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gzi 发表于 2021-4-18 16:50:46

母亲

□ 罗礼稳 (南山区荔香学校)
母亲个头不高,耳垂厚长,是福建上杭人。记忆中的母亲好像从没停下来过。她天未亮就起床,将炉灶抹干净,将橱柜里的碗筷拿出来再过一遍清水,然后就到菜园里浇水、施肥,顺便摘菜、洗菜。农民早上这一顿饭是很重要的,是一天重体力活的能量来源,必须把肚子吃“硬”。待母亲把“朝”弄完,日头才在东山之巅插上半筷子高,她又得去侍弄田地,要么除草、翻土,要么播种、插秧,要么上肥、割禾、晒谷,要么种红薯、苜蓿、花生,要么伐竹子、割路烧……难得的午休时间,她就坐在大门口的石板上缝缝补补。经母亲精心修补,一家六口的衣服又能穿上一段时间了。晚饭后,待一切收拾完毕,母亲就坐到小板凳上,开始织箕畚、做蓖子。母亲的一天就在忙碌中度过。
不知道是为了磨粟米粉还是磨糯米粉,母亲一大早就到邻人家的“杵”旁。“杵”主人是地主,离主人家不过百米,位于村道下方,被一棵高大无比的伞状龙眼树荫蔽着。龙眼树旁有一口古井,泉水清甜可口。烈日有浓荫,口渴有甘泉,这简直就是天赐恩宠,让两个村落的百姓在喜庆的日子里能够尝上一口滑嫩嫩的汤圆。
母亲的右手随着“杵”起“杵”落 ,有韵律地在石磨里翻动五谷,与姐姐踏“杵”的节奏配合得天衣无缝。眼见大功告成,却传来一声“哎哟”,只见母亲从“子弹头”上抽出手指来,血肉模糊的食指便颤栗在空中。母亲捂着食指,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疾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简单包扎,母亲躺在木板床上,我在她身边爬来爬去,偶尔听到母亲微小的呻吟声。都说十指连心,母亲是如何熬过漫漫黑夜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第二天的“朝”是她做好的。从此,母亲的右食指成了“疙瘩”。我想,这“疙瘩”从此在儿女们心中挥之不去。
父亲心地善良,但性子烈,脾气不好。家里头稍有风吹草动,如“猪嫲子”生病不吃不喝了、鸡鸭得瘟疫死了、牛羊不见踪影了、禾苗因施肥过量而蔫了,母亲都少不得挨父亲的责骂。但母亲脾气好是出了名的,一辈子从没跟任何人大声说过话,更不用说吵架了。性情诡异的大嫂常在大哥面前“咬尖”:“全家没有一个好人,除了你妈妈。”
母亲去世前在深圳住过小半年,若不是父亲执意要回老家,她是不愿意回去的。一早,在深圳最繁华的东门嘉宾路,我和妻子送别父母,母亲的脸色并不好看。我扶着她的肩膀,强忍泪水,附到她耳边:“看在子女的份上,什么都要忍着啊。”母亲点了头。可是,三天刚过,就传来母亲与世长辞的噩耗。
丧事办完,清理遗物时,我的眼泪一行又一行滴落在一件又一件遗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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