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文\韶关石油分公司 杨红这个满是沙和西瓜的小村庄,随着外婆的永别,也断掉了我最后的一丝的念想。
晚上回家的时候,看见地面很脏,我便拿起了扫把扫地。突然,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幕。
昏暗的烛灯下,外婆慢慢地摇着摇篮,摇篮里躺着的,是我小舅舅家的女儿,她那时还不到一岁。我闲着无聊,便拿起扫把扫地。外婆笑着对我说:“晚上你就不要扫地啦,晚上扫地的话,家里的人啊,容易吵架呢。”
几十年来,经常晚上扫地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一幕。从有记忆以来,我有很多的时光都是跟外婆一起度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经意的记住了这么普通的一幕。我相信外婆的话,但我依然经常在晚上扫地,因为我已经不再害怕家里吵架了。但几乎每次扫地的时候,我会想起外婆一边摇着表妹的摇篮,一边笑着和我说话的那一幕。
我上小学之前的记忆,已经记不起来有多少了,但我知道,我肯定有很多时间是和外婆一起度过的。外公也陪伴了我很久,但自从五年前外公去世之后,我对他的记忆就更加模糊了。我只记得,他似乎是一个话比较少的老头,到了近十年,外公不仅偏瘫,还痴呆了,无法言行,还不能辨认我们了,所以我对外公的记忆,基本都是模糊的。
但对外婆,我还有不少的记忆。记得上小学时,每到大年初一,我们总是一大早就跑到外婆的家中,跟她拜年。外婆的家离我家只有两三公里的路程,我们连走带跑的,穿过几个乡间小路和一条宽宽的林荫大道就到了。从我四岁的时候,我就可以独自一人走到外婆家了,那时候田埂边都是长得比我高很多的棉花,走的时我总是很害怕后面突然出来一个鬼怪,所以,每次我都几乎是百米冲刺般冲过去的。
外婆的小村庄里有很多沙地,是天然种植棉花和西瓜的好地方,还有红薯。有一年暑假我还和外婆拿着小篮子去田地里挖过红薯。整个小学阶段,只要一放寒暑假,我就被妈妈送到外婆的家中。为了给外婆减轻生活负担,妈妈每次送我过去的时候,顺便还会送一大袋子米过去。
我在外婆家过得很快乐。舅舅他们种了很多的西瓜,每年的夏天时,西瓜都多得吃不完。而我每次不把肚皮吃得圆滚滚的都不罢休。记得那时舅舅总是爱和我开玩笑,说你的西瓜也熟了,然后用指头在我鼓起来的肚皮上敲一敲,我便以为自己的“西瓜”真的熟了。
暑假里到了晚上,外婆会在露天的院子中支一个小床,我们早早就洗好澡,然后趴到床上去看星星。那时候外婆洗澡好简单。她总是端来一盆子热水,将我简单的擦洗了之后,就再把自己简单的擦洗一番。然后换下来的衣服就在后面的池塘上洗一下。外婆家的厕所在房子后面,是一个露天的,用茅草搭建起来的简易厕所,很不方便,所以晚上的时候,外婆就总是用一个小塑料桶方便。
夏天的时候,也是栀子花盛开得最茂盛的时候。外婆宠爱我,总是和我一起到舅舅家的院子里摘很多栀子花,然后还将栀子花绑到我的头顶上。我也经常帮外婆提着一个小桶到舅舅的家中去打水、淘米,然后再去外婆的小柴灶中烧火做饭。外婆做的饭菜都很好吃,记得有一次,外婆将刚出锅的小鱼端出来放在柜子上,外婆刚一转身,我就迫不及待地抓了一把放进嘴巴里,没想到外婆一点都不生气,还很和蔼地对我说,“是不是很饿了?饿了就多吃一点吧!”然后抓起一把递给我。
那盘小鱼仔真的很好吃,到现在我都还惦记着。
冬天的时候也很快乐。那时候冬天总是下很大的雪,但我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冷。我还经常拽下屋檐下的冰棍,吮吸着吃。外婆便总会用一个小火炉烤火,走到哪里都提在手里。有时候村子里有人放电影或者唱京剧表演,外婆便牵着我赶过去。我们个子矮小,看不到前面,外婆便和我爬上不高的草垛子上翘着脑袋看。外婆喜欢听京剧,总是看着前面那些脸花花的奇怪的人,听着我完全听不懂的曲子,一脸的沉醉。
冬天天冷,我们总是很早就上床睡觉。不宽的木床上,睡着我、外婆和外公三个人,我和外婆睡一头,外公睡在靠墙头的那一头。有的时候,为了取暖,外婆会用一个玻璃瓶装满热水,放在我的脚头。村庄的夜黑黑的,静静的,就是外婆睡在我身边,我也经常依然会感觉害怕,所以时常借口要上厕所将外婆喊醒。
还记得有一年暑假,大姨妈家的表妹也过来了。知了在门口的大树上,扯着嗓子大叫,外婆和几个差不多大的老人,在门口打着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长牌。我和表妹从柜子中,翻出了几个小酒杯,两个人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然后我们还用瓢舀了一些灶房里小水桶里的水,两个人学着大人的模样,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将水洒得院子里到处都是。
本以为外婆会很生气,但她看到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只过来笑眯眯的提醒我们,“呀,可不要喝醉了喔。”得到了外婆的支持,我们玩得更加高兴了,还将碗筷和外公吃剩的花生米等都搬了出来。
还记得我上四年级后,开始用钢笔写字了。外婆便从床头的那个木箱里中掏出了一支白色的、用布包裹着的钢笔送给我,忘记是谁用过的了。白色的笔身,上面还有一些青花瓷般的花纹,非常的漂亮。我爱不释手,欣喜若狂的拿回家。但是回家后不久,有一次我在放学的路上,不知道怎么掉了。我怀疑是后面的一个高年级的男孩捡到了,于是我一路哭着跟着他回到了他家,要他还我的笔。结果当然,那支笔永远的不见了。现在每次想起来,我都还能感觉到我的心在痛!
……
现在细数一下,外婆留给我的记忆大概也就只剩下这些了。以前我还能记得很多,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多,关于外婆的记忆,也就越来越淡了。
快乐的童年结束后,我就上中学了。回家少了,看外婆的时候也更加很少了。但每次去,外婆都特别的高兴,总是用枯瘦如柴的双手,抓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洋溢出来,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一起去了。
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看望外婆的频率便以年为单位了,而每一次,也只是短短的几天,甚至几个小时。那时外婆从我儿时一起住的老房子里搬出来了,她将地皮让给了小舅舅盖房子。以前外婆还会在路口售卖一些小玩具,小零食养活自己,后来搬到了侧边的老房子里之后,就完全的依赖两个舅舅生活了。可两个舅舅的生活条件都非常一般,甚至算只能是勉强的养活自己。所以可想而知,经常各种病痛的外公外婆会有怎样的生活了。外公瘫痪痴呆后,外婆的生活也更加艰难了,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外公。但她很认真,每天都将外公擦洗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有一年回家,我将外婆接到了我们市区的家中,可是外婆惦念家中行动不便的外公,只住了一晚,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那应该算是外婆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
外婆不知道空调,也不知道暖炉,她一辈子,夏天依赖小蒲扇,冬天依赖小火炉。所以有一天,她很奇怪地问姨姥姥,你们在家也是用“烘笼”(家乡话,即便携式的小火炉)取暖吗?姨姥姥说,他们都用电暖炉,外婆想象不到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所以,外婆的这一生,算是贫瘠、艰辛的一生。早年虽然生养了六个儿女,可因为那时候没钱读书,所以几个孩子的条件都很一般,外婆一直到八十岁,都还是自力更生着,她自己种菜、养鸡,卖零食存钱,就算生病了,也很少给子女们添麻烦。
所以,她走的时候,眼不花耳不聋,头脑也很清醒。前一天还在路口跟大家聊天,第二天便在医院里去世了。这也算是唯一能让我们比较安慰的事情吧。
这便是我那外婆的一生,也直到她离世,我才知道她姓李,生于1934年4月19日(农历),逝于2018年10月22日(农历),终年84岁。
回家后,听妈妈说,外婆的村庄要被开发了,整个村庄也将慢慢的转移走。所以,这个满是沙和西瓜的,还有过外婆的小村庄,从此,我便没有一丝的念想了。 感谢赵老师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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