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果
快过春节时,父亲从乡下捎来一箱苹果。我打开箱子一看,苹果不但个儿小,而且浑身长满疤痕。妻子拿起一个瞥了一眼,脱口说出一句:“破苹果,丑死了。”随即,啪的一声,那只苹果滚落在地板上,蜷缩在墙角里。
儿子从屋里探出头问:“妈,什么丑死了?”
妻子拖着浓浓的鼻腔,懒懒地说:“你爷爷送的苹果。”
儿子晃着小脑袋走过来,伸着脖子往纸箱里看,果然一个个苹果全没了红彤彤的笑脸,青黄色的外皮挂着黑褐色的疤痕丑丑地躺在纸箱里面。
儿子拿起一个,扔到地上,用右脚驱动着左旋右转,像在踢一只滚动的皮球。
我捡起墙角的那个苹果,又把儿子脚下的那个抢过来,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老家院里的水井边有棵苹果树。
春天,苹果树那粗壮的干顶着密密枝叶,开满粉红色的小花,花枝摇曳,院里乃至全村都浸满了青涩的花香;夏天,黑绿色的叶子、青绿色的果子发出簌簌声,把撩拨人心的炎热淹没下去;秋天,浓密的枝叶在伸展的枝条上微微摆动,那挂着一层薄霜的苹果再也藏不住红红的笑脸,看了让人心里是那样的柔软、滋润。
每逢收获的季节,父亲便一脸灿烂地爬上树,小心翼翼地踩着树枝,把诱人的苹果一个不留地全摘下来。有人告诉父亲要留下一两个压枝,不然明年就不结果了。父亲呵呵笑着说,我连孩子都舍不得给一个吃,怎舍得压枝呢,只要对苹果树精细了,来年还是满树的好果子呀!
父亲那时是村里的会计,可是父亲的算盘珠子无论怎样拨,村还是穷村,家还是穷家。那时,苹果树成了一家人的希望,摘下的果子或换了我的学费,或到城里换了白面。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上了大学,在城里娶妻生子,日子富裕了。苹果树依然茂盛,但结的果子不再换钱。父亲便每年都把又大又圆的苹果或自己送来,或让乡下到城里的汽车捎来一箱。看着红得发亮的苹果,我知道那是父亲一个个亲手挑出来的。
去年回家,我看见苍老的苹果树的树干上长满干苔,参差的虬枝被父亲一个一个锯去后,钻出一些新的枝条,枝叶点缀其间,已不见枝繁叶茂的胜境。父亲苦苦地说,老了,结的果子越来越小了,恐怕明年就结不动果子了。
现在,这箱丑果也许就是苹果树最后的果子,或许明年连这样的果子也结不出来了。我抱起装着丑果的箱子走进卧室,把丑果一个个放进壁橱,我知道它虽丑,但它的香气还在,那甜甜的香气还会弥漫整个房间。有了这种香气,我会觉得家很温暖。
在箱底我发现父亲写给我的一张字条:
皓儿,树已枝老叶疏,不见其硕,结疤丑果,留念于你,勿忘其苦!
我轻轻地捧起一个丑果放在鼻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果香依然沁人心脾。
明天,我要带上妻子和儿子回老家去看父亲。 点评:
“丑果”在妻儿眼里是名副其实的“丑”,它被妻子随手扔,它被儿子随意踢,而“我”疼惜地将它们一一捡起,因为这“丑果”多年前曾是一家人的希望,它换取过我的学费,换取过全家人的粮食。时隔25年,苹果树也已日渐苍老结不出饱满鲜艳的果子了,可是这丑丑的果子里却分明是老父亲的爱,是乡下那个家的温暖。
“树已枝老叶疏”,老父亲业已年迈体衰,这一箱丑丑的果子是在呼唤儿子回家看看,看看那棵老树,看看那位老人 真是感动哈,虽没提一个爱字,却情深意切 好文,甚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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