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iufeng0299 发表于 2020-10-5 16:41:31

《打工文学》征稿 短篇小说|刘仁普:在火车上

草儿拖着半新旧的密码箱走进十二号车厢时,车厢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她站在车厢过道的门口,慌乱地看了看手中的车票。哦,座位是六十七号,应该在中间。她好不容易磕磕绊绊挤到自己的位置,却发现她的座位上已经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坐在那里了,她再次看了看手中的车票,没错,这个位置确实是她的,她有点心虚地对这个男人说:“叔叔,这是我的位置。”这个中年男人看了看草儿手中的车票,没说什么就让开了座位。草儿座位的左边坐着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男孩,他看到这小姑娘,一会儿看看他座位头上那高高的行李架,一会儿又看看身边的密码箱。男孩好像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将草儿的密码箱放在了行李架上,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草儿轻轻说了一声“谢谢!”男孩好像没听见似的,头靠在车窗上似睡非睡。
火车一声长鸣,终于启动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这是一列从成都开往广州的火车,在秋城这个站只停留十五分钟。草儿就是在这段时间一只手拖着密码箱,一只手挥动着向妈妈含泪告别后登上这列火车的。火车“喀嚓、喀嚓”驶进黑色的原野,秋城的灯火越来越小,最后完全隐没了。草儿坐在座位上,头轻轻往后靠,微微闭上双眼,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临出家门时妈妈忙碌地为她收拾行李的身影。其实她的行李并不多,几件换洗的衣裤,女孩子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十几个又大又红的秋城苹果和一个草儿最爱的红色小提包。小提包里装着五百块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姐姐在深圳打工的地址、手机号码和广州到深圳的乘车路线。为了安全,妈妈把小提包放进密码箱的底层,上面放一些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裤,再将那十几个又红又大的秋城苹果放在侧面。姐姐在电话里说,她这段时间厂里赶货,她会尽量请假来广州火车站接草儿,如果实在请不到假,就让草儿按照纸条上写的乘车路线去找她。姐姐还在电话里一再强调,不要带太多衣服,深圳的冬天都没有老家的秋天冷,但妈妈还是将草儿能穿的衣裤都装进了这个密码箱,只有几件冬天穿的羽绒服实在装不下才留了下来。在送别草儿到火车站的路上,妈妈一再叮嘱:“到了深圳一定要听你姐姐的话,进了厂要与同事搞好关系,切忌不可做一些让你姐姐和我们丢人的事,你还那么小,我们真的很担心你,但又不能永远把你拴在我们身边,总有一天你要长大,要独立面对很多事,所以出去长点见识也是件好事。”
此刻,草儿坐在火车上,不自觉地想起那句“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古话来,禁不住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口气。草儿在心里默默牢记:今天是2003年8月20日,是我草儿第一次出门独立生活,自己刚过十八岁,算是成年人了。未来不知道会如何,一切都是未知数。虽然姐姐在深圳多年,早就对那地方很熟悉了,但姐姐已成了家,自己不可能什么事都还像小时候那样依赖着姐姐。想到这些,草儿心里感觉酸酸的,有点害怕,但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无论如何她都要到达目的地再说。
其实,草儿是她的小名,她的学名叫俆芳琴。在草儿老家,几乎每家的孩子刚出生都有一个小名。据说“草儿”这个名字是她妈妈怀她的时候,有一天在山上割草,割着割着感觉腹部阵阵疼痛,凭着已经当过妈妈的经验,她知道这是孩子要生的吉兆。回家已经来不及了,她忍痛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将割了一半的草铺在地上,草儿就这样来到了人世间。草儿到了上学的年龄,爸爸就带她去邻村的小学报名,老师问草儿的爸爸:“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草儿的爸爸说叫:“草儿。”
老师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矮瘦矮瘦的,长得确实像一根草儿。老师对草儿的爸爸说:“这名字倒是与这个小姑娘很形象,但进入学校得有一个学名。”
草儿的爸爸拉着草儿的手对老师说:“老师,你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我与草儿的妈妈都没读啥子书,就麻烦老师给我们家草儿起个名字吧?”
老师问:“你姓啥?”
“徐”
老师思考了一下说:“那就叫俆芳琴吧?这个名字更女性化,而且听起来大气。”
草儿的爸爸当时连说了三个“好”字。但在草儿的记忆里,不管是家里人,还是亲戚朋友,甚至包括老师同学都管她叫草儿,只是在考试,在作业本上或者要填什么表格,这个“徐芳琴”才派上用场。
草儿今年刚刚从高考的战场上下来。她从小机灵,脑瓜子转得快,就是不喜欢读书,每当拿起课本,就想睡觉。老师讲课,对她就好像是在唱催眠曲一样,本来她初中毕业就死活不读了的,但爸妈硬是说她是读书的料,才勉强撑到了高中毕业。高考考完,走出考场的那天,草儿感到无比的轻松,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终于解脱了。读书,对草儿来说就感觉像坐牢似的。
现在,她坐在这列穿梭在夜色中的火车上,想起许多熟悉的东西将离她渐行渐远,心里又莫名的涌现出一缕缕惆怅的柔丝。广州是这列火车的终点站,深圳是她这次要到达的目的地,面对这两座即将到达的大城市,草儿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恐惧感。尽管姐姐在广州、深圳都打过工,尽管草儿对大城市充满着无限的幻想,但毕竟她才十八岁,对许多东西都只是简单的了解和肤浅的认识。姐姐每次回家或者在电话里都在说广州的高楼大厦是多么多么的华丽,中山纪念堂的辉煌和庄严,大巴车在城市天桥上奔跑的时候,人在车里,一幢幢高楼都在自己的脚下,姐姐说,那才真叫人刺激。姐姐还经常对草儿提起深圳的世界之窗、锦绣中华、大梅沙、小梅沙这些旅游景点,使其这个充满幻想的年轻小姑娘更加向往大城市了。
“这个... ...,”这时,坐在左边座位上的那个男孩的声音在草儿耳畔响起:“美女,你是去广州吗?”听得出来,这个男孩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也有些拘谨,有些羞涩。
“哦,是的!”草儿应付性地回答。在家妈妈就告诫她,出门在外,不要什么话都老老实实的告诉陌生人。
此时,火车已经到了贵阳,天已经大亮了。自从天一亮,草儿就感觉坐在旁边的这个男孩时不时的在用眼睛瞅她,她能意识到这个男孩几次想与她说话,但始终都没有开口,直到火车进了贵阳站,他才蹦出这么一句话。草儿在心里感觉好笑,但表面仍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男孩见草儿回答了他,便坐正了身子,与草儿开始攀谈起来。
“广州是一座大城市,在那座城市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来来往往,就像陈楚生唱的《有没有人告诉你》那样,他们有的在城市里欢呼,有的在城市里哭泣。每天都有喜剧发生,同样也在不断的上演悲剧。”男孩看了一眼草儿,继续说:“你应该是第一次去广州吧?”
“不,我经常去广州!”草儿突然提高了嗓音,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真的去过一样。
男孩用自以为老练的眼睛看了草儿一眼,没有揭穿她的谎言。继续说:“其实你不用害怕,我也是秋城人,我家就在秋阳区。”
草儿用怀疑的眼睛看了看男孩说:“那我怎么听不出半点口音?”
男孩说:“是这样的,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随爸妈到了广州,我是在广州长大的。我的爸妈出门打工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年轻,那时候,正逢改革开放刚刚在沿海一些城市铺开,港台许多企业家开始陆续在广州、深圳、东莞、中山、佛山这些地方投资办厂。我的爸妈就是在那个时候从老家去广州打工的,应该说他们是我们滇东北地区较早出来打工的。”
这时,草儿才真正的打量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这个男孩,剪一个偏分头型,头发梳洗得很干净,深邃的眼神看上去有一丝丝忧郁,下巴有些胡须,但不是很明显,穿一件蓝色T恤衫,看上去很合身。草儿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孩,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半新旧的红蓝镶配的格子衫,一条黑色的长裤,脚上的这双玻璃鞋看上去也很旧了,她突然感觉在这个男孩面前自己就是一个土里吧唧的农村姑娘,心里不免有一些自卑。草儿抬起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心里的警惕性开始慢慢放松了,草儿渐渐对身边这个男孩产生了友好的印象,面带微笑继续静静地聆听。
“听我爸妈说,他们刚来广州的时候,广州很多地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男孩继续说:“比如青年路一带,到处还是杂草丛生,即便有几家工厂,都是稀稀拉拉的。那时候,在工厂里一般加班都很晚,我的妈妈因为我还很小,就在家里照看我,只有爸爸一个人去上班。”
草儿再看了看这个男孩一眼,感觉亲切了许多。
这个男孩见草儿渐渐放松了她自己,感觉说话也轻松多了。
“我叫陈嘉宁,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草儿,你就叫我草儿吧!”
“草儿,草儿…”。陈嘉宁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
“我觉得你这个名字好有诗意啊!”陈嘉宁说。
“什么诗意啊!我感觉老土死了,倒是你的名字挺好听的。”草儿微笑地说道。
陈嘉宁听到旁边这个刚刚认识的家乡小姑娘说自己的名字好听,心里有了几分得意样儿,转头看着车窗外一排排向后倒的远山近景,发现它们是那么的美。
在陈嘉宁的骨子里,对家乡的一切都充满好感,比如秋城米线,秋城苹果,城郊外的马和羊,还有那些说一口秋城话的姑娘、小伙子,他都感觉亲切,特别是他小时候每次回到秋城老家,爷爷奶奶对他都很好,什么好吃的,附近什么好玩的地方都会满足他。虽然他在广州出生,但他爸妈每逢过年都会带他回到秋城老家。近几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这一次,本来是想把两个老人接在广州与他们一起住的,但两个老人在广州呆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老感觉这里不自在那里不舒服的,老想到秋城老家那几棵苹果树和菜园里那些早就给陈嘉宁的叔叔、婶婶们帮忙照看着的白菜、葱葱和蒜叶。嘉宁的爸妈没办法,只好让嘉宁又把他们送回来。所以,当草儿一上车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家乡本地人,只是因为陌生,再加上自己身上总有一种羞怯,几次想与身边这个小姑娘聊天,都放弃了,最后才鼓足勇气结结巴巴说了那句“这个... ...,美女,你是去广州吗?”
现在,陈嘉宁也能感觉到草儿对他并不反感,说话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拘谨了。他在心里想,要是回到广州以后都能保持联系该有多好啊!他今年已经24岁了,还没有一个女朋友,他的爸妈对这件事很上心,可就是没有遇到适合的。在厂里,年轻姑娘也很多,但基本都是河南、湖北、湖南、广西的,老家的基本没有。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几天,再说也没有哪家姑娘会唐突得一下子就会跟他们去广州。对于嘉宁来说,他倒是不着急,每天该上班就上班,该玩就玩,对有没有女朋友,也不大放在心上。可是今天当他遇到草儿,心里面莫名的有一种瘙痒,说不清也道不明。身边的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朴素、单纯,最可亲的是她一开口就是秋城口音。但他不敢贸然地问人家的联系方式,感觉这样太轻率,再说人家还不一定会给他。
草儿也觉得旁边的这个男孩不错,要是到了深圳以后能有这么一个朋友该有多好啊!她没有往男女朋友方面想,草儿还在读书的时候,她们学校就有很多男女同学谈恋爱,甚至还有些住在一起。她早就听过或者见过许多年轻人很早就结婚了,但不久又离婚了。在她心里,婚姻是件大事,要么不结,要么就等到自己年龄大一点,有一定的见识,多方面了解后才考虑要不要与他在一起。草儿现在想的是,一个人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路,更何况旁边这个男孩还是老乡,对广州又比较熟悉,说不清哪天深圳不适合自己呆,广州有更好的工厂,到时候有他在广州,有他帮忙,岂不是更方便一些。但她要保持女孩子的矜持,不能套得太近乎,否则人家会认为你很随便。
两个年轻人差不多都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再说话,陈嘉宁眼睛盯着车窗外看风景,草儿微闭双目假寐想心事。火车在原野飞奔着,偶尔穿过隧道,车厢里就会暗下来,只听到耳边响起呼呼呼的风声。火车出了隧道,车厢里又突然亮了起来。这时,远处的天边挂着一个红彤彤即将落山的太阳,西山的太阳,阳光已经不再那么刺眼了,看上去像展平在一张白纸上的黄色球体,就像一个学生的画作。陈嘉宁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哦!下午6点43分了。草儿看见陈嘉宁手里的手机,眼里充满羡慕,但她装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些都被陈嘉宁的眼睛捕捉到了。
陈嘉宁趁机问草儿:“草儿,能问问你的手机号码吗?”
草儿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有点不好意思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有得起手机哟。”确实,在草儿老家,基本都没有手机,自己家里有什么事或者家人在外如果有事联系,出门在外的人都会留一个电话号码,家里人就会在附近有公用电话的人家去打电话。上次草儿姐姐回来,带了一个很漂亮的手机回来,全村人都来看,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草儿高兴了很久。不过在草儿那个村,手机没有信号,等于一块费铁巴一样,姐姐要联系她在深圳的朋友,都要离家很远的山包包上去才能接得通,草儿那时候感觉又羡慕又好笑。现在草儿看到陈嘉宁的手机,比姐姐那个还要大,而且款式也比姐姐的好,眼睛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陈嘉宁虽然没有要到电话号码,心里有点失落,但他看得出草儿喜欢手机,于是就顺手把手里的手机递给草儿。草儿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伸手出去接了,草儿拿在手里,感觉比姐姐那个还沉。
陈嘉宁说:“这是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接听电话费用都不是很贵,而且好用。”
“一定很贵吧?”草儿边看手机边问。
“也不是很贵,也就一千、二三左右吧。”
草儿突然惊叫一声“我的天啦,一千、二三还不算贵!”
草儿这一声惊叫,邻座的眼睛都转向了她这里了,惹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确实,草儿听姐姐说,她一个月的工资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二点,有时候还加通宵的班都才七八百,她买那个手机也就五百多点吧,姐姐买手机主要是方便与家里人联系。
草儿问:“你在工厂主要做什么的?用得起这么贵的手机?”
“我就是一个生产车间的主管,也不是一个什么官,只是把握一下一个生产车间的生产进度和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已。”陈嘉宁边用手教草儿如何用手机边说道。
草儿在心里佩服这个男孩子,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车间主管。但草儿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人,她还是在心里设了一道防线,在家爸妈就一再强调,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姐姐也这样交代过。想到这些,草儿就赶忙把手机还给了陈嘉宁。
陈嘉宁不愧是工厂的小领导,在察言观色方面很在行,他看出了草儿的疑虑,也没说什么就把手机又揣进了裤兜里。
过了一会儿,陈嘉宁说:“你应该是第一次到广州,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不是什么坏人,当然我自己这样说,你可能也不相信,但如果可能的话,以后我们保持联系,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说完,陈嘉宁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草儿。
草儿红着脸轻轻说道:“其实,你说得对,我是第一次到广州。我要去的地方是深圳,我姐姐在深圳打工,她让我去她那里。”
“你姐姐会到广州火车站来接你吗?”
“说不定,姐姐说,如果她加班请不到假,让我坐大巴车去深圳,如果她请到假会来火车站接我的。”
“如果你姐姐没来,我带你去广州汽车站里买票上车吧,千万不要在火车站旁边那些买黄牛党的票,那些很多都是黑车。”
草儿向陈嘉宁投来感激的目光,陈嘉宁也觉得能帮助这个老乡小姑娘一点忙也算是一件愉快的事,能不能长期保持联系那是后话。
这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车厢里早已亮起了灯。陈嘉宁感觉有些饿了,就从火车行李架上拿下一个绿色的旅行包,他把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两盒牛肉方便面和四根鸡肉火腿肠,把香料放好后,就站起来去前面有开水的地方泡方便面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随手就递了一盒给草儿,顺便将桌上的另外两根火腿也递了过去,草儿有点不好意思,推让了几次,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她一是觉得这个男孩不错,二是自己真的饿了。火车上的盒饭,不仅饭难吃而且贵得离谱。她自己临走的时候密码箱重,也就没买方便面这些了。
吃完泡面后,草儿主动将陈嘉宁的方便盒一起拿去车厢过道旁边的垃圾桶里。回来草儿说:“嘉宁哥,麻烦你把我的密码箱帮我拿下来。”陈嘉宁一听草儿叫他嘉宁哥,一时还没转过弯来,顿了一下,才回过神赶忙把草儿的密码箱从行李架里拿下来。草儿打开密码箱从里面拿了两个苹果又让陈嘉宁把密码箱放回原处。草儿去洗了递给陈嘉宁一个,其实这时候他们两个差不多都吃饱了,但草儿觉得应该礼尚往来,陈嘉宁是因为对这个单纯的老乡小姑娘充满了好感。所以他们两个都毫不客气的吃起了苹果。秋城的苹果确实不错,一口咬下来脆生生的,而且很甜,他们两个人都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
草儿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根据她一个女孩子敏感的判断,旁边这个叫陈嘉宁的男孩子并没有向她撒谎。再说了,就算他撒谎,也就当在火车上消磨这漫长而乏味的长途旅行吧,她身上没带什么钱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万一,万一这个陈嘉宁说的是真的呢?那以后自己在广州、深圳这些都有熟人,岂不更好。草儿这样想,心里也就亮堂的多了。
草儿早就在心里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混出过模样来,虽然刚去大城市,打工是唯一的,因为它能保证自己的生存,但生存保证了,她觉得人应该有更高的追求才行,不能只想着打工就打工,那十年、二十年后呢?到那时候,不可能再回家种地吧,再说有没有地给你种,还难说。草儿想,出门在外,既要胆大也要谨慎,特别在交往方面,要拓宽人脉,多交朋友。但也不能什么朋友都交。草儿想到这里,禁不住侧身看了看陈嘉宁两眼。这时候,陈嘉宁已经靠在座位左边的玻璃窗旁边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火车就要进入广州了,远处都可以看到广州模糊的轮廓了,这些轮廓越来越清晰。这时,陈嘉宁和草儿都已经洗漱完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在他们的火车驶过的地方,一条蓝盈盈的河像一条青蛇横在那里。草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河,火车上看,比金沙江还宽还长,而且金沙江的水在远处看是黄色的,这河水却是蓝色的,草儿感觉新颖。陈嘉宁说:“这是珠江,它是我们国家的第二大河,第三长河,说起来它的发源地还是在我们乌蒙山,最后入南海。”草儿说:“你懂得真多嘛!”陈嘉宁笑笑,“我毕竟是在广州长大的嘛,这是基本常识。”陈嘉宁又指了指前方:“看到没有?广州楼群最高的那一幢就是中信大厦,它有80层,高有391米,里面住有15家世界500强,意大利、马来西亚、香港的办事机构都设在里面。”草儿心想,这个才是真正的广州人,姐姐说的那些,也就是些皮毛。陈嘉宁接着说“以后你到了深圳,如果要来广州,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比如黄埔军校旧址、黄花岗七十二陵园、中山纪念堂、水上城市、中山大学,还有很多很多。”草儿点点头,微笑道“说定了?”陈嘉宁开心笑道:“说定了!”
对于草儿,火车越接近广州越激动,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到大城市。无数高楼,数不清的立交桥,他们的火车经过一个立交桥,她都会不自然的透过玻璃窗仰看火车上面在立交桥上奔跑的各种车辆,她觉得太神奇了。陈嘉宁也被她感染了,好像他也重新开始认识这座城市,他向草儿不停的指点着广州的种种名胜和景观。不过此时的草儿并没有在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她的心里泛起一阵困惑。广州如此繁华,她要到的深圳也不会比这座城市差,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感觉要在这样的大城市扎根,对于一个最底层的打工妹来说那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啊!其实,草儿是多想了,在大的城市,工厂一般都不会在最繁华的地区,比如她即将到达的地方,就在繁华区外,当然要挤进这繁华的市区恐怕真的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有时候即使付出恐怕也进不来。
就在草儿胡思乱想的当儿,火车一声长长的汽笛,停在了广州火车站的2号站台。草儿正想请陈嘉宁帮她把密码箱从行李架上拿下来,陈嘉宁说:“不要着急,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拿不迟,只要我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行李,这时候人多反而不安全。”草儿心里热乎乎的,连连点头。
陈嘉宁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绿色的旅行包。陈嘉宁说:“我帮你拖密码箱吧,看你这个箱子很沉重的样子,如果你不放心,用一只手拉着密码箱的带子。”草儿确实有点不放心,但她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愿意让这个男孩帮忙。他们下了火车,草儿突然感觉一阵热浪涌来,之前姐姐说广州热,她还不大相信,现在终于感受到了。
站台到出站口还有很长的距离,其中还要下几个很长的台阶,草儿心想,幸亏遇到了这个叫陈嘉宁的男孩,否则自己还真有点吃不消。要到出站检票口,草儿说:“嘉宁哥,密码箱给我了吧,我怕等一下出去姐姐在外面看到不好。”说完,草儿脸又红了起来。陈嘉宁笑了笑,把密码箱给了草儿。陈嘉宁说:“去吧,如果你姐姐没来,记得回头,我就在你后面不远处。”草儿感动得不断点点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人山人海的火车站,顿时感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过了检票口,草儿就看到姐姐在广州火车站广场的围栏外不停的挥手,她拖着沉重的密码箱小跑式的动作向姐姐奔去。
当草儿气喘吁吁地跑到姐姐面前,头上的汗水都打湿了她的头发,眼前感觉是那么的纷乱和嘈杂。姐姐递了一瓶娃哈哈矿泉水给她。草儿扭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喝起来。姐姐说:“不要喝那么急,慢点慢点。”
草儿忽然想起还没有问嘉宁哥的电话号码,她回头,看到陈嘉宁背着那个绿色的旅行包正从另一个方向走去。草儿急忙喊“嘉宁哥,电话号码!嘉宁哥,电话号码……!”可是,人太多而且嘈杂,陈嘉宁根本听不到草儿在喊他。草儿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陈嘉宁逐渐消失的背影。
姐姐诧异道:“什么嘉宁哥,你们认识?”
草儿说:“我在火车上认识的一个老乡,他是个好人。”
“刚认识就知道他是一个好人?走,跟我去汽车站里坐车,车票已经早买好了,等一下错过了。”
草儿怏怏地跟在姐姐后面,一步一步向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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