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sh8800 发表于 2019-9-10 16:26:23

七十年前种麦的情愫

国庆长假回老家,恰赶上家里要种麦,就跟着堂哥和侄儿侄女去了村东的五亩地。
堂哥的三轮电车上载了麦种儿、碳铵、磷肥、铁锹、铁耙,装了满满当当一车。我们只好再开一辆轿车,跟着后面。不一会儿就到了地头。回想起自自己的年幼时,我们都是坐驴车晃过来的。堂哥心疼黑驴,舍不得坐车,耧也自己扛着。我们可不管,嬉闹着窜上去,还拿柳枝吆喝着黑驴“快点儿,快点儿”。
那时候路上得走一个钟头。当时不觉得慢,只觉披拂在每个人脸上的霞光,渐渐由浓变淡。驴车过处,能完整听尽路边草窠里虫儿的啼鸣,“吱—呦—呦—呦”, 侄儿侄女口里也“吱呦”着,驴车就吃力地爬上了土岗。
那时慢。那时真得慢。
如今快倒是快,倒是多了恍惚。
在地头,堂哥和侄儿侄女下了车,去大路口等着旋耕机与播种机的车队过来。机器是前天就定好了的,只等车队到了,领到自己地头。不久,大型拖拉机的“突突突”声音灌进耳朵,旋耕机与播种机一前一后地碾了过来。
机主是个皮肤黝黑的壮年,停稳车,来和爹确定价钱。说好每亩连耕带种80元后,机主便开始忙着调他的机器。调好了,坐在车头上,吸着烟,跟我们说闲话。
我们四个人应答着,一人一个搪瓷盆子装了碳铵,一盆一盆撒到地里。雪白的碳铵扬起来,划出一道晶亮的弧线后落下去。土地像涂了一层美人霜。
不多时,碳铵撒完,旋耕机司机将5袋磷肥倒进肥料斗,加大油门开始作业。伴随着豆蔓和草根被犁铧切断的清脆声,湿润的泥土翻涌在犁铧一侧,像一朵朵黑浪花。黑浪花不断翻出,泥土味儿漫开,掩了刺鼻的碳铵味。那些生活在泥土里的虫豸,也被翻了出来:蝼蛄、土蚕、气蛤蟆、暗红的蚯蚓和懵懵懂懂的青蛙,蛄蛹的蛄蛹,蹦跶的蹦跶。这看似阒寂的土地里,竟是如此热闹。
旋耕机旋过一半,播种机便紧跟其后。五亩地不到一个钟头便种完了。一片空地便有了内涵,有了未知的生命。它方方正正,像一张古老灰黄的毛边纸,只待书写鲜活的内容。
堂哥和侄儿侄女一人挥着一把铁筢子,轻轻打起一道一道麦垄。麦田就此分了区,有了格,成行成垄,像作文本一样规整。幸福的麦子会蘸着阳光,在这里书写出漆圆碧绿的诗文。
我们的村子位于庄子故里涡河北岸。秋收玉米,夏收小麦,玉米小麦外,还有米豆芝麻。收秋种麦是一年里最盛大繁忙的时刻。尤其是立秋打谷又种田,约摸着要干40天,漫长得没边儿。
小时候,我们不放暑假,放40天的秋假。那40天过得恓惶,一点儿玩儿的时间都没有,我们不得不跟在娘与堂哥屁股后面,陀螺一样忙活。今天上村外拾枣儿,明天下田摘花,后天又要掐谷穗,大后天还要剥玉米。
种麦,我们帮不上忙,真还不如家里那头小黑驴呢。地里大部分出力气的活基本要靠它,耕地时拉犁,耙地时拉耢。它再累,也不像我们嘟嘟囔囔,美丽的驴眼水样清澈,没一点冤屈。至多是回到家门口场院时,一矮身儿下去,在土里舒舒服服打几个滚儿,挠蹭得烟尘四起。
毛驴负重在前拉犁拉耙拉耧,人必须得牵着它的笼辔,傍着它的头,给它引路。我们把这个角色叫做耪头。一般我们家耪头的人,总是我娘。我们看她走在翻耕的土里,两脚一插一插地像走在沙漠里,不多会儿,人和牲口都是一身汗。
我稍长大些时候便主动替娘与堂哥一下。第一次耪头时,小黑驴欺我个头儿小,一仰脑袋把我掀了个屁股墩儿。我爹用鞭子“啪”地抽了它一下,它的气焰才被压了压。等我牵它犁地时,它又故意不配合,斜睨着眼睛瞅我,蹄子往旁边趔。那地便被犁得像编蒜辫子,七扭八歪的。又是一顿训斥,娘也跑上来好言好语跟它商量。小黑驴这才埋头哼哧哼哧往前拉。
秋收完了,麦种上了,秋假也就结束了。开学后,在校园里放眼瞧去,全是晒得黑黑的小人儿。
7 0年后,耕种收秋简单成了几句话:电话定下机器,机器往田里一领,作业完了,钱一付,大功告成。至于那机器做不到的边边角角,只需修补下,一天一夜,足以完成。70年前那些会嘶鸣、会吃喝、会怄人、懂得一点点儿人性的牛马驴骡们,已不知去向。或许,见到它们,只能在餐桌上了。昔日劳动的同伴,如今成了口里的吃食,有说不出的疼惜。秋收种麦的程序,也简单轻松到令人不敢相信。就像自己的孩子,没经亲手拉巴,他已长大成人了。
就是这样。如今种麦,情感如此复杂。复杂得说不清要感恩,还是要怀念。安徽省蒙城县卢老荒(王怀耀)

wsh8800 发表于 2019-9-10 16:2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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