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爷爷
文\中石化第十建设有限公司张建芳如果不是春节里偶然翻出的一张照片,我想我快忘记他了。时间最是无情,悄悄偷走记忆,让人亦变成无情者。
“爷爷,烟盒裂了。你瞧,烟沫撒一炕,快扔了吧。”
“别,放那就好。”爷爷把烟沫一点点拾进盒里,又寻了一根细铁丝将盒缠紧。
旱烟盒只“小”我爸几岁,圆柱形,带把儿,黑木制作。
与旱烟盒搭配发挥功能的是一沓白色长条纸。爷爷撕下一张,将旱烟丝放在纸中央,用舌头舔舔,再用手一捻,头大屁股尖的烟卷儿就得了。
“来,给我点上。” 爷爷对我说。火柴一点,爷爷借势猛嘬两口,旱烟便在他的嘴里化成了轻烟。
旱烟在黄土地上顶着烈日、耐着干旱生长,爷爷也似其中一棵。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他经历了闯关东的坎坷、丧女的悲痛、疾病的打击……却依然向阳而生,竭尽全力地领着一大家人向前走。
爷爷喜食旱烟,最好的证据就是那发黄的指肚和指甲,夹烟的食指和中指出奇的黄,像橘皮。用爷爷的话讲,旱烟是一宝,累了抽一口解乏,冷了抽一口暖身,闲了抽一口解闷,困了抽一口提神,什么事儿都不如抽一口旱烟来得清爽。奶奶却不以为然,因为爷爷的青布衣衫、土炕上铺的毯子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后来,爷爷的脚趾上也多了一个窟窿,能一眼看见外漏的骨头。
除了爱抽旱烟,喝浓茶,爷爷还喜欢看书。一本《红楼梦》被扯掉了封皮,翻脱了线,看缺了页,也舍不得扔。之后,表哥送给他一本《易中天品三国》,他看得入迷,说:“还是历史英雄的故事好看。”于是,还是穷学生的我萌生了要给爷爷买一本《三国演义》的念头。我骗妈妈说,老师要买一本教辅书。于是,我如愿了。
某天上午,爷爷蹲坐在屋门口,阳光洒进院子,泻在书上。我问爷爷,三国的故事讲到哪了,他回答我,字太小,看不清。我赶紧歪头一瞅,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似小黑点般拥挤不堪,自己顿时懊恼不已。“那,我读你听好不好?”爷爷对着我咧开嘴笑了。于是,每个周末,我又多了一份作业——给爷爷读三国。
爷爷常把《三国演义》放在小屋里最显眼的地方,以便逢人展示小孙女对他的“重视”。在众多孙子孙女中,爷爷偏爱最小的我,他的“私房钱”从来都是给我的。我短暂的周末也用来给爷爷收拾屋子、打扫院子、读三国故事。
爷爷脚趾上的窟窿越长越大,他先是站不起来了,后来开始意识不清,胡言乱语。邻居们都说爷爷傻了,奶奶告诉我,他那是在跟阴间的娘对话。
爷爷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屋里看电视陪他,电视里播放着《三国演义》。他突然出声,并示意我要坐起来。我学着姑姑的样子,将他扶起,并把头靠在我身上。那时,我感觉自己特像爷爷的妈妈。
爷爷看着电视,指着画面说:“那是曹孟德,那是吕布,红脸穿青袍的是关羽。”我潸然泪下,爷爷不傻,他清楚地记得三国里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人死之前会有回光返照。
那个旱烟盒和那本《三国演义》后来也不知去哪了。兴许在八年前爷爷的葬礼上就被烧掉了。如今,有些关于爷爷的事情已经淡忘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在他坟头磕头的时候,曾经萌生的那个怪想法:人若有轮回,下辈子能否当一回爷爷的妈妈。
感谢赵老师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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