有几个人影,在雾中隐约不知是谁和谁家的。 h![#;>(  
二狗靠近我,我如一条泥鳅从四眼叔手里滑了出来。二狗说,波波今天也上水库。波波是大队革委会沈主任的儿子,大队队部在沈彦畈村旁,革委会时不时放电影,每次放电影都是沈主任戴着红套袖给全大队划定站坐区域,然后在周围象一条忠诚的卫士一样巡视游戈,防止小孩抛砖砸石。 Jwp7gYZ  
从大塘村到苏家涧水库有一段山路,山脚下是一大片萝卜田,这里是老人们口口相传的快活林,村里老人在翻田土时有翻到耳环和戒指的,耳环金黄戒指碧透,老人们说着说着总扯到了大塘山当年付大官人开庄掘塘的事上了,付大官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有说是巨盗,也有说是皇家遗族,还有说是汉王陈友谅时的一位将军,无论是哪一路,都和巨大财富有关,傅大官人在周道士的策划下,在郑姓挪出的道口山下建庄,又在洪顺口挖塘,工程浩荡,罗大头知府下文征了十万民工,白天民工们在劳动号子声里战天斗地,晚上在十八个花花绿绿的草棚里鸟语花香。十八个草棚搭在快活林,每个棚子里都有一个由雷驴子从扬州春香阁挑来的女人。 M2|is ~  
四眼叔将我架在肩上,早晨的雾碰到头发便聚成了水顺着脑门儿下流,耳朵和腮帮子象被一只锉子锉,雾渐渐散开,露出前面的一点远来,看到父亲和德贞叔,看到前面挑着锅柴的贤明公。贤明公有一个瓜皮帽,原因是他头上有一块白疤,夏天白疤象灯泡一样随着他的身子上下跳跃式的前行。 ~ 1pr~  
跳跃式前进的还有两只深绿的眼晴,那是一只高大威猛的黑色野狗,这只狗是中途跟上的,无声无息的缀在队伍的后面,一直跟在二狗身边的小黑开始躁动起来,显得异常兴奋,几次想挣脱二狗手里绳,但终于被德贞叔狠踢了一脚,嗷嗷傲了几声,二狗扔了一只昨天我俩在大塘坝干土中踢出的哈蟆,哈馍用火烧过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肉,小黑老实了些,只是前进时多了几个跳跃式的动作,那条高大的野狗也跟着跳跃式偏离山道,在葱绿的萝卜地里保持平行。又来两条狗,贤明公吐了口沬,说狗戾香千里。小黑是条小母狗,正在发情期,二狗的爹说。我说二狗是条小公狗,也在发情。二狗说,咋说我吶,沈波波才是小公狗,给雷小花写字条呵。 *=n:-  
四眼叔用手捏了下我屁股,说豆芽读书哈也没读进,就读记了一个不正经。我说,就你四眼叔正经,到现在还是抱着一双鞋睡觉。四眼叔忽地左手扬起,我又嗞的一声从他背上泥鳅一样溜了下来,一只黄狗从远处阴沉沉地看着我,我知道那是坂上雷家村头雷小花家的黃毛。 l~.-e^p?  
傅家山村小老师苏老师病了,上课时突然大口大口的呕,呕出了一大摊子鲜红的东西,我们大人才知道他不可能给我们上课了,我游浪了一个学期后,和二狗他们到畈上雷家的碾盘小学里接受雷老师的教育,这里我们便和波波雷小花还有罗文明等等同学在一起了,每次回家经过雷小花的门口,雷小花家的黄毛总是凶神恶煞地冲我吡牙,甚至有一次突然蹿出奔向我,我吓得连滚带爬,雷小花在旁边笑得嘴都咧开了,还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波波和二狗他们,本来他们选我当班长,结果二狗当了班长,因为二狗有时可以坐在黄毛背上叱它吼它,黄毛竟然不生气不吡牙。这让我不得不认为二狗比我更有气魄当班长。 JRFtsio*  
看到黄毛,我想起了父亲的枪,狗日的,我想象父亲一样,转身举枪,一颗子弹带着欢快的呼啸打爆曹团长的头一样打爆这狗日的黄狗头。 +V+a4lU14  
黄毛阴阴地看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竟摇了摇尾巴,后来几乎是直冲过来。我惊叫一声,撒腿就跑,碰到了二狗,碰到了德贞叔碰到了父亲。父亲几乎是同一瞬间一手把我提离地面向后看。咋了,豆芽。我说,狗,那只黃狗冲来咬我。父亲说,哪来黄狗。我指着四眼叔,黄毛正在四眼叔的脚边嗅着打着欢快的转儿。四眼叔笑着对父亲说,没事,这狗温着呐。父亲说,这狗你认识。四眼叔说,不认识。父亲说,见鬼了。我的手碰到父亲背上的袋子,伸出手,父亲说,别动,炸药呐。我将手缩了回来,说炸药能炸死人不。本来想问炸药能炸死黄毛狗不。 /=h` L ,  
父亲一巴掌甩了过来,响声在清晨清亮响彻,父亲恼怒地看了我一眼,没作声,我后来知道这犯了大人的大忌,爆破队在工地上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工作,原先出工时要祭拜四方天地,象船员出海一样,求得四方神灵佑护平安,为头的出工前一天要沐浴无房事。到了父亲手里,父亲长期和枪打交道,不大信那一道,但母亲总在父亲出工前说一些吉祥话。德贞叔看到父亲的脸色,说,小孩子童口无忌,今天雾也散了,是个好天。贤明公说,对,是个好天,早晨起床时,德贞家的骚鸡公叫得比军号还响亮。父亲嘿嘿地笑,德贞家的鸡公骑遍了全村的大母鸡。 p'fYULYE  
雾还没散尽,但隐约见沈彦山红光林场,隐约听到苏家涧水库工地上嗽叭声人声,红光林场附近是一大片桃林梨树,树干上早被林场里的人涂成白色防冻防虫害。光秃的枝杆上有残果干瘪着,只有十几棵桔树翠绿着,桔树上遗漏的残果早被民工彻底地扫荡了一遍,就连冬枣也颗粒无存。 {$r[5%L\H  
父亲让二狗将小黑拴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下,梨树附近几棵光秃的枣树,几棵翠绿的桔树,黄毛和几只野狗在空旷处游浪,野狗怕人,德贞叔帮二狗拴狗时,野狗们远远地看着游动着,小黑则不安地躁动着,往外蹿住外跃,在空中又被有限的绳长扯着跌了回来,野狗开始躁动,小黑的不安份鼓励了他们。德贞叔呸了一声,骚东西,死在眼前还骚。黄毛它们显然听不懂德贞叔的话。他们蠢蠢欲动,渐渐围拢靠近,一只花狗靠了过来,又一只白尾巴狗靠近了些,然后三四只野狗都靠近了小黑,以小黑为中心摇头摆尾或叫搔首弄姿,慢慢地。突然有两只野狗狂躁起来,互相咬对方耳杂咬对方嘴巴咬对方腿,后是四只狗混咬起来,你咬我我咬你,象雷老师所说的那样帝国主义狗咬狗。 5IN(|B0  
父亲象拎秧把一样将我拎出了桃林,二狗也被德贞叔吼出了桃林,父亲说,沈主任的儿子在坝上等你。我对沈波波的兴趣一点也没有,我看不惯他那种看女同学雷小花的样子,也是一只骚狗,小骚狗。沈主任这个人作风不好,他见到女民工就关心人家身体,这里拍一下那里抺一下,民工背地里叫他沈鸡公,龙生龙凤生凤,老鸡公下蛋小鸡公。 F?cK- .  
不过今天我要和沈波波验证一个问题,那就是红头拖拉机拉着猪肉,在大塘山傅村的路上能不能飞奔的问题。贤明公给我讲大塘山傅村的光辉历史时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Lv;!  
现在都昌人知道丁仙垴,传说铁拐李八仙过海前曾来过丁仙垴,丁仙垴下一山腰上还留有仙人铁拐印和足迹。这留仙迹的山就叫道口山,道口山的脚下有一大丰胰的土地,这里曾是郑姓人家的乐土。在我村后小山坡上还有郑姓人的祖先葬地,石碑和坟丘至今还历历在目。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让郑姓人十室九空。他们请来了周道士,周道士替他们作法,求告天地神灵。最后说,郑姓人和这里水土不相宜,搬了吧。 2tLJU  Z1  
在郑姓人挪出道口山后,第二年,周道士的道观里来了两个风水先生和傅大官人,他们在道观里筹谋了三天三夜,也争吵了三天三夜。周道士说,得挖一个塘,大塘,象鄱阳湖,龙头喝水龙身洗澡龙尾飞天。周道士说,这里龙脉大旺,郑姓人受不住,是因为躁,你傅官人要想在这里扎根开果,你得多水,水温润,要让龙驯顺。 eQ"E   
傅大官人说,就听周圣人的,我挖一个塘,一个象湖一样的大塘,从今以后这里就叫大塘山,大塘山建庄了,你道观也重塑金身,这方圆百里就你周圣人观里香火最旺。傅大官人就给了周道士一千两黄金,给了风水先生一千两黃金,让他找知县大人征调民工,给了两千两黄金给罗大头,让他把扬州路上站夜的女人全请到了快活林。还有所有到大塘山挖塘的民工都一天三顿白米饭和一碗红烧肉。 hcc/=_hA  
十万民工每人一碗红烧肉,哪得多少肉呵。我后来把这个故事说给沈波波听时,他相信周道士他们得了傅大官人的黄金,但他不相信十万民工每人一碗红烧肉的事。二狗说,豆芽说的没错,我爸就说过,那时每天都有解放牌汽车拉着猪往我们村里跑。 _U0f=m  
我说,你爸也记错了,应该是红头拖拉机拉着猪。二狗说,对,是我记错了,是东方红牌的红头拖拉机,这我们见过,在人民公社的农机站,这家伙一跑就冒大烟。沈波波想了会儿说,你村里路好象跑不下红头拖拉机。 1}37Q&2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大人不会骗我们的,能跑得下,我们去工地上量一下红头拖拉机宽度再比一下我村的路不就得了。二狗说,对,明天就去苏家涧水库,我爸说水库上就有红头拖拉机。 M;NX:mX9  
我在前面向苏家涧水库工地进发,父亲背着那只装TNT炸药雷管导火索的袋子,父亲对四眼说,今天放三炮,老规矩,我举红旗,你们点火就撤离,导火索尽量长些,安全要紧。四眼叔笑了笑,今天你话多,哪一次不是这样。父亲说,也不知咋的,今天我不踏实。四眼叔看了看天,雾散了,太阳出来了,露出了少有的笑意和暖来。 6RM/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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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注定是不寻常的,这一年在中国的邻边外蒙,落下一架中国政要的飞机。我在大塘坝的草甸子上和一个姑娘拉上了手,我还要将嘴和她对上,她不肯,说这样会怀上孩子。生下孩子要吃饭,要是吃饭的话,她家里没有饭不够吃。那一年,我母亲给我买了一把铅笔刀。在一个月光特别明亮的夜里,父亲和母亲在生产队打麦垛,一个女孩子折了杉树刺要给我打针,另一个女孩要亲豆芽,说豆芽口里有豆芽味。全村就我父亲知道用豆子发豆芽。我不肯,因为我也怕亲上了嘴,生了孩子,结果我用小刀割了一个女孩的手。我母亲将本来留给我吃着长身体的鸡蛋全赔给了人家。这一年我烧了村里的稻杆堆。这一年我家里买了一只收音机。 f5k6`7Vj]  
这一年真的不寻常,我被父亲吊着象一只狗一样嗷嗷乱叫,父亲打断了一根鞭子又打断了一根鞭子。父亲根本不理会母亲的哭嚎,鞭子照样啪啪啪,响亮在我屁股上。许多年后,我回忆这年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只黑鸟,父亲在村口樟树底下一枪崩掉的黑鸟,其实那不是鸟鸦,而是一只老鹰,老鹰的巢穴就在我们村后山岗的一棵高大的株树上。 =EIkD9u  
在我用一泡童子尿冲醒昏迷的四眼叔后,四眼叔吞下的安眠药,咕噜噜噜地全吐了出来,四眼叔怕脏,一听到我的尿骚味就不敢死,怕死后阎王爷说他脏将他下油锅,既定阎王爷都怕骚尿味不敢留,那就干脆活着吧,四眼叔跳下床,要洗脸洗鼻孔洗耳杂。父亲说,人家在等得急。叔说,急我也要洗这尿味。父亲说,豆芽是童子尿,不脏。我说,就是一点豆芽气味。四眼叔说,不洗就不洗,见了沈主任还得脏一回。 $N\Ja*g  
沈主任在一张乌亮的雕花木床上,脸如腊肉,红得耀眼。我首先看到的是那张雕花大木床,这是全乡最大地主柳小头的三夫人房里的床,柳小头被镇压了,在鸦鹊湖农场喂乌鸦,三夫人也翻身解放,但翻了身之后又翻了过去,一个月亮特别清亮的夜里,口里唸着小头小头便一头跌下了雷家桥。沈主任软软地靠着雕花木床的靠屏,李医生,我这是咋的啦。原来四眼叔姓李,原是县人民医院的一位医生。据说在为人民救死护伤中,和一位军人的对象好上了。那位军人从部队里赶回来,要保卫神圣的爱情,无奈爱情也不是神圣的,军人的对象死活要跟李医生。李医生结果以破坏军婚罪被赶下手术台,成了一位工地爆破手。而那污辱了军人爱情的女子,也被当作不正经的女人,在一次水利斗争大会上被陆主任用一只张牙舞爪的猫放在裤裆里惩罚。 mTh]PPo   
听说李医生被赶出医院,到工地上劳动教育,父亲马上赶到县革委会,要求代替人民对李医生进行无产阶段专政,父亲对县革委于主任说,对这种人要狠斗死批,我把他押到我们生产队两天一大批一天一小斗。于主任说,对,这种仗着有点反动学术的小资,不狠斗狠批不行,今天是挖军人的墙脚,明天就挖社会主义墙脚,后天就挖共产主义墙脚。 zJXplvaL;  
后来李医生被父亲用枪押到了大塘山傅家,每次大队开斗争会,父亲就大声吼,四眼咋的咋的。骂了一大堆之后马上又说,四眼,队里牛病了,你赶快去看看,牛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是农业的命脉,牛的命比你的命重要,要是有三长两短小心你的狗头。四眼叔则在一片惶恐中跳下批判会台。有一次斗争会正在高潮,几个地主被人用皮鞭抽着,抽着抽着有一个老头满脑脸血污突然倒了。装死,一个穿黄衣的军人又踢了一脚。父亲说,四眼,革命军属张奶奶病了,张奶奶是大塘山的光荣,你四眼十条命也不抵人家一条老命,有什么闪失小心你狗命。四眼叔闻声脸色苍白跳下会台。 z=FZiH  
后来几次开斗争会,父亲也不叫四眼,有次于主任说四眼咋没来,父亲说,狗日的给牛接生,没叫上。父亲说,要不然再去叫。于主任摆摆手说,时间来不及了。父亲说,不能便宜狗日的,晚上村里斗争。晚上再次村里开会,父亲问四眼狗日的到会场么,我说,狗日的四眼马上接着给公牛接生。父亲笑了,村里人也笑了。渐渐地斗争大会也没四眼的份了,因为他是一个医生,村里老老少少都吃过他配的草药。 .-=vx r  
沈主任问四眼,我这病咋的了?四眼叔说,主任你真的是肺病。四眼叔又看了一眼旁边主任老婆,轻声地说,主任身子骨要保好。那女人忽然脸色泛晕啐了声,老死鬼。后来四眼叔对父亲说,沈主任也不是什么大病,肺结核。肺结核这病,男人沾上了就不免好一口,越好一口这病就越重。我问三眼叔,好一口是啥意思。父亲忽地踢了我一脚。第二天我跟四眼叔到村后山上那棵树上摘了一只鸟窝,爬树的时候,被父亲踢过的那一脚还痛。 uMv1O{  
沈主任穿着黄色军大衣毕挺毕挺的,他的脸色依然红透,只是没咳嗦。也许是四眼叔用的鸟窝鸟粪方子起了作用。也许是沈主任听懂了四眼叔身子骨要紧这句话的精要意义,没再近女色。也许是今天的天气好,今天天气适宜一个肺结核病患者。 *kVV+H<X|b  
今天天气真的不错,除了早晨有雾,雾散去,阳光便挺了过来,早晨那种挫人的冷早已荡然无存。沈主任心情不错,远远地见着在苏家涧水库工地。那个松树杉树混搭的棚子前,一棵挺直的松树腰上挂着一个大嗽叭,喇叭里正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沈主任象舵手一样挥舞着那只短促的胖手,叫着老付,四眼。看到了我又叫了句,还有小付同志。 b\ PgVBf9  
我父亲显然对老沈同志称呼他儿子小付同志这句话最满意,因为我对锅巴的挚爱,有一段时间民工戏称我叫锅巴,因为出生时,母亲被一梱豆芽哽了,我小名便叫豆芽,显然戏称和小名都不能体现对一个人的重视。而小付同志既显示对小付的重视,又体现了对老付同志的尊敬。父亲也表示了对老沈同志的尊重。父亲对我说,小沈同志也来了。 @KA4N`  
小沈同志叫沈波波,在指挥部门口他拿着一个大圆盘一样的东西,那是皮尺。我第一次见到尺子原来可以象蛇一样盘在一只盒子里,蛇头吐着信子滋滋地挑衅着我,我和沈波波的关糸,绝沒有沈主任和付连长关糸溶和,尤其是我和雷小花同学在大塘坝草甸子上拉了手后,我情不自禁想和小红同学对上嘴,雷小花说,付豆芽同学,你不能学沈波波,想和我对嘴。我一听这话,想对嘴的热情一下没了,热情没了掉到了冰河了。我悻悻地说,你也和沈波波拉了手。雷小花说,我只让他拉了一下小手指。我不无失望地说,拉了小指也是拉了手。雷小红说,拉过之后我就用肥皂洗了手。我不做声,后来雷小花说,我就是不喜欢沈波波眼晴。我说你别安慰我,你家的黄毛狗也不喜欢我。 V:2 7)]q  
雷小花沉默了一阵说,你知道二狗为什么可以骑我家黃毛,他每天烧一只哈蟆扔给黃毛。原先我看到黄毛在二狗身边那么溫顺,以为是二狗有什么英雄气概征服了黄毛。也看到二狗每次放学,都要用脚在大塘坝土坷里踹找过冬的哈蟆挖泥巴里的泥鳅。没想到他做这一些的深刻含义。雷小花告诉我这个秘密,我没任何高兴,反而更忧闷了。二狗讨好黄毛,目的是什么,目的就是想和雷小花拉手和想雷小花对嘴儿。你怎么了,让你对嘴行不。雷小花看着我说。我忽然脖子一梗说,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对嘴。其实毛主席是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6JJN7  
沈波波拿着皮尺而我袋里藏着一段导火索,向坝上那个庞然大物走去。那不是解放牌也不是东方红牌拖拉机,而是一个在地道战或那个电影中看到的坦克一样的家伙。这家伙有两条宽履带,这家伙逢山爬山逢沟过沟,根本不需要任何现成的路。我想起在农机站看到的红头拖拉机,显然那东西小一些窄一些,但也窄不到哪里去,我用导火索当尺量了村里最宽的道。在事实面前,当年红头拖拉机不可能拉着猪在大塘山傅村道上跑。波波得意地望着我说,事实上你祖先开挖大塘时,那时根本就不可能有拖拉机,最多也就马车。我忽然强硬地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你说埃及金字塔那几十吨的巨石怎么安上塔顶。三眼叔曾经我讲过我小学老师没讲过也讲不了的东西。金字塔,埃及啥埃及。沈波波一脸困惑,被我的几十吨的石头一下砸哑了。 jtc~DL  
整个上午索然无味,我象一只流浪的狗一样在水库坝上游荡。波波几次讨好我,想问埃及金字塔石头的事,我傲然拒绝,因为我也不知那石头如何飞上塔顶,三眼叔也没告诉我,只说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谜。既然我也不知,那我就得保卫自已那一点仅存的虛荣心。看到二狗认真地在土坷里找过冬的哈蟆,我更象一只丧魂落魄的野狗又转到了拴着小黑的桃树林。花野狗显然在这次争风吃蜡中已经落败,白尾巴狗胆怯地在一棵光秃的桃树下,尾巴下垂如一折杆的樱枪,黄毛似乎并没落败,正和那只两眼深绿的野狗对峙。其它的都成了旁观者,有的血染战毛,即使心存怨恨眼尤不甘。小黑也安静了下来,也可能是挣绳子挣累了,既然挣不开人给它的宿命,那就顺从宿命,安安静静地等待宿命的到来,小黑眼晴忧郁地看着面前两个为爱而斗的勇士,小黑又似乎在等待一个英雄的回归。 K>9 ()XT)  
贤明公在林场竖起的灶上做饭,还是那块零碎过黑鸟的砧板,几个做饭的民工冷眼看着桃林,又在喃喃滴咕什么。父亲四眼叔在深涧石头塘里钻炮眼,下午填炸药引爆。 fatf*}eln  
我的眼又起了雾,记忆了一次吃晚饭的情景,那一次生产队里夜晚割禾,我和我姐也参加了。他们说我小,我和我姐合伙顶一个,大人们一人一排割十颗禾,我姐七颗我三颗,和大人们共进退。后面大人的禾浪几次扑到我脖子上,夜露和禾灰粘上皮,有一种挠心的痒和痛。但我很高兴,到了收工时,我和我姐没拉后腿,我们领到了一碗大铁锅烧的干米饭,还有一碗肉未南瓜。大人们打饭排队,我姐排队,我则在锅边,看到南瓜锅里,有两条没斩细的连着白筋的肉片,我最大的愿望是今天能吃到锅巴。看到那肉片,最大的愿望一下子高大了起来,今晚我和我姐一人吃一条肉片,或是每人半片。我看到那肉片一次又一次被勺进勺里进了别人的碗里了,希望一下破灭了。又神奇地发现那两片连着白筋的肉片又滚落到南瓜锅里。希望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破灭,希望又一次次破灭又一次次地升起。姐姐将碗伸到前头,我又看到肉勺进勺里又看到出现在南瓜锅里,后来我一直在想,那两片肉落到谁碗里没再被拔出来。 >MK98(F  
高大威猛的野狗终于以野性和威猛,慑住了黄毛,黄毛的尾巴渐渐下垂,虽然喉咙里仍在嘶嘶地吼,但这一切都是外强中干。尾巴垂下了地,似乎怕对方抓咬自己的尾巴,尾巴又夹进屁股。威猛神武的野狗蔑视了黄毛一眼,然后狼一般地孤独地对着山岗方向长啸一声,这一声长啸寂寞得如今天的阳光,傲然覆在小黑的天空里。小黑站了起来,也寂寞地长啸一声,扬起了旗杆般的尾巴。两个寂寞碰在一起,碰出了火花,也连起了爱。在连起的爱中,两个灵魂纠结在一起,两个肉体连在一起,不能分开。永远不能分开,永远也分开不了,我在烟雾中看到了四眼叔和那个在批斗会上的女人。我还看到贤明公和一个高大的男人拿着一根绳子,将绳扣套上了野狗的脖子,两个男人将绳从两头拉紧,野狗依旧挺立。他相信爱情,只相信爱情,不相信绳索,或者它无视这绳索的存在。小黑也挺立,也许她只看到了爱情,它没看到另一头的绳索的存在。 {U1m.30n  
我忽然觉得这个《红鞋》的故事没有理由再继续下去,我也没有力量继续讲一个爱情的故事,从我出生起,就注定是一个惹祸的家伙,烧了村里稻杆垛不说,为了比量村里路宽,我割了父亲袋里的一截导火索。 *J{+1Ev~$p  
我父亲说,如果导火索再长点,四眼叔又不会死。母亲说,要不是那双红鞋,四眼叔就不会死。德贞叔说,还是怪那个女人,干吗给一个男人一双红鞋,穿又穿不得。 H1T.(M/"  
我乘上了那只黑鸟,黑鸟的羽毛让我长出了一对雷震子一样的肉翅,飞越高山平地,对着四眼叔说,叔,我雷震子来救你了。父亲将红旗不停地摇,四眼快跑,我兰尾炎又犯了,在都昌县人民医院九号床,等你去割。四眼叔说,等等,我胸前那只红鞋掉了,我得去捡回来。我母亲说,四眼快跑,炮要炸了,鞋要紧还是你命要紧。 6Iw\c  
四眼叔说,嫂子,你不知道,那个人说了,鞋在人在,鞋亡人亡。 6 ,uX,X5  
轰,轰轰。三声炮响。黑鸟坠下。 ?8 {"x8W;  
冬天,阳光明媚,在棋盘厅的旁的土屋外墙上,一张黑色的毛皮被六只竹钉扩张牢牢地钉住,两只空洞的狗眼阴阴地盯着我。

屈联西 2018-02-06 07:30
感谢赵老师的分享!

ZX68 2018-02-06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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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联西老师光临指导本帖并问好!!! S+2(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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