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变迁
看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时,有一个镜头曾深深地触动过我。大致情节是:石光荣衣锦还乡,在跟乡亲们唠嗑时,有乡亲问:听说你们是把厕所建在家里?石光荣点了点头,而乡亲们则一脸茫然。他们肯定难以理解,城里人把大小便拉在家里,那日子咋过嘛!说实话,要是时光倒流四十年,我也难以理解。因为那时,我压根就没见过带卫生间的房子。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记忆里,家里的房子是二间土坯房与三间厢房,既是一间正房客厅,一间正房卧室,一厢房是厨房,一厢房是推面房,一厢房是放粮食,还有牲口棚,一家七八口人睡觉就挤在二十多平方米的空间里。
因为人畜混居,一到炎热的夏天,家里还是免不了弥漫着动物粪便的臭味,苍蝇成群结队地在家里飞舞。厕所呢,都是建在露天里,村里好多人家合用一个,通常离房子都比较远。
白天上厕所也还凑合,最麻烦的是夜里,黑灯瞎火的,走路经常会栽跟头;要是遇上寒风呼啸滴水成冰的冬天,起夜时衣服穿少了,还经常会感冒。因而那时我们睡觉前一般都要尽量把大小便排空,力争不起夜,假如真遇到了“情况”,一般也会憋着。实在憋不了,再另当别论。
记得有一天夜里弟弟闹肚子,可他又不愿意说出来,便一直憋着,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便把大便拉在了床上。在大人的呵斥声和弟弟羞怯、委屈的哭声中,那时刚上小学的我隐隐约约觉得,家里的房子是有缺陷的,但这缺陷到底在哪,我也说不上来。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一件事被提上了日程:建房子!
那时对农村人来说,建房子可是天大的事咧,要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建房子首先得打土坯。稻子收后,趁阳光把稻田晒得将干未干之时,父亲用工具先把我家稻田里的稻茬除了,再把稻田夯得平坦坦、铁实实的,然后再按照特定的尺寸,在田里画线、切土坯,过上一段时间,再把土坯从田里翻起来,切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一堵堵地在田里码起来。打土坯是重体力活,一段时间下来,父亲累得又黑又瘦,但他精神头十足。马上要住新房了,心里高兴嘛!
土坯风干后,父亲把它们拉回家,盖房子的序幕正式拉开了。挖地基、理石脚、竖柱、砌墙、上瓦,各项程序有条不紊地展开,家里每天都有十几号人帮工,最多时有几十号人。这可苦了办伙食的母亲,那时物质还谈不上丰富,为了让帮工的人每天都吃上可口的饭菜,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多年后,母亲只要一提及那段往事,总会有些后怕似地说:“那段时间的烧火做饭,可真把我难坏咧!”
两个多月后,房子像模像样地矗立在我们面前。新房子是一幢二层小楼,黄墙灰瓦、窗户明亮。同时,父母还在院子里盖了几间偏房,把厨房和牲口棚都移了出去。这下,在家里再也闻不到牲口的粪便臭味了,成群结队的苍蝇也消失了。更让人开心的是,因为房子变宽敞了,父母和我们兄弟姊妹都有了自己的房间。
当然,这房子内部还是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还得像以前一样到外面去。而且早在房子初具规模时,资金链便断了,装修房子的钱怎么也筹不到,致使房子本应铺木地板的二楼只是简单地在椽子上搭了几根圆木,再在圆木上铺了一些硬纸板。每次上楼都得试探着走,让人提心吊胆。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甜白酒,每到过年时节,母亲都会酿一大缸甜白酒。也许是为了防止我们偷吃,她通常会把这缸甜白酒放在二楼一个比较隐秘的角落里。有一次,我趁母亲不在,上楼去舀甜白酒吃。刚舀好一碗甜白酒,忽然听到母亲回来了,我顿时紧张极了,想立即下楼来,手忙脚乱之际,一脚踩空,从二楼跌了下来!
跌下来后,我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但就是浑身乏力,老是犯困,人变得昏昏沉沉的,到医院也查不出啥毛病。我一直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慢慢好了。经历此次冒险,我对甜白酒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为了避免再出“险情”,半年后,父母一合计,千方百计咬牙借钱买了些旧木板来,把二楼的楼板铺上了。这下我们在楼上走动时,终于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我初中毕业后入伍,房子里就有卫生间。人待在家里就可以上厕所、洗澡,这种便利带给我心灵的冲击,当时是那样的巨大!我终于明白了,我小时候就模模糊糊意识到的家里房子的缺陷,原来是缺一个卫生间!
说来好笑,因为老家的房子没有卫生间,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妻子每次跟我回老家,都不愿在家里住,惹得我的父母老大不高兴。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的我,那时盼望着老家也能尽快建起带卫生间的房子,这样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几年前,一场特大暴雨袭击了我的家乡,村里的房子大部分倒塌。洪水退后,村里满目疮痍。天灾无情人有情。各级领导先后深入村里查看灾情,因地制宜地制定了“整村搬迁、科学规划、高标准建设”的总体思路。县里采取多种方式筹措资金,统一规划和施工,组织群众重新建起美丽家园。现在,跟村民们攀谈起来,大都笑逐颜开,一个劲地念叨“全靠党的政策好”。
今年清明前夕,我和妻子回了趟老家。徜徉在村里,只见栋栋宽敞明亮的小洋楼拔地而起,水泥道路四通八达,道旁树翠色逼人,人工湖波光潋滟,恍若置身于城市的一个高档小区。
我家跟村里人家一样,也建起了一栋宽敞明亮的小洋楼,家里卫生间等一应俱全。我家房子旁边是一片梨树林,当时梨树正在开花,一片片白色的梨花犹如一只只素净的蝴蝶停驻在枝头,微风一吹,梨花活泼泼地飞舞着,有的白色花瓣轻轻地飘落在我们身上。林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妻子不由轻轻地闭上眼睛,翕动着鼻翼,陶醉地说:“好美的景色啊!”
“晚上住家里吧?”我打趣地问。“这还用说!住在这个世外桃源里,心情比住在城里还好呢!”妻子说。“这就对了嘛!哪有儿媳妇回老家不住家里的!”我的父母一迭声地说着,布满皱纹的脸绽放如花笑容……安徽省蒙城县供电公司(侯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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