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降
因为钉子没有钉牢,挂钟像熟透的梨子从墙上掉下来,之后它就变得慢吞吞的,换了新电池也不行。它不紧不慢,偶尔还顿一下,像是对什么产生了怀疑,也算是真正找到了它所谓的北欧风格。而我的手表,运动型,表身有过于分明的棱角,我能感觉到它随时准备加速的心跳,听得见它内部野蜂热切的嗡鸣。挂钟坏掉后,它夸饰的荧光就黯淡了,“曾经猛烈的火焰,像渐冷的莲花”,我知道它在表达不屑。
它们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五分钟、十分钟、一小时……房间像瘟疫一样扩展,从我的方向去看挂钟,放佛透过倒着的望远镜所成的像,于是,我的手表释放出一缕蛛丝,试探着黏住挂钟的表盘。瞬间,它就如健身房里的弹力带一般柔韧了。
第二缕,第三缕……终于,一只抽象的吊床成型了,在我的房间,惬意又安全的样子。我躺上去,它的纤维质感,像在给时间分类:“永恒”是蝴蝶,奇怪地循着直线飞,一阵阵只准向前的痛楚;“年”的方桌背叛了透视法,四只季节的脚像章鱼一样摊开在一个平面;“天”是床下窸窣的海草,舔着我的脚;更多的小时聚拢过来,围着床盘腿坐着,屏住呼吸,好像等待被使用,又像因为什么空难迫降于此。
都怪我大意了。挂钟在一个最深的迟疑之后,开始疯狂的反向旋转,吊床被撕裂成崩卷的弹簧。我像黄色的豌豆,迸出开裂的豆荚。我叫喊,但没有声音。我跌入深渊。
有雨。雨的坠速比我快,以至于我感觉自己在上升。但过了一会,可能得力于手表,我开始加速,雨水反而像在上升。
我终于可以踩在雨滴上面了,一种失重的晕眩。雨线删除了言语,而留下数字:一串串追光灯般的零。我终于看见深渊的底部了,那里有散落一地的时间,像蝴蝶的具翅,又仿佛不成副的纸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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